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灰灰是林野最鍾愛的寵物, 一直以來都被林野視作親人一樣存在，但回想起當年林野初遇灰灰時的情景，的確處處透露著詭異。
記得曾聽林野說起過, 遇見灰灰的那一次他正好隨季未眠的榮耀軍團出征，而那次的行動, 又正好是追捕暗潮的行動, 一切都巧合到不能再巧合。
當時軍團接到派出的間諜的情報, 對暗潮設置在帝國中心軍區的據點進行突擊，任務執行得很成功, 而在進行最後的清掃工作時，林野無意在廢墟中撿到被人傷害過的灰灰, 把它帶回了帝星, 莊嚴肅穆的元帥府也因此多了一絲生氣。
應激的幼崽需要人很小心地照顧, 主人想和它建立起親密關係, 就不可避免地要親自為它奔波。無論是帶它外出玩耍，還是帶它出去洗澡，甚至主人自己注射疫苗……都會使主人形成固定的行動軌跡，讓主人接觸到固定身份的人。
這些人甚至可以在灰灰體內植入芯片，遠程控製芯片發出電波，持續影響灰灰的身體, 用以控製主人的行動。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他幾乎能夠想到林野知道後會受到造成什麽樣的傷害。
“所以說, 你何必把那麽麻煩的存在留在身邊？”封朗攤手, “無論改造成功還是失敗, 帝國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存在, 如果你還有身為帝國軍官的責任, 就該早點和他撇清關係。”
封淮注視向他, 短促地笑了聲：“封朗，就算你想騙我把他交給你，也該編個像樣點的理由。”
封朗似是沒想到封淮會不信他的話，不由間一怔，眼底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芒。片刻後，他輕輕揚起嘴角：“哦，是嗎？你就這麽確信我是在騙你？”
他頓了頓，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懶散：“還是說，你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才這麽自欺欺人？”
封淮會覺得這樣騙局不是沒有理由的。
如果說林野被注射蟲液提取物是因為對方利用了灰灰，那麽至少上輩子林野應該也逃不過分化才對。一定是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封淮，”封朗突然間喚他的名字，注視向他的目光比夜更深邃，“蟲液提取物導致的基因變異本身就是不定向的，同樣的事情重來一遍，未必就是同樣的結果。”
這句話令封淮全身一震。
同樣的事情重來一遍，指向不同的結果？
就好比……上輩子的結果是壽命縮短，而這輩子的結果是不定向分化？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其實仔細想想，這未必是件壞事，不是麽？比起壽命縮短，器官提早衰竭，甚至是精神力失控，想必你也更願意看到現在這個結果吧？”
周圍的風愈發的陰冷，吹得身體徹骨冰涼。
封淮隻覺得自己的心也在一點一點被凍結，他已經意識到封朗想說什麽了。
當年得知林野死訊，他在邊境尋找林野的屍體無果，於是便想到利用時空回溯室挽回當年的結果。
而在這件事裏，唯二兩個意外，一個是林野的重生，而另一個，就是封朗。
這意味兩個可能——要麽封朗也是和他一樣是重生的，要麽就是封朗猜到了他利用時空回溯室回到了現在。
封淮注視著他，很平靜開口：“我的確嚐試過使用時空回溯室，不過失敗了。”
封朗的臉色倏然間一變：“你說什麽？”
“林野的分化或許的確是注射蟲液提取物後的不定向變異導致，但這件事與我在時空回溯室嚐試回到過去無關，”封淮停頓了幾秒，“因為這個嚐試，根本就沒有成功過。”
“你……”封朗看他的神色漸漸變得複雜。
“你這麽執著地想讓我們認為林野的分化是我使用時空回溯室的後果，無非是想讓我和林野之間產生間隙，到時你再想帶走他便會容易許多。隻可惜這個說法有太多漏洞，你們對他的監視，早從許多年前就開始了，不是嗎？”
封朗根本不是重生的，他隻是對自己利用時空回溯室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然後以此為前提來試探他。
隔著一步的距離，封朗端詳著那張和他相似的臉，無所謂勾了勾唇角：“想不到這麽久不見，我對你的了解又少了一些。”
封淮不冷不熱地回答：“麵對一個時刻提防算計我的人，我總應該警惕一些。那個所謂的智能手環，從小作為監控林野身體各項數值的存在，為生命資料庫提供了不少數據，如果我就這麽相信你編造的謊言，未免太輕率了一些。”
當場被揭穿謊言，封朗卻沒有惱羞成怒，無聲笑笑：“看來你已經知道真相了？”
封淮不動聲色地開口：“智能手環是用來控製注射後遺症的吧？如果我沒想錯，分化恐怕從八年前就已經開始，而智能手環最大限度控製了這個後遺症的蔓延，所以才沒有繼續下去。或許基因的改變能幫林野逃脫暗潮的監控？如果暗潮不采取行動，這個手環將永遠阻止分化的進行，但一旦檢測到暗潮對林野的監控改變，就會索性選擇最穩妥的方式，放任基因改變。”
聽到這些話，封朗眸色陡然一深，眼底泛著冷意。
“季元帥當年帶回林野隻怕也不是個偶然吧？元帥是怎麽在暗潮的人麵前隱藏智能手環的真正用途我不清楚，但他多半與暗潮達成了某種協議，允許暗潮通過智能手環監視林野的身體變化。至於暗潮，他們本就苦於如何處理這樣一個精神力不穩定卻完全符合要求的實驗品，把他寄放在季未眠那裏觀察反而是一個安全的選擇。隻是他們恐怕也沒想到，元帥早就在智能手環上設下了陷阱，一旦暗潮想對林野下手，智能手環就會放開對林野身體的控製，協助變異的基因脫離暗潮的監控。”
“現在元帥想必已經接到了智能手環發送出的信號，而智能手環也一定將假的信息傳入暗潮內部，如果暗潮因此以為對林野的改造是一次完全成功的改造，那麽恐怕不久之後，就會開始下一步行動了。”
封朗沉默了下去。
片刻後，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是季未眠告訴你的？”
封淮語調冰冷：“隻要對八年前的事件加以調查，這不難猜。”
“就算是他是受害者怎麽樣？”封朗反唇相譏，“注射蟲液致使基因改變，精神力異於常人，帝國勢必會對他產生忌憚，不然你以為季未眠當年為什麽要延緩他的分化？就算暗潮放棄了對這個實驗品的觀察，帝國也會繼續監視他——就像當初對我們一樣。”
短短一句話，勾起兩人間心照不宣的往事，空氣像是凝了層冰，兩人竟同時陷入了沉默。
封淮和封朗的父親和帝國赫赫有名的上將封凜，他是帝國幾百年一遇的奇才，同一屆的帝國軍校，即便現任陛下顏淵和元帥季未眠都很難從他手上贏得優勢。
而這樣的絕對力量，在保護帝國的同時，也被王室和軍部所深深忌憚著。
封凜與長公主顏嵐的結合是當時的王室為了拉攏封家所下的一步棋。暫不提兩人之間有多少感情，王室在封凜屢立軍功之後，很快找了個理由派封凜去往當時遠比現在的邊境更加危險的瀚海星域，負責追蹤帝國的叛徒。那次的任務中，因為帝國對封凜心存顧慮，派了一支不屬於封凜軍團的情報隊伍隨行，提供的情報卻相較紅鳥有差，封凜上將也因此在那一次行動中殉職。
那時的封淮和封朗都尚且年幼，但卻早早繼承了封凜上將的精神力，尤其是封淮被檢測出比封凜上將更加強大的“絕對力量”。
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發生，心思深沉的顏嵐長公主將封朗和封淮暫時送離王宮，交由封凜上將的舊友照顧，而中途又因為一些原因，導致封淮和封朗兄弟分開了許多年，封淮更是在邊境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幼年時期吃了不少苦。
一直到後來顏淵陛下繼承皇位，才摒棄過去的顧慮，重新重用封朗和封淮。
因為過去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封朗始終很難完全信任王室，這些年來駐守瀚海星區，很少參與帝國內部的政事。
在封朗眼裏，林野的事也是一樣的。擁有這麽強大而又不穩定的精神力，又經曆過實驗改造，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軍部許多人拿來說事。
不想封淮插手，無非是不想讓這件事波及到他和封淮。
“如果類似的事再發生，你打算怎麽辦？為了他違背軍部的命令嗎？帝國原本就對我們心存顧慮，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有人借題發揮？”封朗一字一字道，“封淮，別管不該管的閑事，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可能放棄他，”封淮的語氣堅定得不容任何人反駁，“我的生命裏，沒有第二樣東西比他更重要。”
這句話讓封朗深深蹙眉，看他的眼神愈發的陰冷。
“封淮，你變得感情用事了。”
“至少我不後悔。”封淮淡淡說。
“是嗎？不後悔？現在說這話未免太早了。”
“總比太遲的好。”
“你……”封朗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越過封淮肩膀，看向黑暗深處，瞳孔中淬了冷意。
幾秒後，忽然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語氣變得刻薄起來。
“封淮，我還真是好奇，他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勾引你，才讓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話音落下的一刻，封淮身後一道不屑的聲音響起。
“不勞煩封朗少將擔心，我對封淮少校根本沒什麽感情——以後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