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向日葵

身份尊貴的魔王大人親自來探了一次病,然後不出意外陸鳴的病情更嚴重了,十幾位專家級醫師圍在病床邊上,盯著陸鳴手腕上的紗布,歎氣聲此起彼伏,一個個的都特別發愁。

這內傷還沒好,怎麽又添了外傷?

他們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卡維爾,卡維爾無奈的攤了攤手,“我還沒殘忍到會去傷害一個病人,這是他自己割的。”

醫師們譴責的目光又落到了陸鳴身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敗家孩子,家長辛辛苦苦的賺錢,這孩子直接把鈔票當柴燒。

他們努力克服各種困難(困難主要來自於病人),想盡各種辦法,終於讓陸鳴的身體好轉了一點兒,他倒好,直接給自己來了個小放血,完全不珍惜醫師們的勞動成果。

其中年紀最大的那位語重心長的道:“陸先生,您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啊,怎麽可以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呢。”

陸鳴麵無表情的轉過頭,抬起手,伸出食指指著卡維爾,無辜的辯解:“不是我,是他打的。”

卡維爾:“……”

人在椅上坐,鍋從天上來。

如果這傷是魔王幹的,那醫師們就不敢當麵譴責了,默默的拆開陸鳴手腕上作緊急處理的紗布,撒上藥粉,換了新的紗布。幸虧傷口不算深,不需要縫針,否則按照卡維爾那個性格,保不準會為了懲罰他,不給麻醉直接縫合。

看著陸鳴手腕上帶血的繃帶,卡維爾難得自我反省了一下,但他很不要臉的自動忽略了自己曾對陸鳴做的事情,把對方的自殘行為歸咎於他在病房裏呆太久了,心情不愉快。

於是讓陸鳴休息了一會兒,便強行帶著他出來了。

午後的秋陽暖融融的,但並不炎烈,照在身上很舒服,細碎的微風吹過人的發絲與衣擺,無聲無息的溜入花叢之中,柔軟的草葉向兩側分開。

陸鳴不想看到卡維爾的臉,所以故意走得很快,離著對方有幾米遠,卡維爾也不緊追,慢悠悠的跟在他後麵。陸鳴無意識的按照平時熟悉的路線走著,路過百合花壇,走過綠植園,緊接著他忽然意識到前麵就是原來由陳澄打理的白薔薇園。

睹物思人,而且思的是不想見的人,陸鳴一想到陳澄,心髒就像被鋒利的鋼絲緊緊勒住一樣,割得到處都是口子,難受至極。

所以他本能的停住腳步,想換一條路走。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前麵的白薔薇園竟然被鏟平了,原本種植在那裏的漂亮薔薇花全部都被拔除,空曠的園子裏鋪上了一層厚實的黑色養殖土,還是濕潤的,似乎剛澆過水。

陸鳴走過去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來,用手指撚了撚,摸到了裏麵的種子。

卡維爾走到他身邊,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微笑道:“你不是說喜歡向日葵嗎,這裏以後就是葵花園了,現在不是種植的季節,不過有園藝師們魔力的加持,應該會長得很好。”

陸鳴握緊拳頭,一些細碎的土壤從他指間落下,他的聲音悶悶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搞什麽,向日葵要等到明年才開花,但你很快就會厭倦我,殺掉我,到時候看著這一園子的向日葵不會覺得礙眼嗎?”

他是真的喜歡向日葵,雖然“能吃”確實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還是他小時候住的孤兒院裏,後院就種著一大片向日葵,他和朋友們、老師們經常在那裏捉迷藏。

十二歲之前的童年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向日葵那燦爛的顏色成為了這段回憶的標誌,因此當這種花被卡維爾使用時,陸鳴感覺到了一種……充滿惡意的褻瀆。

即使有魔力的幫助,向日葵最早也要在明年夏天才會綻放,陸鳴自認為是活不到那一天的,他甚至可能連今年冬天的雪都看不到。在這種殘酷的前提下,卡維爾種這些花是為什麽,不就是想嘲諷他嗎?

陸鳴沒有注意到自己思想變得越來越悲觀,或許陳澄的背叛對他的打擊太大,卡維爾刻意展現的力量過於強硬,以至於他的求生欲望正在逐漸消減,甚至覺得任何掙紮都是無用的。

卡維爾看著對方陰鬱的神色,有些無奈,“我隻是覺得種你喜歡的花會讓你開心點兒,有必要這樣惡意揣測我嗎?”

這句話說完,卡維爾就意識到這是自己種下的惡果,陳澄的事情已經讓陸鳴不敢再對他有任何信任了,他所有的猜疑都是合情合理的,無可指責。

卡維爾拍了拍陸鳴的肩膀,“好吧,我確實不是什麽好人,要不要打個賭?”

陸鳴抬了抬眼皮,“什麽賭?”

“賭你可以活到這片向日葵開花的時候。”卡維爾笑笑,“如果是我贏了,你就…主動來親我一下吧。”

陸鳴:“要是你輸了呢?”

卡維爾狡黠的道:“那我就放你走。”

“你說真的?”

下一秒陸鳴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兒:等等卡維爾賭輸的話,那自己不就是死了嗎,還放誰走,放他的屍體走嗎?簡直有大病!

陸鳴知道自己被耍了,他猛地站起身,惱火的推了卡維爾一把,扭頭就走。

卡維爾連忙追上去,笑著哄他,“抱歉抱歉,我隻是看你情緒太沉悶,開個玩笑而已。”

陸鳴停住了,卡維爾摸摸他的頭發,“不生氣了?”

陸鳴麵無表情的轉過身,彎下腰,伸出手,撿起了路邊的板磚,目光精準的鎖定了敵方的腦袋。

卡維爾:“……病人可不能這麽暴力啊,斑比。”

……

在外麵逛了一圈,呼吸了新鮮空氣,陸鳴的身體好了不少,肺部的感染終於開始減退,就算他再怎麽不配合治療,也無法阻止自己的細胞接受藥物的治愈,但是陸鳴的飲食仍然是個大問題,他幾乎不吃東西,對營養針也非常抗拒,任由自己一天一天的虛弱下去,簡直就像是要硬生生的把自己餓死一樣。

他太固執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又倔又傻,這種非暴力不合作除了損傷他自己的身體之外,對敵人造不成任何傷害。

不過這一招對卡維爾很有用,他現在確實是有些上愁,晚上在書房辦公的時候,都在想這件事。

藍依在旁幫他整理著書櫃,把文件按照時間和內容一一排序。

以前卡維爾會經常叫陸鳴來做這種工作,這樣的話他辦公閑暇之餘,一抬頭就能看到陸鳴的身影,不過現在是不可能了,以他們現在這種糟糕的關係,陸鳴不一把火燒了他的書房已經算是格外開恩。

卡維爾大概明白陸鳴為何會如此決絕,他聽了陳澄的報告,知道在地下河裏陸鳴曾舍命保護他,被自己拚命護著的人所背叛,也難怪心寒成那樣。

眼下還是得先解決陸鳴絕食的問題,但解決了絕食,他仍然有一百種方法傷害自己,卡維爾希望能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藍依整理好最後一份文件,有些猶豫的說道:“大人,再這樣下去陸先生的身體會受不住的,要不要請柯爾克醫生來試一下?”

卡維爾沉思了一會兒,隨後點了點頭,“讓他明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