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薄荷

“王、王尚?”魏惟一目瞪口呆。

那人可不就是前天撞見的酒窩嗎,他怎麽在這?或者說,他怎麽會和蔣均良先後走出來?

魏惟一去看蔣均良,那人好像也有些訝異,看著自己,不發一言。

魏惟一這才注意到蔣均良手裏夾著煙,燃了一半的煙頭還有點點灰燼落在地上。

王尚笑笑,“怎麽,你們認識?”他好像全然沒有意識到現在三人間這股尷尬的氛圍,頗為自來熟。

魏惟一點頭,“是,我們是同學,今天一起來參加同學聚會的。”他遲疑一會兒,“你們也認識?”

他終於想起王尚有提到過自己在四中讀過書,大概就是那會認識的吧,果然王尚沒有否認,眼角上挑,很媚地笑,“我想蔣均良這種人應該也沒幾個人不認識吧,更別說我還喜歡過他,對吧蔣均良?”

蔣均良本來在一旁偏過頭抽煙,這時候微微轉頭,不置可否。

魏惟一的心有點沉。蔣均良對王尚的態度,不比常人,總感覺......他們私底下有些什麽。

王尚很愉快地說:“那我先走了,沒想到這麽巧遇見你......你們。”他好像是刻意頓了頓,又朝著靠著牆的人說,“蔣均良,以後再聊啊。”

銀白的月光透過窗戶,傾瀉一地。蔣均良半邊臉承著光,綴著清冷的色調。

“你,你和他很熟?”魏惟一問。

“不熟。”蔣均良動了動脖子,轉頭看他,“我媽媽和他媽媽是朋友。”

魏惟一沒想到這麽快把話問出來了,摸摸頭,反倒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算能解釋為什麽他們倆關係了吧,雖然他心裏還是有些不開心,蔣均良看上去對王尚並沒有對他這麽拒之千裏。

“剛剛,對不起。我......”魏惟一說到一半卡了殼,說他不是有意的?可他就是有意的啊。

蔣均良打斷他,“我接受了,就當我還給你的——原數奉還。”

魏惟一愣住了,原數奉還,是不是就是電視劇、瓊瑤中的兩不相欠、一刀兩斷?他再不懂其中的意思就是傻子了。這就是衝動的代價嗎,如果他沒有心血**非要吻蔣均良,如果不是他的計劃太拙劣,也許還會在他的心裏留有一份朋友的餘地,但是至少還有一個吻不是嗎?

“你不是有事嗎,還不去嗎?”蔣均良站直身體,好像要離開。

啊,對啊,這麽一提醒,尿急的感覺憑空衝上心頭,魏惟一的生理需求立刻催促著他直奔洗手間,他也顧不上和蔣均良說什麽,急匆匆衝入了洗手間。

走廊裏的人見他這樣,悶悶地笑了一下,“傻子。”

等魏惟一走回包廂時,蔡蔡站在門口,拎著他的東西道:“人都散場了,我們也回去吧。”

“都走了?”

“對啊,你也知道,聚會就這樣,一兩個人走了,興致散了,大部分人也都跟著走了。”

魏惟一覺得奇怪,他沒見到賈雯麗,按道理說這倆小情侶應該黏黏糊糊啊。他從蔡蔡手裏提過東西,“哎,你女朋友呢?”

蔡蔡說:“分了。”他的語氣說不上有多麽難過,“你今天就沒有發現不對勁嗎,我和她一句話也沒說過。”

“你一說還真是,你倆什麽時候分的?”魏惟一琢磨著,問。

“就剛開學沒多久吧,我們吵了一架,她就說要分手。”

“所以你倆就分了?”魏惟一不可思議道。

蔡蔡少見地苦笑了一下,“我們不是第一次吵架了,以前也經常吵,但是每次都是我道歉,這次我不想主動低頭了。”

“哦,沒事,天涯何處無芳草。”魏惟一拍拍好友肩膀,鼓勵他。

後者不甘示弱地撞了撞他肩膀,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你還是操心操心你的事吧。“

“我有什麽好操心的,就憑你爸爸這長相,就算去哪也吃得香!”

夜色沉沉,兩個少年的笑聲傳出很遠。路燈間閃,也好像在應和他們。

爺爺的病情加重,去上海的願望也成了奢望。他連夜進了醫院,而後陷入久久的昏迷。魏惟一臨去上學前,還來重症病房探望了一眼。年近八旬的老人躺在病**,呼吸罩下的嘴唇蠕動著,好像在說什麽。

爸爸湊近耳朵聽,本想喊魏惟一也過去,聽了半響,苦笑地搖頭,說聽不出他在說什麽,最後隻叫魏惟一在病床前說了些孝順的話。

門關上前,魏惟一轉身回看,他有些不好的預感,總感覺,這好像就是最後一麵了。他又看陪在自己身邊的奶奶,望著遙遠的病床,神情溫柔而肅穆。

僅僅是一個寒假,學校裏變化不少。新修好的建築屹立在東門的正後方,大門打開,精美的儀器完備在進門處。超市裏原先的奶茶店搬走了,換成了一家米線店,年輕的女老板坐在櫃台後玩著手機。

魏惟一買了一瓶沐浴露,上個學期的用完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他在對麵的快遞店裏簽收快遞,快遞店的老板是個男老板,三十多歲,低頭看了眼他名字,問道:“你叫魏惟一?”

魏惟一不知所以地點頭。

老板臉上堆起滿滿歉意的笑容,從身後拿出一個快遞盒,不算大,遞給魏惟一,“不好意思啊同學,這個快遞你上次來取的時候不是說沒找到嗎,放假時候清倉被我翻到了,真的不好意思。”

魏惟一笑,“沒事沒事。”那個快遞好像是去年十二月中旬寄過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寄的,因此沒找到他也沒放在心上。

他抱起快遞,在單上搜尋了一會兒,目光停住,兩秒後拔腿狂奔,踢開宿舍門,顧不上放好行李,抽出椅子,大力撕開包裝。

他的心快要飛起來,是什麽呢,蔣均良送他的會是什麽呢?

最後的防線被撕開,各種各樣的餅幹散在桌上,梨膏糖、蝴蝶酥、雪花膏等,這些是什麽?魏惟一剝開一個放進嘴裏,涼涼的薄荷味在嘴裏散開,在網上了解到是上海的特產,所以,蔣均良送了他上海特產?

他把東西弄開,想看看具體還有什麽產品,忽而,他眼神凝住,零零散散的物件下,一張白色的賀卡安靜地躺在下麵。

魏惟一拿出來,打開卡片。裏麵透體純白,隻有一行清新飄逸的字:生日快樂。

原來是送他的生日禮物,是蔣均良的風格,魏惟一心說難怪是那個時候送過來的,他還覺得奇怪呢。不過他送自己東西,都不跟自己說一聲,就不怕他收不到嗎?

他拍張照發給蔣均良,配字:我收到了。

其實那天,魏惟一一直期待蔣均良能和他說一聲生日快樂,但是直到手機上的時間變成零點,他還是沒有收到最想收到的祝福。他當時很難過,因為他好像明白了原來蔣均良真的如他自己所說,不再把他當朋友。

可是,現在,他收到了那份遲來的原本應該準時的祝福,有點開心又有點遺憾,如果準時收到該多好啊,那絕對會是幸福的十九歲生日。而且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再擁有那時候蔣均良為他保留的這份溫情,蔣均良絕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那邊沒有回複。

大一下學期,課不比上學期少,甚至學生會的事情還更多了。他一天忙到晚,沒空想蔣均良,沒空搭理趙磊,從校園東門走到南門,從春天走到夏季。

四月的尾巴,魏紹讓去世了。盡管魏惟一接到伊偲的電話後立刻回了省城,但還是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麵。

冰冷的屍體被蓋上白布,放入棺中。整整幾天的喪事,魏惟一陪著父母和奶奶完成了一切,他敏銳地察覺到奶奶的精神狀態比起之前更差了,有些擔心,但是奶奶卻讓他放心,不必擔憂。

一周後,魏惟一又回到了學校。夏天的到來,吹散了春天的沉沉烏雲。太陽整日掛在頭上,和煦的日光照得人暖和和的。樹開了花,粉嫩的花枝隨風搖擺。蟬鳴聲重回世間,不知疲憊地響徹在校園裏。

魏惟一蹲在樹影裏觀察素未謀麵的螞蟻。

它們成群結隊地搬運一個小小的綠豆糕,上麵已經沾了些許泥土,有些髒兮兮。

魏惟一在思考哪一隻是蟻後,他很快找到,興致盎然地看它隨著護駕的軍隊前行。

蔚藍色的天空下投下一片雲彩,一架飛機刮起一條長長的白痕,那條軌跡線,在霞光的推移下,漸漸消失。

五月份,單耀說他交了個女朋友,要請大夥吃飯。魏惟一沒多想,隨便拿了件外套就出門了。等到了飯店,看到鄭天心,他才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再往旁邊一看,這可不,其他人都是攜家帶口的,分明是想促成他們倆。

他眉毛一揪,對單耀怒目而視,除了這小子,別人也不知道這事。

單耀討好地笑,他身邊的女孩應該就是他口中的女朋友,相貌清秀,看上去很靦腆。

魏惟一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在鄭天心對麵坐下。

鄭天心說:“你最近很忙吧,老是負責各種活動,都沒怎麽跟你說過很多話。”

“嗯,是有點。”魏惟一笑了笑,“學姐也很忙吧,聽說你要考研?”

“對,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呢?”

“打算考哪啊?”

“就本校。”鄭天心夾了口菜,“其實我本來還想留學的,但是成績沒過。”

可以說,魏惟一相當會聊天,有他在的時候幾乎沒有過冷場。但他感覺到鄭天心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發亮,果然,單耀去結賬的時候,學姐偷偷地把他喊出了樓外。

“我想,惟一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鄭天心臉上還有淡淡的紅暈,不知是喝酒的原因還是別的,“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魏惟一從來沒有麵對一個女孩的告白這麽緊張過,他眼神亂飄,斟酌字眼,“對不起,學姐。你是個很好的女孩,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鄭天心歎了口氣,好像早就預感到會被拒絕一樣,笑得釋然,“看來我也被發好人卡了,我可以知道是誰嗎?”

“我高中同學,我喜歡他很久了。”

“暗戀?”

“一開始是,後來他知道了。”魏惟一撐著樹說,剛喝了酒,他腦袋有點暈。

“知道了?那她......”鄭天心連忙改口,“對不起。”

魏惟一擺手,胃裏酒精翻滾,“沒事,我長這麽大就喜歡了這麽一個人,然後他還不喜歡我,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