第1章 別把我客人嚇跑了
要是陸追不說,盧晟能一直盯著對麵男孩兒看下去。
“喂,你差不多得了。”
陸追從桌子下麵踢了他一腳,懶洋洋道:
“別把我客人嚇跑了。”
盧晟聞言把視線收了回來,又有意地掃了一圈周圍環境,隻見燈紅酒綠的夜場布景和擠擠挨挨的紅男綠女。
他扯著嗓子,用誇張的語氣說道:“什麽人,能把您這兒的客人給嚇跑啊?”還著重強調了“您”這個字。
“長成你這樣的唄。”陸追隨意道。
這廂,陸追把盧晟氣得正吱哇亂叫,而在吧台對麵的另一個卡座上,秦殊抱緊了手裏的包。
他跟經紀人約好在這裏見麵。
準確來說,是一位自稱是“音樂經紀人”的人,給他微博發了私信,說有意願要簽約他,讓他帶上自己所有歌曲的demo,晚八點鍾在雲頂酒吧見麵。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這座城市唯一一個叫“雲頂”的酒吧裏,而對方還沒有來。
話說在如今這個複雜的世道裏,他本應該要有些戒心的。早先,他也點進對方的微博看了下,對方的認證是什麽談美特音樂公司的經紀人,甚至還是個詞曲創作人,有個千把粉絲,看樣子還蠻像那麽回事兒的。
機不可失。猶豫再三後,他還是決定先見一麵。
不過,在秦殊迄今二十四年的人生裏,他從未踏足過酒吧,更別提坐在這裏喝酒了。
一個紅毛服務生過來了兩回,第一次是詢問他要點什麽單,他說在等人,想過一會兒再點,紅毛麵帶遲疑地回去了。
沒過二十分鍾,那個服務生再次出現在他麵前,問道:“您等的客人需要多久到?”同時目光掃向了酒吧門口,跟他示意還有很多人在等位。
沒辦法,秦殊隻好伸手接過了服務生手中的酒水單,神情舉止之僵硬,像是接過了此生為止最大的挑戰。
酒水單黑底兒銀墨,厚厚一遝,估計能有二十多頁:
威士忌、伏特加、白蘭地……
他一邊辨認著英文,一邊掃了眼後邊標注的三位數價格,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救命!
雖然表麵上看,秦殊還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淡定樣子。
隻見他不急不緩地往後又翻了幾頁,手指停頓了下,終於看到了稍微熟悉一些的啤酒名字:
嘉士伯冰純,70。
……
暈,他頭一回見到這麽貴的啤酒,一瓶的價格足以在超市裏買兩提了。
秦殊忽然有點後悔了起來,自己怎麽就跑到這裏來了。
最後,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賣58塊的長島冰茶:
“這個吧,謝謝。”
說實話,他內心更想點25塊一杯的雪碧,但實在沒好意思在酒吧裏麵點飲料喝。
紅毛小夥,也就是這位看上去橫眉豎眼、頗不好惹的服務生,原本叫阿齊。
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打量著眼前這個……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言行舉止,都非常像個高中生的男孩,眉頭終於皺了起來,緩緩說道:
“您好,我們店裏的卡座是有低消的……”
話還沒說完,阿齊看到對麵卡座上的盧晟——老大的狐朋狗友——正激動地向他揮手,於是他對秦殊說:
“不好意思先生,您先等一下。”
秦殊看著紅毛走向不遠處的另一個卡座,一時將聽到低消的尷尬都忘記了。
那邊酒吧角落的卡座裏,剛跟服務生招手的男子正興衝衝地看著這邊,一對上他的目光後,立即熱情地拋了個媚眼給他。
嘶……
秦殊被那個百轉千回的媚眼嚇得虎軀一震,立馬移開了視線,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但少頃,他又默默望了回去。
他當然不是想回應那個奇怪的熱情男子,而是注意到那個男子的身邊,坐了位穿著白色休閑襯衣的男人。
白襯衣男子並沒有麵對他這邊,又因為酒吧角落的燈光昏暗,所以他隻能隱約看到這男子側臉的輪廓。
隻見他黑發垂落於眉骨之上,鼻梁挺拔。
紅毛服務生彎腰和白襯衣男子說了幾句話,男子側過了身,遠遠地朝秦殊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秦殊登時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僅是酒聲燈影裏的遙遙一眼,他的心就快速而猛烈地跳動起來。回想起剛剛那個眼神,他將懷中的包抱得更緊,心裏有些忐忑猶豫地想:
該不會是要趕我出去吧?
另一端,盧晟親熱地摟上了阿齊的肩膀,一副十分哥倆好的樣子:
“阿齊啊,那一桌你不要給他算低消了,叫他過來跟我拚一桌如何……哎哎哎!你老板的意見就不用過問了,我付錢,當然聽我的。”
阿齊瞪了盧晟一眼,抖了抖肩膀,非常嫌棄地把他的胳膊甩了下來。
見阿齊不吃他那套,盧晟又把頭側過來問陸追:
“陸老板,你說是吧?”
陸追沒搭理胡言亂語的盧晟,直接問阿齊:“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一看就是清純少年酒吧買醉,熱心男子英雄救美……”盧晟繼續叨叨。
“閉上你的嘴。”陸追不耐煩地打斷了盧晟抑揚頓挫的話音。
阿齊說道:“那男孩兒看著年紀挺小,不知道有沒有成年,而且像是第一次來,隻點了杯長島冰茶。對了,他還說要等個人,等了半天也沒見來……陸哥,要不直接請他走吧?”
陸追還沒說什麽,盧晟聽了這話立刻不樂意了:“你這小子!人家是顧客,顧客就是上帝,你請人家走是怎麽個意思?”
阿齊本就是“雲頂”服務生裏最年青氣盛的那一個,又一直對老大的這位狐朋狗友,報以某些不成熟的偏見,聞聲他立刻將眉毛一豎,大聲叫喚道:
“萬一他是個未成年呢!在‘雲頂’裏出了事兒,盧哥您給負責啊?您這麽厲害呢原來!”
“嘿,你這小屁孩兒,怎麽跟你盧哥說話呢!”盧晟一邊嚷嚷,一邊站起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想讓我找羅姨來收拾你是吧?”
阿齊張口正要回擊,便被陸追拍了一把腦袋:
“去把那小孩叫過來,別跟這兒喊了!”
幾乎陸追話音剛落,阿齊就收起了原先那副咋咋呼呼的架勢,不過臉上看著還是憋著股氣兒。
他瞪著盧晟看了老半天,但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轉身走了。
等阿齊走後,陸追才回頭罵道:
“盧晟,你他媽越活越回去了是吧?我三歲的表侄子都比你心智成熟。”
盧晟“呸”了一聲:“我看阿齊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輪不著你操心。”陸追看了他一眼。
紅毛小哥走過來時耷拉著眼,一看臉色就不是太好,秦殊有點兒緊張,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在他開口前先主動告辭離開。
喝不起酒,我還不能抬腳走嗎!
“我們老板叫你過去。”阿齊有氣無力地對他說。
“啊?”秦殊以為自己聽岔了,一臉疑惑地問,“叫我過去?”
阿齊有氣無力地點頭:“對,叫你過去。”
為什麽啊?秦殊有點兒想不通,但他還是站起身來。
“你去吧,我就不過去了。”阿齊有氣無力說完後,就向吧台走去了。
在陸追的視線裏,那男孩兒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挪到了他們的麵前,實在不像個利索人。
不過,不怪盧晟惦記了一整晚,離得近了,發現其實這小孩兒長得挺順眼的。
白白淨淨,烏黑的碎發垂落在眼睛上方,眼睛亮得出奇,眼尾卻細長雋永。身材清瘦,卻不柔弱,近了看,倒不再那麽像個小孩兒了。
陸追視線向下,卻不由得一怔。
……
他也是頭一回,在自家酒吧裏,看到穿著毛衣開衫的人。
確實,格格不入。
“身份證帶了嗎?”陸追抬眼問。
“啊,帶了。”
男孩兒的聲音溫潤柔和。倘若聲音也能具象化,他的嗓音,應當是被老天爺像珠玉一般地細細打磨過,輕柔悅耳極了。
男孩兒低下頭,在包裏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張證件來,他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遞給了陸追。
陸追看了他一眼,才接過身份證。
秦殊,1997年6月28日。
24了?真沒看出來。
在陸追伸手接過他證件的時候,秦殊首先注意到的,是陸追左臂上的紋身。
這個紋身,不太像他以往印象裏的那些——囂張霸道充滿社會氣息,反倒更像是一副精致的美術繪圖。
不過恕他眼拙,沒能辨認出具體紋的是什麽。
除這片紋身以外,男人小臂以上的手臂倒很幹淨,皮膚挺白的,肌肉線條很好看。紋身並沒有讓麵前的男人顯得凶,反而看著挺帥的。
別的秦殊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就是挺酷挺帥的。
秦殊有點兒感慨:原來這位就是著名酒吧“雲頂”的老板啊!
有生之年,他不僅第一次進了酒吧門,還第一次見到了活生生的酒吧老板。
“活生生”這個詞兒,一旦在他腦子裏出現,他就有點想笑。
不過礙於此時此刻的特殊情境,他還是強行忍住了,隻是嘴角還是往上勾了勾。
沒等老板再開口,剛才那個熱情洋溢的男子先主動搭起話來,一臉好奇地問道:
“弟弟,你多大年紀啊?高中畢業了嗎?”
秦殊聽了這話,才終於意識到:原來是怕他未成年才檢查身份證的嗎?
那,看來這家酒吧還挺……合法合規?
等等,他們為什麽會覺得他未成年啊!
秦殊扯出一個微笑,回答說:“我大學畢業兩年多了。”
“哦哦……那,那你看著很年輕哈!”
聞之,盧晟的表情很精彩,但盧哥是個從無數尷尬境遇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厚臉皮,他順勢直接邀請道:“弟弟,你不如跟我們坐一桌吧!喝啥,哥請你。”
“啊?”這波跳脫的邀請搞得秦殊有點措手不及,他連忙搖頭,推辭道,“不用了。謝謝。”
“不要跟哥客氣。”盧哥一臉苦口婆心,幹脆直接一把拉過秦殊坐了下來,他下巴朝陸追那兒一點。
“那位,是這兒的老板。”盧晟繼續說道,“所以,坐這裏你就是最安全的。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啊。”
聞言,陸追很嫌棄地看了眼盧晟,倒也沒說什麽,隻伸手把身份證還給了秦殊。
於是秦殊開始稀裏糊塗地聽著旁邊熱情男子做起自我介紹來。
陸追漫不經心地點燃了一根煙,又將桌上的煙灰缸換到了一側的扶手上,心裏卻在想:這小孩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陌生人叫他喝酒他居然就直接坐下了,不知道該說他是沒心眼兒,還是說太天真。
熱情男子大手一揮:“我,大名兒叫盧晟,你叫我盧哥就成,我是做煙酒生意的,跟陸老板是發小,也是拜把子好兄弟。”
他又指了指對麵的男人:“陸追,‘雲頂’老板,他這兒的煙和酒,全是我給進的。”
秦殊望向陸追,後者點頭不語。
一番簡潔的自我介紹完畢後,盧晟對秦殊十分友好地笑了笑:“你叫什麽名兒啊,小帥哥?”
乍一聽見“帥哥”這個詞兒,秦殊還有點懵。
他自覺相貌普通,既不高也不帥,擔不了這倆字。不過,對麵那個確實是個帥哥。
那是個真帥哥,不僅帥,看著還挺拽挺酷的,有紋身,還能把白色休閑襯衣穿得特別好看。
他回過神來,想起了方才盧晟的問題,於是回答說:“秦殊。”
“哪個書啊?讀書的書嗎?”盧晟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特殊的殊。殊途同歸的殊。”
作者有話說:
新文,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