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生

一個星期後是欽州大學的第二次期中考,由於和阮則在一起的時間他總是跑神,結果被阮則勒令搬回寢室。搬東西的時候尤伽映還想再掙紮,阮則一邊看著他笑一邊把洗手台上的牙刷和毛巾打包進行李袋,也是,阮則說出口的事一向都會做到。

地麵上的雨水還沒幹透,深淺不一的水窪裏裝著雲,阮則走在前麵,背在身後的手一動,尤伽映就上鉤。小巷沒什麽人,尤伽映才能肆無忌憚的和阮則黏在一起。

“那我到下周才能搬回來了。”尤伽映晃著手臂,手指緊捏著阮則的袖口,“你可得記得下樓給樹澆水啊。”

阮則在前麵點頭,頓了幾秒又說好。

離學校越近人流量越大,阮則在第一個街口主動鬆開手,步子放慢,和尤伽映走在同一水平線上。一路上阮則始終沉默,大多數時候是尤伽映在說,他在聽,偶爾會給個麵子笑一下。學校對麵已經是這一段路的終點,阮則把手裏的包遞給尤伽映,垂眼盯著他看了幾秒,低聲說:“考試順利。”

“好。”

那一周尤伽映是真的很努力的備考,他希望父母可以明白,他和阮則在一起這件事,並不會影響所謂的人生軌跡。尤伽映每一天都泡圖書館,李程風剛開始還陪他一起,可思議後來發覺尤伽映已經到了瘋魔程度。

“你真是要瘋掉。”李程風壓低聲音衝著尤伽映嚷,尤伽映一邊低頭看文獻一邊笑,李程風臨走的時候,還被他生生搶走了一副降噪耳機。

在這段時間,尤伽映給自己設定了“想念阿澤日程表”,整個流程很簡單,就像槍裏的子彈,打出一發就少一發。在這七天,尤伽映隻允許自己想阿澤七次,每次想念的時間不能超過三分鍾。他把這個計劃發給阮則的時候,隻看見打字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過了將近四十秒,阮則的信息才發過來,阮則說:好好努力。

後來尤伽映再想起和阮則在一起的時間時,把那天確認為終點。不是十字路口也不是轉折線,對於尤伽映來說,當上帝不再可憐阮則和他的時候,他的世界裏就隻剩下唯一的句號。因為在阮則給他發完好好努力之後,他的母親呂英在戒毒所發了癲癇,尤成軍和王冉找到阮則,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中年人,在阮則麵前下跪,真心求他,放過他們的兒子。

或許這一幕早在尤伽映第一次和他接吻的時候,阮則就已經在心裏排練過無數遍的原因,阮則比想象中要平靜。他把尤成軍和王冉扶起來,阮則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隻說了一句:“我答應尤伽映要給樹澆水。”

送尤成軍和王冉下樓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馬上離開,兩個人站在一邊,認真看阮則澆水,鬆土,看插在一邊寫著兩人名字的木牌。臨走的時候,從頭到尾都紅著眼睛的王冉站在阮則麵前,語氣哽咽:“我相信你也希望伽映能過得好……但他現在這樣,你真的覺得他一輩子都不會後悔嗎?如果,如果他有一天後悔了,他會恨你的。”

突然吹起來的風摻著雨後泥土的腥味,阮則在這一秒想起被雨淋濕的尤伽映,一臉慘白地站在他家門口,手裏拎著一袋櫻桃。

“他不會恨我。”阮則取掉手套,笑了一下說:“您的孩子,您知道的。”

看著王冉終於流下來的眼淚,阮則再次解剖自己的惡毒,看來他對自己的了解沒錯,他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如果他對尤伽映隻是普通喜歡,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拖著尤伽映一起下地獄,接著摧毀他的人生,碾碎他的未來。

他們不會去什麽高檔餐廳約會,約會地點隻會在不掏門票錢的公園,爛尾樓,某個罩著塑料布的地攤小店。下雨就淋著,刮大風也不躲,他們或許可以這樣一直爛到死。不知不覺,阮則走到了尤伽映的學校門口,拐角坐著一對情侶,分享同一副耳機和一本書。

黃昏落幕時的一切都顯得很漂亮,阮則拿出手機,轉過身和學校大門拍了一張合影,對焦有點模糊,但阮則還是發給了尤伽映。

再拐回去的時候,阮則沒有走來時的那條路,他花了四十多分鍾轉遍了附近的小巷。大部分年輕人已經從老樓搬走,隻剩下死心眼的年邁老人還執著地要守著自己的家,阮則在這個時候又想起尤伽映,尤伽映是個念舊的人,如果他老了,應該就會變成一個死心眼的固執老頭。

穿過沒有紅綠燈的路口,阮則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停住腳步,他在懷疑自己是否擁有特異功能,要不然他一直想念的人怎麽會突然出現,並且笑著衝他飛奔而來,用力抱住他,笑著在他耳邊說:“是不是想我想的不得了啊。”

會後悔的人永遠都不會是尤伽映,他不會為自己的錯誤選擇而抱怨,尤伽映是阮則這輩子遇見過最好的人。阮則的右眼皮一直跳,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害怕會後悔的人是他自己,他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那麽一天,後悔摧毀了尤伽映原本應該擁有的,圓滿的人生。

阮則抬起手臂,環著尤伽映的腰,輕聲說:“你去美國吧,然後,我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