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發愣的許央央被這嗓音凍得打了個顫。
她反應過來後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小朋友那原本毛茸茸的腦袋頂上全是自己剛才不小心傾斜的雨傘滴上去的水珠,讓一頭短發晶瑩地閃著濕意。
許央央急忙蹲下,抱歉地想去幫聞凡把頭上的雨水拍落,但是聞凡卻輕輕搖了搖頭,伸出手,拽著她的小手指,晃了晃胳膊:“沒事的,媽媽。”
後麵兩個字落得極輕,在喧嘩的大雨中完全被淹沒,許央央隻聽到了前麵三個字,但她還是有些愧疚。都怪自己一時疏忽,讓聞凡被雨淋了。
聞凡撓了撓腦袋,又喊了身旁那身著一身黑衣的男人一聲:“爸爸。”
男人並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清淺地應了一聲,隨後鬆開了握住傘柄的手,摸了摸他的頭,說了一句“走吧”,就率先轉身走進雨幕中。
大雨傾盆,他仍舊未打傘,隻是將自己掩蓋在兜帽之下,平白多了一身濕意,卻顯得整個人更加清雋冷清。
他行步得很是安靜,隻餘下手中的塑料袋被雨滴不停敲打的啪嗒聲。
許央央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有點愣神。她還沉浸在剛才聞凡那一聲爸爸之中。
前麵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而聞凡至少也有四五歲了。
兩人眉目之間確實有些相像,有著如出一轍的眉眼和輪廓。
可氣質之間相差的卻有點大,一個冷漠,那雙眼睛裏像是看不到一絲溫度,一個溫暖,光是笑起來就像小太陽一樣。
就算是原著中對長大後的聞凡的描述,也和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有著很大的出入。
至於現在,與其說他們倆是父子,倒是更像年齡差有些大的兄弟倆,畢竟對方年輕得有些太過頭了。
許央央還在發散思維,這時,身旁的聞凡突然捏捏她的小指,仰著小腦袋看著她,隨後就拉著她向前走去。
許央央肚子裏剛才準備好離開的措辭一時間又有些說不出口,隻好扯出一個笑,順著聞凡的力度,一同陪他向前走去,直到進了單元樓。
她在進樓梯口之前停下,轉了轉傘上的雨水。
這把傘是自動傘,許央央不太會關,隻能用自己之前習慣的老方法,鼓足了勁將傘柄捅在自己肚子上,試圖用反力來關上,結果戳得肚子有點疼,傘卻還是無動於衷。
正在她尋思著一個小孩子不可能用那麽難關的傘,這把傘肯定有什麽機關的時候,正站在第二級樓梯上認真地看著她動作的聞凡又咚咚咚跑下來,小手向前伸去,包住傘柄,然後輕輕地說:“媽媽,這裏是可以用按鈕關上的。”
他一按傘柄上的黑色按鈕,果然,原本還僵硬得很固執的傘立刻就收回原貌。
許央央意識到是自己沒什麽經驗,把這件事搞複雜了,笑了笑,摸了摸聞凡的頭,又誇了他一句:“哇,原來是這樣,小凡真棒!”
聞凡還是有些不適應突如其來的誇獎,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聲,比之前多了幾分小孩子的憨厚可愛。
他關上了傘之後,並未將傘再次還給許央央,而是拿在自己的小手中,另一隻手則再次握住她的小指,繼續拉著她上樓,小步伐有些歡快。
許央央好幾次想要說出自己今天就先不回去了,但每次做好了心理準備,卻又總在聞凡那滿懷期待的眼神之下把話給咽了回去。
小孩子無辜而又純良的眼神,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讓她覺得自己要是讓他傷心了,那自己就是一個大罪人。
許央央就這樣無奈地被小孩拉上了樓。
路過中間平台時的透明消防箱時,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玻璃鏡中的自己,瞬間一愣。
她有些不敢相信,用小指撓了撓聞凡的掌心示意他先停下來,然後再次湊近,對著玻璃鏡再次細看,越看越驚訝。
鏡中模糊的這張臉,依稀可以看出和原來世界的自己有幾分相像,隻不過細看之下卻有些驚悚。
怪不得她剛才總覺得臉上有些緊繃繃的,原來是之前化了很濃的妝,而剛才又被雨水淋過,這會兒已經有些脫妝,尤其是眼瞼之下的眼線液,在水的侵擾之下已經完全花了,現在就像一個大熊貓一樣。
難怪剛才一路走來,有幾個路人向她行注目禮。
她還以為是今天穿的衣服太漂亮了,沒想到是自己的臉太奇葩了。
反應過來之後,許央央立刻牽著聞凡往樓上走去,直到一不小心過了樓層,又在聞凡的小心提醒之下倒了回來,這才進了那扇半開著的門中。
她入門之前先問了聞凡一聲家裏的洗漱間在哪裏,等小聞凡耐心地告訴她之後,許央央一進門就立刻半捂著臉,一頭紮進了洗漱間裏。
盥洗台上並無卸妝的東西,許央央還是從自己的包裏給翻出來了幾片卸妝濕巾。
等仔仔細細地將自己清理好之後,她這才看著鏡子裏幹淨清爽的臉,深呼了一口氣。
一想到剛才這一路,自己就頂著這麽一副熊貓臉走過來,許央央就尷尬得有點想要腳趾摳地,怎麽想怎麽都覺得有些難堪。
就算再大大咧咧,但不管怎麽說,許央央心裏還是潛藏著愛美的天性,喜歡自己幹幹淨淨地出現在大家麵前。
更何況剛才還和帥哥來了個對視……
不過,許央央最強大的就是她的自我安慰能力,她很快就平複了心裏的小羞赧,迅速恢複了正常狀態。
一切整理妥當,她輕輕打開衛生間的門,準備道別之後就先離開了。
獨居多年,她還是有些不習慣要在這個家裏生活,還是隨便找個借口先出去。
她故作鎮定地走出洗漱間,卻發現聞凡正和男人一起坐在地墊上,仰著小腦袋看著電視機裏的畫麵。
屏幕裏麵的恐龍正在做自我介紹,小恐龍粗糙的外表卻發出稚嫩的聲音,讓原本嚇人的形象多了幾分可愛。
男人的表情漠然,而聞凡卻看得十分認真,小小的瞳孔裏倒映著屏幕裏的光影,看上去亮晶晶的。
燈光之下,兩個人的側臉如此相似,隻是聞凡要多了不少稚氣,而男人更加清朗雋永。
他們麵前的小茶幾上擺著一摞泡麵和火腿腸,花花綠綠的包裝,讓許央央想起了剛才男人手中那塑料袋掩映下的一包東西。
原來他大雨天出去,就是為了買泡麵啊。真不知道他算是勤勞還是懶惰了。
許央央深呼了一口氣,捋了捋身上的衣服,又理了理自己剛才已經對鏡整理過的頭發,正準備走向客廳,卻被掛在右側牆壁上的日曆給吸引回了視線。
日曆的上方貼著一個米黃色的姓名牌,上方是聞凡的名字,而下方則是男人的名字。兩個人的名字都龍飛鳳舞的,一看就是出自大人之手。
不過吸引許央央的並不是這一手好字,而是聞凡爸爸的名字。
她愣愣地看著這三個字,下意識地念出聲。
“聞……易……景。”
女性的聲音清淺動聽,音量不算大,卻讓視線正停留在電視上的男人忽而回首。
許央央感受到視線,抬頭順著目光看過去,與男人四目相對。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數米,但許央央卻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朦朦朧朧地隔著一層薄霧。
看著那雙黝黑而清亮的眸子,她恍惚間想起了自己下午從包裏翻出來的那張碎紙片上所寫的文字。
“聞易景去世於11月7日,時值立冬。
自此,聞凡的世界裏再無春日。”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