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各有苦
阮則善變,即便能反悔好多次,他也依然對每次做出的決定堅持不懈,所以尤伽映隻能等,等有一天阮則再次反悔,說希望自己留在他身邊,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鍾每一秒。
尤伽映咬著吸管,注意力被窗外播報違章車輛的電子板奪走,電子板應該是出了點故障,數字七的那一豎顯示不出來,於是每一個帶7的車牌號在上麵顯示出來都有點怪異。李程風終於看不下去,伸手把吸管從他嘴裏抽出來丟在桌上,皺著眉教育他:“你就不能有點兒出息?人生大好時光,你怎麽就逮著一個人使勁兒浪費呢?”
“能逮到就很不容易了。”尤伽映趴在桌上,有些發燙的臉頰貼著玻璃桌麵,小聲喃喃:“你不知道我逮到他有多不容易。”
李程風不知道該怎麽勸。他和尤伽映大一開學那天分到一個寢室,後來做實驗又是一個小組,尤伽映長得好看,學習也好,平時總是笑嘻嘻一副好脾氣的模樣。這種人哪怕不是馳騁情場,也應該被伴侶寵著捧著,怎麽會弄成現在這樣,在一個男人身上反複栽跟頭。
組織了半天語言,李程風決定給尤伽映剖析一下。
“如果說他真的……他真的愛你,就不會想著把你圈在他身邊,對你的未來不管不顧,你知道這叫什麽嗎?這就是不負責!不是我搞歧視,像他那種人,就不是個會安分的,如果哪天他跟你玩膩了,轉臉就能把你踢了再找一個。”
李程風越說越激動,聲音也逐漸控製不住:“漂亮的男大學生,滿地跑的都是。”
尤伽映趴在桌上半天沒動,李程風甚至懷疑他睡著了,剛想著要不要推一推他,尤伽映慢吞吞地坐起來,眼睛紅紅的:“他可能也是這麽想的,想再找一個男大學生,所以才會一直要我走。”
這次輪到李程風沒話說了,阮則可能比他想象中要更有責任,起碼沒有真拖著尤伽映跟他一起爛到死。
起初尤伽映父母打來電話的時候,李程風看著是外地號碼就沒接,可掛斷之後又接著打來了三次,在第四次,李程風接起來,語氣有點兒衝。對麵的人沉默了兩秒,再開口時嗓音有些啞:“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同學,我是尤伽映的爸爸。”
李程風愣了愣,把正在加載的遊戲界麵關掉,抱歉地說:“我以為是騷擾電話……不好意思啊叔叔。”
“沒事沒事,是我不好意思。”盡管男人努力調整,但李程風還是聽出了幾分疲憊,頓了頓,對麵男人接著說:“有點事情想要你幫忙,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出來見個麵?我就在你們學校門口。”
於是在那天下午,李程風見到了尤伽映的父母,他們坐在馬路對麵的小吃店等,帶來的背包放在地上,褲腳和膝蓋的位置都沾著灰土。李程風走過去,小聲喊了句叔叔,男人抬頭看他,然後迅速站起來,強扯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李程風心裏不是滋味,在尤成軍問他知不知道尤伽映的事情時,他撒了謊,說不知道。尤成軍怔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還是旁邊的女人走過來說:“伽映和一個男人有……有點糾纏,當初申請交換的出國項目也不願意去了,我們希望你能幫忙勸勸。”
“如果為難的話就算了。”尤成軍笑著說,“本來也是我們的家事,來找你已經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李程風答應了,但這一對夫妻似乎把他在尤伽映心裏的分量想的太重,他們太高興了,一個勁兒的握他的手,反反複複地念:“你願意幫忙就太好了,真的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要走的時候,夫妻倆把旁邊的背包拿出來,取出一大包東西塞給他,李程風起初不願意收,但最後還是拗不過,說了謝謝之後收下了。包裹很重,李程風走到操場,沒忍住打開看了看裏麵都是些什麽。
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是他們當地的一些特產,塞得很滿,導致李程風想要再係上都有點困難。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張看起來有些多餘的紙片,李程風拿出來打開,裏麵寫了不長的一句話,黑色圓珠筆,寫到最後墨水不太往外出了,字跡斷斷續續加重了好幾次。
李程風拿近了一點,上麵寫:自己在外麵上學不容易,拿回去和寢室裏的同學一起吃。
沒有對他答應幫忙的感謝,想來是不管他答不答應都要送給他的。
迎麵吹來一陣風,李程風低頭揉了揉眼,把紙疊好放進口袋,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提著那包東西前進。
答應了別人的事就要辦到,李程風能說的基本上都說了,好的壞的。但聊到現在,他也基本上弄明白了,阮則比他想象中要更好,尤伽映也比他想象中更認真。
放在桌上的咖啡早就涼透,尤伽映那杯基本上沒動,褐色的咖啡漬粘在杯壁上。李程風看著尤伽映歎了口氣,最後站起來,放棄道:“走吧,我把你送回去。”
“不用。”尤伽映笑了一下,“我多大人了,自己能回家。”
李程風瞥了他一眼:“你可別,路上有鏡子你自己照照,這失魂落魄的樣子。”
當時李程風專門選了一個靠近尤伽映住所的咖啡館,走路路程不到十五分鍾,中途需要經過三個路口。就算這樣,在某個紅燈亮起來,低頭走路的尤伽映還是悶著頭往前走,李程風一把把他扯住,髒話衝到嘴邊,對上尤伽映有些疲憊的眼睛時又憋了回去。
“看路啊哥。”
拐進胡同口,尤伽映本來想讓李程風就送到這兒,但李程風沒搭理他,自顧自往前走。尤伽映不擅長和人爭執,於是跟在他屁股後麵。李程風來過他這兒幾次,早就熟門熟路,再加上插在樓下寫著兩個人名字的木牌太過顯眼,李程風看一眼就知道是否到達目的地。
走到單元樓樓下,李程風看了尤伽映一眼,剛打算開口,聽見樓道裏響起熟悉的聲音。
“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不會太久,最多一星期。”
“我媽那邊就拜托您了。”
是阮則,聽起來是在打電話,李程風下意識看向尤伽映,尤伽映站在原地,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單元樓門口。樓道裏安靜下來,電話掛斷,但還沒等李程風過去,裏麵的人又開始撥打下一個電話。
“四萬,我這個月底就還您——您多要點利息也是應該的,沒事。”
“她快出來了,嗯,她向我保證過,不會再吸了。”
“阮培生的賬本金清了,還剩利息——大不了再打幾份工,現在我白天沒什麽事,晚上也可以晚點下班。”
對話很簡短,但李程風還是聽出來了,阮則母親吸毒,可能出了事要人照顧,需要錢,阮培生應該是他的親戚,也欠了錢,掛在阮則賬上。尤伽映的父母好像也去找過阮則,不止一次,不知道阮則是怎麽回答的。
想到這兒,李程風突然有點喘不上來氣,平複了好久,直到聽見樓道裏響起上台階的聲音,李程風才輕聲感慨:“感覺他過得很辛苦。”
尤伽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構成阮則辛苦的一部分,他隻知道當他上樓推開門,站在客廳裏的阮則轉頭看他,臉上帶著很淺的笑容,和他說:“給你打包了樓下的灌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