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愛
國際班的生活質量很高,至於這個質量跟違禁搭不搭邊就不管了。
肖卓和寢室裏的弟兄商量了商量,很好心地把被抓就要念檢討的小冰箱送給尹知溫作餞別禮。新寢室的眾人表情都很複雜,他們互相看了看,最終躺平在冰箱裏可以放啤酒的**威下。
才剛開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張先越在寢室裏來回踱步,強迫自己習慣對床多了兩個人的新生活。陳非寒趁著轉移陣地的機會,把自己的畫紙又挨個清理了一遍。
“寒哥,”這死胖子又開始多嘴,“你真的不考慮嗎?”
“考慮啥?”
“迎新晚會啊!”
“尹知溫考慮,我不考慮,”陳非寒把練習線條的一大摞紙捆起來,頭也不抬地說,“我是打死了不會上台的,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是哦,”張先越馬上轉過身,“我記起來了,咱們班的帥哥可不止你一個。”
嗯?陳非寒的臭屁表情馬上拐了彎,整張臉肉眼可見地急速垮了下來。
“看情況吧。”尹知溫剛到寢室不久,正感歎著新寢室優越的地理環境。他從不喜歡把事情說死,末了又補一句:“要是到最後了還沒人,我就救個場。”
“真的?”張先越懷疑自己耳朵劈叉了,失聲喊叫道:“你這就答應了?”
“不然呢,”男生垂著眼坐在位子上削水果,“我剛到新班級,能眼看沒節目嗎?”
謔,陳非寒品出點兒味來,你等這兒內涵我?
“我操,”速速投敵的死胖子馬上表演一個淚目,“不愧是校草!牛逼!”
“看見沒,”他翹著屁股回頭樂道,“寒哥,這就是你總收不到情書的原因。”
……操。你們還沒完了是不是。
“消停點兒的,誰還不是個單身,”陳非寒的天靈蓋隱隱有滋滋冒火的跡象,“情書留著也是占地方。”
他不期然和尹知溫對視一眼,對方溫和地朝自己笑了笑。
陳非寒沒來由地想,這個溫和是假的。果不其然,仙女很惡劣地挑了挑眉問:“你收到過嗎?”
“情書。”
陳非寒長相不差,隻是長期以來麵若冰霜,硬要說沒收過也不可能。
仁禮的女生受校風影響,做事坦**開朗,暗戀反倒是少數,該表白的時候從不含糊。
“關你……”他話到嘴邊拐了彎,想到什麽似地繼續說,“沒收過。”
語氣斬釘截鐵,看樣子就知道不想多聊。
尹知溫打量著自己的新上鋪,奶白的小臉皺著眉,努力平複私人話題帶來的不適。
他猜對方本來想說關你什麽事。
但視線觸及其餘兩個室友,擔心他們第一天就打圓場,又慌忙地改口了。
也太好逗了吧——
仙女驚奇地蜷起手指,胸口似乎被什麽東西輕撓了一下。
活了十六年,終於逗到兩腳貓了。
所謂貴人多忘事,尤其是陳少爺這種的——過得舒坦的時候啥也不記得,惹他不高興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樣樣給你倒背如流。
出發去上晚自習的時候,他總算在冰箱上盯出了一點兒回憶,很別扭地問:“尹知溫,下午那瓶可樂是不是我喝了?”
“是,”尹知溫很大方地鬼扯,“我剛想喝來著,你順手就撈走了。”
可我記得是你給我開的蓋兒啊?
陳非寒看著對方篤定的表情,記憶區段陷入一片混亂:“那要不我買一瓶……”
“不要,”尹知溫好整以暇地打斷他,“我想了想,還是孝敬舅舅更好。”
“……你真的不是在討打嗎?”
“中午的時候謝謝了,”男生眉眼清淡,從陽台闖進來的陽光包裹著他,好像整個人都隱藏在淡橙色的光圈裏,“肖卓他們也不是故意的,人很好,沒有惡意。”
“你就是想說這句吧,繞這麽大個彎子。”
陳非寒咕噥一聲,重重地把冰箱門摔了回去。
他回過頭時,恰巧看見尹知溫吃癟似地摸了摸鼻子。
校草道謝前一定要說那麽幾句讓對方急眼的話,估計是他天生的害臊方式而已。
大少爺的心情登時好了起來。
一比一打平了。
晚自習陳非寒多半是不上的,但今天剛搬新寢室,大夥兒還排排坐著,不去又顯得遊離在外。
但他現在十分悔恨,很想把來上晚自習的自己暴打一頓。
這新同桌簡直是七仙女的臉蛋閻王爺的嘴,亂用臉不說,還一直瞎逼逼逗他。
“你會什麽啊?”尹知溫一心二用,一邊學習一邊問,“跳舞嗎?”
“晚自習別他媽逼逼。”
個臭侄子。
“還有五秒鍾就下了,”臭侄子抬手指了指秒針,“五,四,三,二,一。”
“諾。”
說完還模仿下課鈴叮叮叮叮。
哎喲媽的。
陳非寒有點兒頭疼:“你老問我幹嘛?你自己呢?就你他媽這恐高的架子骨能行嗎?”
“得了啊,迎新晚會的舞台在藝體館,又不是什麽懸崖邊兒上,”張先越不合時宜地接入對話:“放著你的天籟嗓子不唱,還操心起人家尹哥來了。”
“操心不得啊,”陳非寒恨不得拿筆戳死這個姓尹的狗逼玩意兒,“我這是集體榮譽感,為了班級的臉麵著想。”
“少來,”張先越嗤之以鼻,“你高一的時候可是獨行俠,還班級榮譽感呢。”
“情書不收,搭訕不理,藝術節不參加,就連電腦課都躲教室裏睡覺……”
尹知溫戳了他一下。
張先越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陳非寒的笑容消失了。
貓老大的高一實在有些風平浪靜,風平浪靜到一個學期的話有四分之三是對他張先越說的,其餘的人基本都是“謝謝”,“借過”和“不客氣”。
這雷踩得夠精準。
陳非寒雖然喜歡炸毛,但炸之前要麽講究場合,要麽講究方式。
矯情的發怒是絕對不幹的。
“欸寒哥……”張先越伸出手在對方麵前晃了晃,“生氣啦?”
“沒,”陳非寒拍開他的豬爪子,“以前我的確有點自閉。”
他說到這兒突然沒了興致,不管不顧地起身說:“我先走了,之後自習不上了。”
“去哪兒?”
“散心。”
高二的自習並非強製性,學生可以不上,但中途離席的人卻少。張先越和尹知溫看著他出了門,大搖大擺的,一下子就從樓梯拐角消失了。
“我這豬嘴,”張先越歎了口氣,“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以前是話少,”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操,我怎麽就這麽憨呢。”
“你說誰啊?”尹知溫茫然地指了指同桌的座位:“他?話少?”
“是啊,想不到吧,我寒哥以前可是個冰雕美人,能動手的絕不動嘴。”
尹知溫十分震驚:“難不成一直窩在藝體館喂貓?”
“我操,”張先越也十分震驚地看向尹知溫,“你怎麽知道?”
聽老師說的。
男生想起大白天行政老師的話來,實在和地理課上教同學寫名字的新同桌不一樣。他看了眼陳非寒的桌子,無意間發現對方並沒有扔掉空了的可樂罐。
事實上不隻可樂罐,今天中午才搬過來的書轉眼就有在這兒生根發芽的架勢,上課用過的東西全都攤著,好像多收一下手就會粉碎性骨折。
這樣的人還能長期不說話,著實有些難以想象。
“要不尹哥你忍著他點兒?”張先越試探著說,“我們寒哥混熟了之後特別可愛的!”
“……別用劉姥爺念書的語氣說話,”尹知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看他不用混熟就挺可愛的。”
張先越歎口氣:“……說假話時打點兒草稿吧。”
尹知溫也歎口氣,拿出草稿紙寫了幾句說:“謝邀,我打了。”
陳非寒在路上磨嘰了一陣,反思自己怎麽就給了張先越那狗屁印象。他實在是累了——隻要看文字書就累,看英語更是直接犯紅眼病。這小子正要往藝體館的方向走,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嗡地連震個不停。
“喂?”他趕緊小跑離開教學區,“幹嘛呢舟舟。”
“舟舟你媽呢?我是你哥!”葉舟的火一下子就給勾出來了,“你真把我當老媽子使啊?下午喊我到學校來,完了電話也不打一個,我人到教導處了才知道你他媽找人簽字轉班兒呢?”
“媽不是忙著嗎?”陳非寒大言不慚地說,“叫你來很正常啊。”
“屁!”葉舟氣得一腦門煙花排著隊上天,“你就會放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啊?是不是又惹政教處不高興了?我人還沒站直就遭你們主任無情痛批!”
陳非寒舔舔嘴唇,幹脆在操場上坐下來問:“怎麽個無情痛批了?”
“你吳主任連客套話都免了!上來就說非寒他哥啊,你弟弟態度有點問題,你看看這些轉文申請,都是零分模板。”
那是挺嚴重,陳非寒毫無人性地想,居然連一句好話都不說了。
“那你後來怎麽回的?”他恃寵而驕地問。
“我當然是實話實說,”葉舟好心地把場景再現了一遍,“主任你別氣,你想想看你都這樣了,我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陳非寒:“……”
這他媽絕對是一個親娘養的。
下午簽字的時候葉舟還有些忐忑,他算不上監護人,滿打滿算才高三畢業。看著眼前有理有據的吳主任,他提上去的嗓子眼都不知該往哪兒搖擺。
無止盡的睡過頭,無止盡的不想上課。奇了怪了,既然不想聽,為什麽脫了一層皮也要考到省城來?
“舟舟舟舟舟舟舟舟。”陳非寒小聲騷擾著。
“別叫我舟舟,”葉舟惡心地說,“你又開始討打了是不是?”
“舟舟,”陳非寒又執拗地念了一遍,“我以前是不是挺傻叉的。”
葉舟一愣:“傻叉?誰傻叉?”
“你說你自己啊?”他見怪不怪地說,“弟弟,你總算發現自己是個傻叉了,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非你莫屬。”
“你他媽!”陳非寒怒罵一聲,“滾你mua的蛋!”
今天是星期三,離迎新晚會還有小半月,很多班在操場上準備節目——周六周天是沒人想搞這玩意兒的,除非他手機電腦全被家長沒收了。
陳非寒老太爺似地一邊溜達一邊看,覺得每個人都在借準備之名行嘮嗑打遊戲之事。天色已經徹底暗了,繁星鑲嵌在黑夜上,像極了為一場無名故事準備的開場幕布。
周圍人聲鼎沸。男生站在熱鬧的中央,卻覺得四下安靜極了。
他是茫然的,因為想做的事太多——
想做成的事,卻一件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