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隔壁的炮火終於歇了,冷熾這邊也剛剛完事。
下床之前,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她正閉著眼睛喘息,還沒從激烈的**裏緩過來,渾身水淋淋地癱著。
這一眼讓冷熾有點心軟。他打消去抽煙的念頭,用手肘撐著上半身,側躺在她身邊。
“喝水嗎?”他用另一隻手給她扇風。
姑娘“啪”地揮開他:“牲口。”
冷熾笑笑,當它是句誇獎。他理順姑娘腮邊的亂發,安靜地等她休息。過了一會兒,姑娘有了些力氣,默默地轉過來,靠在他胸前,用手指撥弄自己留下的吻痕。冷熾皮膚不黑,在男人裏屬於膚色偏白。那些紅色的印記很清晰,幾天之內都不會消失,好像戀人間昭示主權的符號。
但他們不是戀人,彼此之間也沒有愛情。他們甚至算不上炮友,因為下一次,姑娘就會躺在別人旁邊,而冷熾也會在另一個姑娘的**。
每當意識到這點,冷熾就感到虛無。
情熱褪去,大腦就恢複思考功能。然而這會兒他也思考不出什麽東西,就像隔壁的耿京川。他八成也在做和自己一樣的事,和陌生的姑娘溫存,好像一對戀人。
這事有什麽意思呢?
如果耿京川能想明白,自己應該也能明白,畢竟自己從彈吉他到睡果兒,都他教會的……還是得來根事後煙,否則心裏不清淨。
冷熾又理了理姑娘的頭發,把它們別在她耳後。他想和姑娘聊聊天轉移注意力,沒了欲望的濾鏡,這種陌生的親密就很怪異。
“你臉蛋是粉的,真好看,比腮紅漂亮。”
姑娘輕笑一聲,戳他的鎖骨:“你還挺有服務精神,沒有睡完就走。”
冷熾握住她的手:“輕點,別把指甲弄劈了。”
“我以為你們玩金屬的在**也那麽拿範兒,沒想到你還挺溫柔。”
“還有更溫柔的,要不要?”
“什麽啊?”姑娘坐起來,頗有興致地看著他。
冷熾也坐起來,靠在床頭,也給姑娘身後塞了隻靠枕:“聊聊搖滾藝術,詩詞歌賦,人生哲學。”
姑娘笑得花枝亂顫:“你把流程弄反了吧?別人都是先聊後睡,你怎麽睡完了才想起來聊這些?”
冷熾也笑了:“我這不是年輕,身體還行嘛。”
姑娘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捶他胸口:“你也太損了!”
冷熾順勢把她攬進懷裏,他有點想來第二輪了。然而姑娘卻沒有興致,她剛被喂飽,正想聊聊天。
“不過,我還真遇到過吃藥的。”
“這事不是我該聽的吧?”
“好多人都知道。”姑娘談興頗濃,靠著他的肩膀自顧聊起來,“‘搖滾教父’在**一點也不搖滾。”
“哪個教父啊?這圈兒裏都他媽是教父。”
“就那‘媽媽,我愛上了一個姑娘’……”
姑娘低著頭,壓著嗓子學“搖滾教父”的唱腔,這回輪到冷熾笑得直顫:“別說,還挺像。”
“姐們都說他不行,我不信,非要試試,結果那天晚上,他跟我聊了半宿藝術和文學,管我叫阿芙洛狄特,還捧著我倆奶子說:‘小荷才露尖尖角,今晚我就叫你小荷吧’。”
冷熾笑罵:“操,太惡心了。”
“聊到後半夜,我困得要命,心想要不就這樣吧,不搞了。快睡著的時候,他來勁了,前戲也沒有,戴上套就進來……”
“偉哥起效了?”
“誰知道他吃什麽了,吃了也不硬,一會兒就完事了,都沒耽誤我睡覺。”
冷熾暗中回憶自己剛才有沒有什麽失敗的細節,也許哪天它就會成為果兒們的談資。
“想什麽呢?”
“我想……”冷熾雙手在姑娘腋下一提,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咱們是不是可以再來一炮?”
“哎,王八蛋——”
姑娘輕叫一聲,身體就像坐過山車一樣顛簸起來。
冷熾下半身忙活著,嘴也沒閑著:“你知道嗎,維納斯是雞巴變的。”
“什麽……”
“希臘神話,天神的小兒子剁了他老子的雞巴,扔到海裏,就變成了愛神維納斯——就是他媽阿芙洛狄特……一個男的說你是維納斯,意思就是,他可太雞巴喜歡你了。”
“他雞巴喜歡我還差不多……輕點!接著、文學和藝術,這可太搖滾了……”
“搖滾……你知道中世紀的宗教畫什麽樣嗎?緊巴巴的,一本正經,跟開追悼會似的……到了文藝複興,就不管那套了,什麽世俗畫什麽,光屁股大美妞啊,蓋著一片小樹葉的裸男啊……什麽叫搖滾?這他媽就是搖滾,搖滾就是……”
“去他媽的搖滾……快點、快點——”
冷熾又開始笑,這種時候不應該笑,但他忍不住。他應該抽那支事後煙的,這樣他就不會在這種時候感到荒誕。
他的肉體非常愉快,姑娘也一樣,她縱情享受的樣子讓冷熾更加滿足,但是,為什麽是**?他們都知道,無論怎麽做,愛也不可能從這種荒誕中產生。
還有搖滾,一切荒唐在這個名義下都變得理直氣壯。冷熾甚至覺得,姑娘們才是真正熱愛搖滾樂,否則誰會想睡這些肉體凡胎,靈魂也不見得有多超脫的樂手?自己不過是會彈兩下吉他,為什麽她們就像墜入愛情一樣,要給自己一絲不掛的擁抱?
這虛幻的熱情,真讓人有種陷入愛情的錯覺,愛情燒得越熱烈,事後就越無法忍受空虛。
耿京川也一樣嗎?
他為什麽也沉迷這種遊戲……
姑娘的呼吸越來越急,冷熾也被她帶著,共赴瀕死的快感。大腦空白之前,他忽然看到耿京川的背影。
**的,不停在另一個姑娘身上馳騁的,野馬般強悍的肉體。
那是冷熾告別童貞的晚上,在耿京川的注視下,他第一次感受到別人肉體的溫暖。他後腰上有個滾燙的掌印,是耿京川把他推進迷人的漩渦……他記得這個觸感,也記得姑娘沉醉的呻吟,還有耿京川,他動作到最後一刻,背上的肌肉繃緊,馬鬃般的長發飄**起來……
“啊——”
也不知道是記憶裏,還是自己身上的姑娘,尖叫像箭一樣從幻覺中射出來。冷熾喘著氣,身上趴著軟綿綿的姑娘,他感到自己柔軟下來的**從她體內退出來,餘溫消散在空氣裏。
到處都是放縱的味道。
冷熾輕輕地放下姑娘,拉過被單替她蓋好。然後,他胡亂衝洗了自己,回到床邊,看著她沉睡的臉,聊天的欲望和性欲一樣,消散了。
他拾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拎著門口的琴包,離開這一屋虛幻的溫暖。
到底還是成了姑娘口中“睡完就走”的人,否則呢,他們會在這千篇一律的萍水相逢中迸發出不同的東西嗎?
他早就不抱幻想了。
耿京川在路燈下抽煙。
他也拎著琴包,一隻手插在皮衣口袋裏,那頭很金屬的長頭發隨便紮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很輕鬆——如果他吐煙的時候沒那麽像歎息的話。
看到他的一瞬間,冷熾就意識到他和自己一樣,因為自己抽煙的時候,也會這樣長長出氣。也許這樣看上去就不會顯得頹唐,那很不搖滾。
耿京川也看到了冷熾,笑著向他招招手,遞給他一根皮筋。冷熾沒接,任自己的頭發被風糊到臉上。他有點不想被耿京川看到。
冷熾又想到剛才的幻想,實在不好意思麵對他。
他們很少一起赴約,那個三人行的夜晚幾乎給冷熾留下後遺症,每次和耿京川同時出現在這種場合,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晚。
太荒謬了。他想。
但這隻是冷熾的人生中,無數荒謬的時刻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