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忠臣以死明誌”

砰!

槍口和陸鳴的腦袋,之間隻隔著不到五厘米的距離。當然,一般絕望到要開槍自盡的人,多數會直接用槍口死死頂住太陽穴,陸鳴之所以留了一點兒空隙,是為了給卡維爾一個拯救自己的機會。

置之死地而後生,被逼上絕路之後,使的這一招叫苦肉計。

陸鳴玩的就是這一手“忠臣以死明誌”,那兩條通訊記錄幾乎將他釘死在臥底的刑架上,而他也做不出解釋,這時候什麽辯解什麽策略都沒用,隻能幹脆掀翻棋盤,把自己這條命擺到賭桌上去賭。

陸鳴賭卡維爾會救他。

高溫高速的子彈從槍膛射出,在接觸到陸鳴的皮膚之前,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扭曲了彈道,隻聽砰的一聲,子彈擦過陸鳴的發絲,射在了身後幾米外的地板上,火星四濺。

陸鳴被這股衝擊力推得一個踉蹌,連忙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

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因為劫後餘生而呼吸紊亂,臉色蒼白如紙,墨黑的瞳孔緊縮著,一滴冷汗從額前滑下,落入眼角,陸鳴酸澀的閉了閉眼。

看來是他暫時賭贏了,魔王的力量確實強大,竟然連出膛的子彈都能攔下。

這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被震驚到了,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陸鳴急促的呼吸聲愈發明顯。

過了大概半分鍾,卡維爾才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走到陸鳴跟前。他個子很高,微微低頭看著陸鳴,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用拇指拭去他眼角的濕潤。

卡維爾溫和的注視著他,“不必做到這個地步吧,我也沒說你就是臥底,隻是稍微懷疑了一下而已,真抱歉,都快把你嚇哭了。”

陸鳴:“……”

他很不自在的扭開頭,避開對方的手,“這是汗,沒哭。”

卡維爾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相信你是無辜的,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晚餐我們以後再約。”

陸鳴猶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立刻裝出一副忠心內斂的樣子,低下頭道:“感謝您的信任。”

他快速走向會議室大門,藍依側身讓路,擦肩而過時他提醒道:“您的手腕可能扭傷了,記得去醫療室檢查一下。”

陸鳴倉促的點頭道謝,匆匆的走了。

卡維爾看著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才坐回到主位,重新翻開了手裏的文件。

裏麵夾著一張陳舊的簡曆,貼著陸鳴的一寸證件照。照片上的臉比現在要年輕稚氣很多,陸鳴剛來的時候才十九歲,轉眼間五年就過去了。

才十九歲,也就是剛成年的樣子,在人類裏都算是很年輕了,對於壽命很長的魔族來說,就跟小孩子一樣,所以誰也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那時候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倒在卡維爾的車前,他說被仇人追殺,無處可去,無家可歸,於是就留下了,沒人會把他和人類安全局秘密培養的特工聯係在一起。

在漫長的五年裏,他或許也露出過馬腳,但因為某種不可言說的原因,卡維爾一直不想去懷疑他,可惜現在證據都擺到眼前了,讓卡維爾不得不麵對這個殘忍的現實。

落地窗外坨紅的夕陽褪盡,天色漸暗,星光乍現。

卡維爾讓屋裏的保鏢們都退下了,藍依卻停在門口,略顯猶豫,欲言又止。

卡維爾掃了他一眼,“你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藍依謹慎的措辭:“大人,我並非質疑您的決定,隻是有些不解,陸先生到最後也沒對那兩條通訊記錄做出合理的解釋,您似乎也不打算追問?”

卡維爾似有似無的歎了口氣,“是啊,被他用苦肉計混過去了。”

他眼裏掠過一絲無奈與縱容,“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關鍵時刻還真能豁得出去,拿命來威脅我。”

藍依不太明白,“您為什麽沒有揭穿他?”

卡維爾微笑著攤開手,“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疑罪從無,沒有確實的證據,怎麽定人家的罪呢?”

“但是那兩條記錄……”藍依恍然大悟,“是陷阱?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嗎?”

“記錄是有的,不過隻是從這邊發向了眾合國,並沒有鎖定斑比的ID。”

卡維爾從容不迫的看向窗外的星夜,淡淡的道:“再等等吧,小狗被逼急了就會驚慌失措的跳牆了。”

藍依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不知為何,盡管麵前的主君大人一直保持著一個平靜溫和的狀態,甚至他還微笑了,但藍依就是覺得,卡維爾現在很生氣。

這種生氣到底是來源於下屬的背叛,還是別的什麽,藍依就不清楚了。陸鳴對卡維爾來說是非常特殊的,但這種特殊可能會招來比死亡還可怕的後果。

他隻能暗自祈禱,希望是他們誤會了,但願陸鳴並不是人類的臥底,魔王曾以殘忍冷血而著稱,從來沒有人敢欺騙他、背叛他,叛徒的下場將慘不忍睹。

……

午夜十二點,陸鳴獨坐在陽台上的大理石欄杆上,兩手交疊隨意的搭在膝蓋上,削瘦的身體微微前傾,看起來形影單隻的樣子。

他沒有開燈,香煙的橙火明明滅滅,仿佛落入人間的星星。

過了半晌,陸鳴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將煙蒂按滅在欄杆上,慢吞吞的跳下來,拉開玻璃門回到臥室。

他拿出筆記本電腦,登陸另一個加密賬號,給自己的上級發了一條用三重密碼編寫的信息,破解出來隻有短短八個字:即將暴露,申請調離。

捫心自問,陸鳴覺得自己算不上一個合格的臥底,因為他並不能像電影裏的那些英雄一樣,做到視死如歸,可以為了完成任務而犧牲自己。

魔族聚集的聯邦國與人類生活的眾合國,自古以來就針鋒相對,根據曆史記載,以前魔族和人類之間可是水火不容,魔族鄙夷人類,人類憎恨魔族,基本上見麵就會打起來。

當然隨著現代文明的發展,兩國明麵上建交,這種爭鬥就轉移到了地下,陸鳴就是為此被培養出來的。

他從十三歲開始就和一群同齡的孩子在軍營接受訓練,同時也被灌輸類似於“任務至上,命令絕對”的思想,上麵試圖把他們培養成忠心耿耿、不畏死亡的死士,大多數孩子也確實變成了這樣。

但陸鳴不同,大家都是人,憑什麽他就該死,憑什麽他要做兩國爭鬥中的犧牲品?隻要有一線生機,哪怕是從地獄垂下的一根蜘蛛絲,他也會努力的去抓住,向人間攀爬。

臥底五年,曾送出過三十二次重要情報,之所以能把次數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每一次他都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每一次都如履薄冰,如同行走在刀尖上。

臥底是他的工作,而不是使命,陸鳴自認為已經很敬業了,為眾合國創造了足夠多的價值,但他並不打算殉職,趁現在還有機會,必須及時抽身而退。

陸鳴走到櫥櫃前,給自己倒了杯紅酒,隨口喝掉了。他喝得很快,並沒有興趣仔細品嚐這瓶價格高昂的酒的味道,純粹就是當藥喝的。

——這些年精神上的壓力太大,沒有酒精助眠就很難入睡。

陸鳴對酒精沒什麽抗性,喝完酒之後很快就泛上了困意,他脫了衣服走進浴室,潦草的洗了澡,便躺在**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