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賀循換了運動服要出門前,茅維則跟在他背後,在玄關叫住他。
“你每次都回來換運動服,定期健身啊?”
賀循沒理他,要走,茅維則上前一把按住大門:“幹嘛?同你弟說句話這麽費勁?我看你也不像有很多朋友的樣子嘛,排球課人家都不和你一組。”
賀循的表情像跟他講話的是個白癡。茅維則嘿嘿笑道:“哥,其實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在外公的壽宴上把送出去的禮物又收回來,我都不知道得老爺子賞眼是件這麽簡單的事。少惹他生氣,多做讓他高興的事就好了。我現在覺得繪畫也沒有那麽無趣,至少付出一點點,可以讓我得到很多。”
賀循問:“和我有什麽關係?”拉開茅維則擋住大門的手,手勁不容置疑,茅維則臉色都變了,被賀循把門拍在鼻尖前,鐵青著臉揉手腕。
“你弟就是個純血種的白癡。”江煜評價說。
放假沒多久江煜組了個露營局,三男兩女,其中一個是江煜正在勾搭的女生,對方對他愛答不理,江煜希望露營的時候傅子越與賀循能配合一下,旁敲側擊凸顯自己的魅力。不過一到露營基地,兩女生自己玩兒去了,剩下三個男生搭帳篷、搬運燒烤架。
江煜說:“他從來都沒想過,為什麽你姓賀,他姓茅。傻逼,隻知道耍威風,上學期排球課可把我和傅子越惡心壞了,得陪少爺嘻嘻哈哈。”
“你嘴上這麽說,還不是陪笑。”傅子越悶悶道。
“我那是權宜之計,”江煜把同色地釘排到一邊,“我家老頭子跟賀循後爹關係好啊,我有什麽辦法。賀循,你什麽時候把你後爹暗殺掉?他不是每次都要約你打拳擊嗎?下次你別讓他了,直接給丫揍成植物人,天下江山就都是你的了。”
傅子越氣不打一處來:“你少動點嘴,多動動手吧,賀循都搭好了!”
“你可以幫我動手,我對監獄風雲沒有興趣。”賀循對江煜說,起身去林邊撿柴火。
倆女生拍了一堆野花的照片回來,坐著幫忙串烤串,其中一個臉紅紅的,江煜的女神小舒問:“賀循哪兒去了?”
“撿柴火去了。”傅子越回答。
小舒:“哦……賀循有女朋友嗎?”
江煜馬上警惕起來:“幹嘛?你要追他?嗬嗬嗬,他可不好追,隻有一張臉長得很正義,你要追他還不如追塊石頭,石頭說不定都比他先動心。除非你是競賽題,他可能每天看你幾十遍。說真的,你追我吧,我比較好追。”
傅子越不讚同道:“你不要亂說。賀循才不是那樣的人,他隻是比你認真。”
“你又知道了?”江煜眼神暗示傅子越不要在這時候拆他台,又問小舒,“你不會真對賀循有想法吧?”
“不是我啦,”小舒把那個臉紅的女生推出來,“蓉蓉有點喜歡他。”
蓉蓉絞著手指,不好意思說話。
江煜與傅子越對視一眼。
“賀循有女朋友嗎?”江煜自問自答,“沒有吧。”
傅子越又拆台,不確定地說:“好像有啊。你忘了他最近都不和我們一起吃夜宵了?”
“那不是因為他有競賽班的課嗎?沒有沒有,肯定沒有,我都沒有他怎麽能先有,你不要妖言惑眾。”
燒烤的時候大家拿出走華容道的精神,幾番暗中調換,把蓉蓉安排到賀循的位置旁邊。然而賀循全程看手機,搞得江煜不停翻白眼,偷偷建了個小群助攻,問蓉蓉有什麽特長。
‘特長?’
‘你總要讓賀循對你有可以記憶的點吧。’
小舒回複:‘蓉蓉畫畫很厲害。’
江煜當機立斷:‘可以,到時候你給賀循畫一幅肖像送給他,他如果接受呢,就代表你有機會。’
傅子越懵懵懂懂回:‘為什麽接受就是有機會?’
江煜:‘你傻的啊?女孩子誰沒事幹畫別的男生的肖像,還拿去送給對方?不就是對你有意思是什麽意思?’
於是乎眾人行動起來。蓉蓉找來隨身帶的紙筆,江煜拆了塊切水果的案板給她墊紙,數人在篝火邊吃烤串時,就讓蓉蓉偷偷畫,然後由江煜登場說“蓉蓉你在畫畫嗎?畫的什麽呀?哎呀,這不是賀循嘛!”,蓉蓉再趁機提出送畫,試探賀循的態度。
結果快要畫完的時候,江煜還沒說話,賀循突然到一邊打電話去了。
蓉蓉:“我不行的,不行不行,我不敢跟他說話。”
小舒:“這有什麽不敢的,上呀,他又不會吃人。”
傅子越:“其實,我真的覺得賀循有在談……”
江煜:“停,都聽我的。你要不敢直接送,要麽就簽個名,留個聯係方式,塞他帳篷裏,明天再看他反應得了。”
蓉蓉采取了江煜的建議,賀循的帳篷裏有一張睡袋和一個背包,她想了想,把畫塞賀循背包裏,拉開拉鏈,夾層裏露出圖繪卡片的一角。蓉蓉一時福至心靈,抽出卡片,看見上麵傳神的人物肖像。
打完電話,賀循回到篝火邊,發現氣氛變得有點怪異,江煜邀請來的那兩個女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其中一個眼睛紅紅的,另一個正在安慰。
賀循看了眼江煜:“?”
江煜回了他一眼:“。”
從露營基地返回,賀循就去了山海間,昨天顧西園課後幫忙到很晚,在休息室留宿了一晚,美術館夜晚空寂森然,他一個人有點害怕,躺在行軍**給賀循打電話。
賀循到達時,顧西園抱著一隻收納箱站在路邊。司機打開後備箱,賀循幫他把箱子放進去,裏麵全是畫廢的紙張。
“有很多老師的範畫,”顧西園指給他看,“你瞧,這個是老師畫的檉柳,這個是我畫的。有什麽不一樣?”
賀循看了看,拿顧西園的原話回他:“有什麽不一樣?”
顧西園勾著他的手指一搖,溫聲道:“你這都看不出來?”
車上,他事無巨細地給賀循講在山海間上課的事,老師是美院專業第一的青年藝術家,課上還有很有趣的學員,為了練手來學國畫的醫生,因為被人說是用毛筆畫素描而來進修的科班學員……他以為賀循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卻沒有被打斷。
“你們昨天去露營,有什麽好玩的事?”顧西園問。
賀循想了想,回答他:“江煜在追一個女生,好像沒有成功。”
顧西園“啊”了一聲。想起江煜好像是排球更衣室裏,對賀循說“搞一搞也沒什麽”的那位,一時心裏有種“現世報了吧”的感想。
暑假不能留校,顧西園暫時回家住了,快到家前包子鋪的老板娘忽然給他打電話:“阿園,要債的又來了!你在哪裏啊,千萬別回家啊!”
顧西園腦袋裏愉快的因子過多,一時還無法理解,等到腦筋終於轉過彎,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賀循知道。趕緊要司機停車,他在附近下車就好了。
“在附近有事嗎?”賀循問他。
“對對,”顧西園就坡下驢,“和……和那個……師姐約了在附近的奶茶店見麵。”
“送你過去。”賀循說。
“不用了,”顧西園都不知道附近哪裏有奶茶店,“車開不進巷子裏的,我就在街邊下車好了!”
顧西園抱著一箱稿紙,很笨重地往巷子裏挪動。賀循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麽,司機問要不要回雲頂山莊,賀循沉默了幾秒,說了顧西園家的地址。司機大概也疑惑一個說不去一個又要去,不過職業素質很好的什麽都沒問,發動了轎車。
在外逗留了一個多小時,顧西園想著對方應該已經走了,發消息問老板娘沒有得到回複。他帶著一箱草稿也不是很方便,就慢慢往家的方向挪。走進樓道裏才發現自己草率了,對方比他想象的更有耐性,樓道裏煙熏霧繞,地上全是抽剩的煙屁股,幾個大哥猛地把他瞪住。
顧西園:“…………喝水嗎?”
大哥踢了一腳邊上的礦泉水箱,這次人家連水都自備了。
“找我也沒用啊,”顧西園慢吞吞地說,“法律上講,顧小川欠的錢跟我沒關係。要不你去學校找我老師,看她能不能把我的學費退給你?”
大哥說:“我們不是黑|社|會,不會為難學生仔,聽說顧小川的爹死了,這小子總會回來奔喪吧。”
顧西園漠然臉:“那你們消息滯後太多了,他爹死了兩個月了,停靈和頭七都沒見他回來。”
一隻火紅的煙頭被呸到顧西園腳邊,他還是有點害怕的,腳尖退縮了一下。
帶頭的揮揮手,幾人讓開條道讓他回家,顧西園被好幾雙惡狠狠的虎目盯著,開鎖的手都不穩,鑰匙在鎖孔裏發出類似牙齒打顫的格格聲音。
顧西園進門,趕緊把門反鎖了,腳都是軟的,靠著沙發滑坐到地上,覺得家裏都不安全了。
世界上還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
一門之隔外的呼吸、腳踩滅煙頭的聲音、喝水的聲音,讓顧西園恍惚成了一隻正被人覬覦的寄居蟹,不自覺一點讓出外殼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