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不知道。”

少年艱難地用聲帶發出嘶啞的聲音。

但是那邊冷漠的問題還在繼續著。

“說謊,提問,你和德國人,米切爾·恩德是怎麽認識的?”

這樣毫無感情的提問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海音寺溯遊已經沒有能力去計數了。

提問者似乎執著於從他這裏獲得一個確切的答複,或者說篤定他知道內情,甚至不惜以這種方式屈打成招。

“我,不,知,道。”

海音寺溯遊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他的話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頭頂的燈光讓人頭暈目眩,他知道這也是一種審訊的手段。

刺痛從眼眶傳來,眼中再一次被生理性的淚水填滿,但那些淚水也很快就在燈光帶來的溫度下快速蒸發。

渴。

喉嚨就好像快要冒煙了一樣,薄薄的校服襯衣也被汗水浸透。

“我……不知道……”

碎發披散下來,柔柔軟軟地被汗水黏在額前,黑色的框架眼鏡讓富有攻擊性的紅色虹膜都顯得有些純良無害的書卷氣,黑發男子高中生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著,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氣死我了,異能力特務課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天哪,這是在幹什麽啊?]

[欺軟怕硬唄,但是抓不到人也就算了,磋磨一個高中生是什麽鬼!]

[真的氣死我了,海音寺做錯了什麽啊,簡直是無妄之災!]

意識有些模糊,不過依舊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看到彈幕的反應,海音寺溯遊明白自己的表演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經曆了這麽長時間的審訊,海音寺溯遊的心反而放了下來。

這場審訊很奇怪。

從一開始就充滿了違和感。

如果把它當作是一場真正的審訊,那麽按照海音寺溯遊現在的體會,可以稱得上是相當的兒戲了。

與其說是審訊,倒不如說是一場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的表演,至少海音寺溯遊是這麽覺得的。

審訊官的逼問看似嚴苛,但是在自己重複的回答後也沒有顯得惱羞成怒,甚至沒有進一步的嚴刑逼供。

而每當他裝作即將脫水而昏迷的時候,審訊就會人性化地暫停片刻,就好像單麵鏡背後的人也擔心他會出什麽事。

在這場審訊中,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麽的並不僅僅是海音寺溯遊一個人。

不過燈光的烘烤果然還是一種非人的折磨,播音器中例行公事一般的問話還在繼續著,可上顎和舌尖幾乎粘連在一起,海音寺溯遊很難再發出聲音。

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單麵玻璃後的人似乎也有些著急,海音寺溯遊能感覺到就連審訊的話語似乎都變得有些急促。

頭很昏沉,似乎已經快要到達了極限。

他低垂著頭,意識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了,視網膜上似乎浮動著許多無法分辨的細小光點,自然也錯過了忽然一片歡呼的彈幕。

“刷拉——”

有誰打開了審訊室的大門。

阪口安吾衝了進來,青年似乎永遠缺乏多少波動的臉上時隔幾年再一次出現了無法掩蓋的驚怒。

當看見熟悉的西裝時,海音寺溯遊終於放心地昏睡了過去。

隻是此時此刻,他心中並沒有多少卻並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快感。

****

“我無法理解,究竟是為了怎樣的目的,需要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紙質的資料被青年重重地按在上位者的桌麵上,阪口安吾的動作難得地帶了幾分火氣。

“我無法理解。”

青年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的長官麵前,再次強調著。

但是種田山頭火卻看也沒有看自己的部下呈交的那份報告,而是低頭微笑著撫摸著自己的折扇。

時間在流逝,但是阪口安吾依舊筆直地站在種田山頭火的辦公室裏就好像如果種田不給他一個說法,他就絕對不會罷休。

“你應該不會想不明白的才對。”

種田山頭火幽幽地說道,從他的神情來看,似乎對於阪口安吾會找上門來有些意外。

但站在他對麵的青年隻是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一樣,冷著臉推了推自己下滑的眼鏡。

“我不明白。”

“很簡單的事情而已,國家需要一個這樣的人,即使不是這個理由,海音寺溯遊也會在不久之後成為我們的同事。”

“海音寺和夏目曾經是我手下最優秀的特工搭檔之一,他們的孩子也會繼承他們的事業——”

“您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阪口安吾罕見地打斷了種田山頭火的話語。

而上位者沒有太在意青年的質問,隻是歎了口氣,平靜地為此下了定義。

“這是政府內部的事情,也應該在內部結束,到此為之了,隻不過是大人物們英明治下潛藏的蛆蟲作亂而已。”

阪口安吾沉默不語。

“不要想太多,這件事的起因便是由那個孩子發起的一場投誠,現在的結果讓大家都滿意了,這就足夠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批準比為期一天的假期,那個孩子已經被我們的人安排就醫了。”

“當過於珍貴的能力被國家機器發現的時候,他就成為了國家財產,在過去的工作中你已經證明了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相信你可以擔此重任,成為他的直屬上司。”

阪口安吾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變化,但是身側的手早已捏成拳。

“我明白了。”

青年最終隻是這麽說,脊背挺的筆直。

“算算時間,海音寺應該已經醒過來了,我便失陪了。”

種田山頭火也並沒有留他的意思,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孩子現在應該很需要一個最值得信任的人的陪伴吧。”

“啊對了,”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麽一樣,“我們聯係上了那個孩子的親屬,和家屬交流的工作也就交給你了。”

阪口安吾拿起了桌子上的材料,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抗爭在這裏暫時沒有了意義,自然也不願意在這裏久留了。

種田山頭火知道這一次的事情需要讓阪口安吾一個人想明白,也沒有留他的意思,隻是青年看起來似乎還有話要說。

“海音寺溯遊,”青年停頓了一下,“您不該叫他財產的。”

***

港口mafia大樓的某處寬闊的休閑室內,隻坐著森鷗外和尾崎紅葉兩個人。

休閑室裏沒有開燈,但是一麵巨大的落地窗已經足夠讓這個靠窗的位置擁有恰到好處的照明。

水已經沸騰,身穿和服的女性手法嫻熟地為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沏了一杯茶。

隻是對麵的男人似乎並沒有現在喝茶的意圖,反而一直和身旁的金發女孩進行著某種幼稚的互動,讓尾崎紅葉微微挑眉。

“森先生可真有意思,方才還說要和妾身討茶吃,現在卻又把它晾在一旁,可真會暴殄天物呢?”

“滾茶可不興喝啊,尾崎小姐,”森鷗外笑盈盈地回應著,但嘴上這麽說,卻又端起了茶杯,“但是要是讓茶涼了,也很是掃興啊。”

男人輕輕地抿了一口,像是很為難一般地微微皺眉,但是又由衷地喂歎道:“是好茶,隻可惜太燙口。”

尾崎紅葉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森鷗外並非是在評判自己的茶葉如何,但也懶得去深思太多。

“那便等它涼了再喝吧,不過到那時大概就沒什麽好喝的了。”女人優雅地搖了搖手中的折扇,用打開的扇麵掩住下半張臉,她已經對這場對話有些倦怠了。

“但若是茶不願意涼,那可就難辦了……”

尾崎紅葉剛開始還以為森鷗外在和自己說話,當即在心中吐槽這又是什麽新的冷笑話,不過察覺到森鷗外在自言自語又有種被當作工具人的心煩。

“要是首領來我這裏隻是為了講冷笑話的話,那麽占用妾身的午睡時間似乎不太合適吧。”身穿和服的女性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而她對麵的男人也終於擺出了一點想要繼續這個談話的意圖。

“自然不是,”森鷗外臉上的笑容不變,“當然是有問題想要詢問尾崎小姐。”

聞言,尾崎紅葉的神情也認真了許多。

“不知結果如何?”

男人所指的自然是從昨天被送來拷問部門的俘虜。

僅僅一天就來索要情報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也是森鷗外對於拷問部門能力的一種信服,而精通拷問的尾崎紅葉自然十分順利地就完成了任務。

紅發女性矜持地揚起下巴,將獲得的情報娓娓道來。

“……大致就是這些,隻要有個強烈的願望就能看見那個論壇,聽起來召喚那個都市傳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不過也是真的很難想象,這種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幻想出來的東西居然就是最近動亂的導火線。”

尾崎紅葉挑了挑眉,對於這個兒戲般的方法的真實性,她其實也有些懷疑。

但是她也深刻的明白,如果這個天真之王的能力是真的,“萬能許願機”所能夠在橫濱掀起的風暴恐怕比當年的巨額遺產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作為橫濱最強大的mafia組織,港口mafia不可能不心動,就算不收為己用,作為傳說中的“橫濱性戀”的森鷗外也不會放任這樣的不穩定因素在橫濱四處遊**。

“如此啊……”黑發男人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卻立刻被他身旁的女孩子給打斷了。

“林太郎,我要出去玩嘛!”金發碧眼的女孩子撅起嘴,就連任性的樣子都是如此可愛,叫人舍不得責怪她。

森鷗外也是如此,不過寥寥幾句,便被女孩子說服讓她出去玩。

“讓尾崎小姐見笑了,我得先告辭了。”

擺出一副寵溺的表情,森鷗外於其略帶無奈地對著尾崎紅葉說道,就像是一個那自己任性女兒沒有辦法的父親。

“那我便不送了。”尾崎紅葉對於這一幕已經見怪不怪,她巴不得森鷗外別來這裏打啞謎,把這尊大佛送走她也眼不見心不煩。

追著早就迫不及待的女孩子來到走廊,被稱為愛麗絲的小姑娘才難得地安分了一點。

“愛麗絲一個人平時一定會很孤獨吧。”森鷗外裝模做樣地抹了兩把眼淚,不顧旁邊的幼女一臉嫌棄的表情,自顧自地說著。

“決定了,還是需要給愛麗絲醬找一個同齡的玩伴吧。”不等女孩子作何反應,男人就自說自話般地拍板做了決定。

愛麗絲賭氣一般地把頭轉向一邊,在落地窗外的某個地方,似乎有——

女孩子的眼睛忽然被男人蒙上。

“有些東西果然還是不要看到比較好吧。”

在無人的走廊裏,森鷗外又像是在對懷裏的人形異能力做出某種並無多少意義的勸告,又像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