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很厲害。”宋星年道。

陳今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過獎了啊。”

“來誇誇我,”鍾延傾身趴在靠背上,“宋星年,誇誇我。”

“你,有個詞很適合你……”宋星年看著他,想了很久才在眾所期待中憋出一句,“奇形怪狀!”

鍾延:“……”

陳今歲:“……”

虎哥:“……”

“不對,”宋星年皺起眉,“是獨具特色。”

鍾延瞟了眼自己的獨具特‘色’的紅發,無奈道:“……總比奇形怪狀好。”

“哎,那個小……小宋?”虎哥喊道,“你暈車不?”

“不暈。”宋星年道。

虎哥點點頭:“誒行,陳今歲他暈,你照顧他一點,別給他吃暈車藥啊。”

“好。”

“你暈車厲害?”宋星年回過頭問陳今歲。

“有點兒吧,”陳今歲想了想,“但也沒多厲害。”

“靠著我睡會兒吧。”宋星年道。

陳今歲心口一軟:“那就麻煩了啊。”

說罷他偏頭靠在宋星年肩膀,輕輕闔上眼。

大巴車載著一群人經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在短暫的旅途中與風相擁。

陳今歲很快入眠,宋星年肩膀微微發酸,卻不忍心驚動熟睡的少年,他挑起眼望著窗外,看著倉促而過的風景,慢悠悠地回顧起自己這十幾年。

恍然間他發現自己一直引以為樂的生活,沒有一點值得記憶的,就連冠冕之下的自己,也顯得格外地廉價。

這一生活得好是沒滋味。

如果就此結束,那麽將有好多的遺憾。

他再次開始了對死亡與告別的恐懼。

這時肩膀上的腦袋動了動,似乎睡得不太舒服,這少年短雜的發茬輕輕搜刮著宋星年的肌膚。宋星年垂眼看了看他的睡相,不由得一笑。

像是看見了暗處的光。

三個小時以後,大巴車到達終點站。

“下車了,醒醒。”

鍾延睡得半死不活,仰著腦袋被虎哥拽下了車。

陳今歲虛著眼,一時緩不過來這是夢裏還是現實。

宋星年一下車就接到了電話,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人,走到一旁接了電話。

不知為什麽,在那一刻間,陳今歲覺得宋星年有點兒不高興。

然而在他想要湊過去聽宋星年的電話時,卻沒聽懂一個字。

宋星年掛斷電話以後又恢複了常態。

“你剛剛說的是啥?我咋一個單詞也聽不懂?”陳今歲問。

“俄語。”宋星年道,“是我父親的朋友打來的電話,他不常說英文。”

“噢。”陳今歲笑了下,“你說俄語還挺好聽。”

宋星年也跟著笑了:“我說中文很難聽嗎?”

“沒,你說中文有點兒呆,”陳今歲道,“話都是說對了,但看上去像是在背課文。”

“其實我說俄語也是你所形容的那個樣子,隻是因為你聽不懂。”宋星年道,“母親去世以後,我和父親基本都是說中文,父親說聽到中文會覺得母親還在,心裏有些安慰,所以我的中文才能說成現在這樣,否則我可能幾乎無法跟你們交流。”

“你媽媽,去世了?”陳今歲小聲問道。

“嗯,在我九歲的時候。”宋星年麵上沒有什麽變化。

“抱歉啊。”陳今歲揉了揉他的腦袋,“我沒有想挑你傷心事兒。”

“沒關係,我很早就不難過了。”宋星年安撫性地笑了笑,“死亡並不代表什麽,隻是長久的離別。在我適應了這場離別以後,就不會再難過了。”

“他們說我沒心沒肺,我父親也這樣說,可我覺得的確是這樣的。”宋星年像是有點兒無奈。

陳今歲不予回答。

“聊啥呢!走了!”虎哥遠遠招呼了一聲。

“走吧。”

“不知道你愛吃什麽,自己挑著點吧,不用客氣啊,我請客。”虎哥把菜單遞給宋星年。

宋星年禮貌性地看了一遍菜單,最後要了粥和青菜。

“這麽客氣?”鍾延道,“虎哥有得是錢呢。”

“我不太餓。”宋星年道。

等菜期間,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虎哥問宋星年:“你是第一次來中國嗎?”

“在我有記憶以來,是第二次。”宋星年道。

“習慣嗎?”虎哥問。

“還可以。”宋星年道。

“以前在哪兒讀書啊?”虎哥問。

“紐約。”宋星年道。

“噢。”虎哥點了點頭,“美國人帥還是三歲帥?”

陳今歲:“……你要真沒話聊了可以睡覺。”

虎哥笑了笑,宋星年就自顧自回答了:“陳今歲。”

陳今歲一愣,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假裝忙碌地整理起桌麵。

虎哥徹底忍不住笑起來:“這桌子你來以前就整理過了。”

陳今歲:“……”

“外國妹子漂亮嗎?”鍾延的話總算打破了陳今歲的尷尬。

“漂亮。”宋星年道。

“嘿誒,”虎哥踹了踹鍾延的小腿,“別成天漂亮妹子了,我看你最漂亮,你他媽當時跟三歲一起進的隊,現在人陳今歲黑成炭了,你還擱城堡裏做白雪公主,是不是偷懶了?”

鍾延:“虎哥,信任呢?”

陳今歲:“虎哥,人格呢?”

“首先,我不是炭,我這是標準男性膚色。”陳今歲擼起袖子給大家展示他荷爾蒙爆棚的小麥色肌肉,“看到沒,你家炭長這樣?”

“首先,我不是白雪公主,我這是騎著白馬的王子。”鍾延也擼起袖子,“看到沒?你家公主有肱二頭肌?”

宋星年沒忍住嘴角的**。

“你倆二人轉?”虎哥笑著給倆人一人賞了一腳,“要不搭個台你倆唱去?”

“行了,說說這兩天訓練情況。”虎哥交叉雙手,“陳今歲後程爆發力很強,但中程問題有點兒大,從前程到中程的轉化裏你沒掌握太好,你太早就開始中程的減速,導致你前程跑得一塌糊塗,比賽的時候盡量能好點兒啊。然後鍾延,鍾延的後程問題很大,你倆恰恰相反,鍾延他前程爆發力強,並且持續長,但到後程段的時候就開始不行了,你倆中和一下興許能出個博爾特。 ”

“這次比賽也別太當回事,我看你倆也沒那麽大能耐,就當平時訓練賽,心態放平。”

其實說這倆貨都挺牛逼的,要真拿去市裏比賽也是數一數二的,虎哥也就是擔心他倆出了什麽差錯,從此走上自閉的道路。

畢竟這種情況也不少見。

然而這倆一心隻有高傲。

“你也太小瞧我倆了吧?”鍾延搭著陳今歲的肩膀,“知道我倆是誰嗎?”

“今鍾報國。”陳今歲會意地接上話。

“對,今鍾報國,我倆以後是要拿世界冠軍的人。”鍾延大言不慚,“這次比賽,我們可是抱著必勝的心態來的,放什麽平,我偏要放高!”

“對!”陳今歲很快跟上。

虎哥就當安慰給狗了:“……得,輸了別哭。”

“哭啥,我從來不哭!”鍾延拍拍胸脯,“我這輩子都不知道眼淚是鹹的!”

虎哥:“……”

“是,”虎哥無奈,“去年區裏比賽被人髒了哭得你爹都沒認出來。”

鍾延:“……”

“別說了,丟人。”陳今歲把他拽了回來。

“你呢?”宋星年插話問向陳今歲,“你哭過嗎?”

陳今歲忙道:“我從來不哭!”

“是,也不知道誰——”眼看著虎哥又要拆台,陳今歲忙塞給他一杯水,“喝點兒,別渴著了。”

宋星年笑了笑:“哭不丟人。”

“誰說的,丟死人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陳今歲道,“我可不愛哭。”

“哦哦哦!”鍾延擔心陳今歲要打斷他,飛快說道,“有人錯過比賽躲在宿舍樓下偷偷哭。”

“你放屁!我沒有!”

“我又沒說你。”

“鍾延老子跟你拚了!”

兩個小家夥猴似的抱作一團打到了飯店門口去,餐位上隻剩虎哥和宋星年。

虎哥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白開水,偏頭打量了一會兒宋星年,皺著眉頭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有嗎?”宋星年道,“我沒印象。”

“哦,可能是記錯了吧。”虎哥盯著宋星年的臉說。

主辦方安排的酒店是市裏的四星級酒店,倆猴子哪見過這種世麵,一踏進酒店大門就給工作人員表演了三步上籃、拉杆、灌籃,甚至連起跑都沒放過。

“行了行了,你倆收一收,待會兒前台該叫保安了。”虎哥一手抓一個把倆猴子摁了回來。

“你倆房間在761,762,房卡拿著,”虎哥把房卡遞給兩人,“晚上早點睡覺,少串門。”

“小宋的話,你看看是跟陳今歲住一間還是跟鍾延,這裏床挺大的,睡兩個人能行。”

宋星年心上一悅:“我跟陳今歲一間就行。”

“行,你隨便把他看著點兒,這家夥就愛亂跳。”

“那你呢虎哥?‘鍾延問,“你睡哪兒?”

“反正不睡你房間。”虎哥說著轉身走了。

教練的房間在另一個酒店,離這兒不遠,並且今晚還有教練聚會,虎哥沒在這裏多留。

路上,虎哥忍不住想起宋星年的臉,越想越覺得很數學,但就是不知道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