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十萬光年”的距離是貪狼星係的科學家給出的一個數據, 但是由於距離遙遠，又有暗汙染的阻礙，整個星係沒有誰真正抵達“神話禁區”, 這使得數據庫中的定位很不準確。不過蟲族女王希爾似乎有一種來自本能的對混亂的感知, 寧不易觀察了幾次, 見她指出的方位與山海圖鑒給出的坐標吻合，心中盤桓的憂慮散去了不少。
在第四次空間跳躍時，距離她們離開山海星已經有三個月了。“破軍”星艦懸浮在幽邃的星空中，到處都充斥著一股死亡的氣息。在這裏已經見不到建設星群了，零星的幾個星球也處於死亡的邊緣。高濃度的暗汙染充斥著星空，就算她們置身於星艦中也感知到了莫大的壓力，而這個時候，橡樹的“生命之心”帶來的“神話領域”起了作用，一點一點地驅散她們身上的汙染。
寧不易隱約感知山海圖鑒的能力變強了，似乎是那奄奄一息的星球意誌主動回歸了“母親”的懷抱。寧不易蹙著眉，抬眸望向了充斥著紅點的顯示屏。在紅點逐漸地放大之後，這些扭曲的“太空垃圾”勉強能夠看出全貌。
“龍神號，是上任審判者的星艦。”華琢玉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她雙眸緊盯著顯示屏, 眉頭多了幾分嚴肅和沉重。在審判者壽命即將終結的時候, 他們會啟航前往神話禁區。在這之後，少有消息能夠傳回。在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 沒有人再對此抱有期望。
艦橋中一陣沉默，就連希爾和克麗絲這對沒有停止過吵鬧的姐妹都安靜了下來。寧不易向前一步, 她拍了拍華琢玉的肩膀，溫聲問道：“旁邊那類人的物質是什麽？”
形貌似人，身披黑甲, 不過身軀極為龐大，至少有四米高。跟“機甲戰士”有一點不同，是真正的身高，而不是靠外裝骨骼。他身上的黑甲破破爛爛的，在星空之中，並沒有徹底腐化。外麵的暗汙染濃度極高，就算有橡樹的庇護，寧不易也不願意離開星艦，隻是凝神望著，想要瞧出幾分端倪來。
華琢玉答道：“或許是巨人文明。”在已知的宇宙中，除了如今的三大文明外，還有其他的文明存在。巨人文明便是其中的一種。曆史典籍中明確地記載這一燦爛文明的發展史。可惜這一強悍的文明最後在內戰中徹底終結。
這個來自於過去毀滅文明的巨人屍骸隻是個開始，在之後的旅途中，她們在星空中發現了其他已知或者未知文明的痕跡。她們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出艙，而是將坐標和資料圖像儲存了下來。若是暗汙染能夠得到解決，未來的人類必將踏上這片星空找尋消失的文明。
一次又一次的空間跳躍、一次又一次的修正坐標，在將近一年的星空漫遊後，寧不易一行人成功地抵達了“神話禁區”，窺見了那一刻被黑暗籠罩的汙染之地。
“比起過去的前輩，我們的旅途順利了太多了。”華琢玉麵上露出了幾分慨然之色。在第五次跳躍之後，便再也找不到大夏的痕跡了，那兒是大夏能夠抵達的最深處，可距離最終的“神話禁區”，仍舊很遙遠。
“要進入那顆星球嗎？”克麗絲開口，在無數次的挫敗中，她終於放棄了與希爾“對著幹”這件對她來說極為有趣的事情。沉睡的記憶碎片逐漸地清醒，她回憶起在巨鐮星一戰中，希爾是如何玩弄自己的精神力，可惜如今不是恰當的報仇時刻。在不知不覺中，她跟過去的自己有了很大的不同。
希爾開口：“那兒有生命的律動。”她收起了往常溫和的笑容，眉眼間多了幾分審慎與嚴肅。暗汙染會導致所有生命體狂化，失去自我。而在暗汙染的“起源之地”，生命的律動怎麽可能是正常存在的生物？希爾的一句話就讓眾人的精神緊繃起來，內心深處同樣也充斥著緊張、忐忑以及幾分希冀。
寧不易斟酌了一會兒，用一種輕鬆的口吻開口：“這裏曾經是神庭，是一種神話文明。好消息是在諸神的黃昏後整個文明全部毀滅了，留下了暗汙染生命體可能是‘一’，而不是無數。”
希爾瞥了寧不易一眼，溫聲道：“寧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寧不易：“直覺。”蟲族女王靠冥冥中的那股牽係，她同樣如此，沒毛病。
不管是“一”還是“眾”，既然抵達了“神話禁區”，她們沒有再退縮的道理。“神話領域”能庇護的人有限，同樣時間也是有限度的。想要成功返航，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此處的問題。星艦儼然是一座移動的戰爭堡壘，向著那顆龐大的暗黑星球俯衝而去。在降落的過程中，那測量暗汙染的機器在數值達到了巔峰之中，“嗶”一聲便宣告罷工，這意味著正常情況下麵，在此地暴露一秒，就會徹底狂化。
黑暗，極致的黑暗。
在這個星球中沒有光亮，唯有如同墨水一般向外擠壓的暗汙染。
華琢玉轉向了希爾詢問道：“你能感知到那生命體嗎？”
希爾搖頭：“不能。”頓了頓，她又道，“那生命體似乎無處不在。”
兩人對話的時候，寧不易始終緊盯著前方的屏幕。在這無窮盡的黑暗中能夠顯化出來的圖像太少了，隱隱約約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扭動。“神庭，不一定會在地上。”寧不易嘟囔了一聲，倏然間，她察覺到有什麽飛快地閃過，精神仿佛被針一刺，出現了細密而又綿長的痛苦。
“不對勁！”華琢玉眼角一跳，同樣察覺到了那股壓抑。她不再依賴著星艦的智腦，而是自己坐在了駕駛座上控製星艦。龐大的艦身行動起來並不笨重，反而快得像是流星。就在星艦騰挪的刹那，咚咚咚的震顫天地的爆響傳出。顯示器依舊不能顯示出那怪異東西的全貌，依約隻看見扭動的龐大觸須。
在這個時候，誰都不會主動走出星艦去迎對危險。而星艦攜帶的巨量的武器在此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漫天的炮火仿佛最絢爛的□□，將那幽暗的天地照亮。而屏幕中，那模糊的觸須終於變得清晰起來。看不見盡頭，但是能看到詭異的宛如深淵巨口一般的吸盤。一般炮火的攻擊隻濺起了一片墨綠的汁液，並不能真正傷到怪物。而原本就狂躁無序的東西，變得更加的凶煞。
“這是在暗汙染中誕生的怪物？”寧不易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吸盤口頭皮發麻，隨著星艦的移動，屏幕上的影像逐漸地發生了變化，觸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雙詭異的紅色眼睛，仿佛走入了一個暗黑的蝙蝠洞。
“解決了祂便能解決暗汙染嗎？”希爾擰著眉，半晌後才又道，“底下似乎有壓製著祂的東西。”說到此處，她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了幾分期待和渴望。
“這東西太龐大，看不到身軀所在，普通的武器除了激怒它沒有任何的作用。”華琢玉抽空開口。
“那序列武器呢？”寧不易問道。她知道在出行前，星艦上裝載了各式各樣的武器。其中被稱為“序列”的便是“禁忌武器”，它們更多的是一種威懾，至少在與蟲族的戰爭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華琢玉言簡意賅：“我試試。”
序列武器在發射的刹那，整片天地都震**了起來，光波向著四麵**開，連帶著星艦本身都在劇烈顫動，甚至連防護罩上都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紋。然而這在星際最為強悍的武器落在了怪物的身上，隻炸碎了一些觸須，散下，漫天的血水和蠕動的淡金色的肉塊。隻不過，這種“蠕動”並沒有持續多久，肉塊的活性消散了。
“樹！”寧不易忽然間開口。
“什麽樹？”華琢玉眉頭緊凝著，並沒有回頭。星艦始終在航行，比起那舞動的無窮盡的觸須，序列武器對怪物身軀的打擊或許會更大些。
“神庭中有一棵樹！不過如今應該枯死了，我們先去找那棵巨樹。”寧不易開口，她想起來昔日在山海圖鑒空間中看到的畫麵。神戰之日，諸神隕落，一切從一株擎天巨樹上開始，又在那一棵枯萎的樹上結束。殘暴的末日之戰自然到處都是屍骸，但是神庭與人類之戰略有不同，祂們的肉塊都是金色的。而此刻怪物斷落的血肉同樣如此色澤，是不是說明了怪物是神祇中的一個？或者說是在神祇的屍骸中誕生？
希爾蹙了蹙眉，沒有反駁。她有自己的謀算，而寧不易她們當然也會有秘密。小鳳啾在這一場旅途中十分乖巧，天然站在寧不易那邊；華琢玉更不用說，一路上都是寧不易的支持者，她和克麗絲屬於“少數派”，根本決定不了什麽。
華琢玉一開始是在搜尋怪物的身軀，不過聽了寧不易的話語後，立馬轉變了方向，搜尋著在這幽暗天地中曾經支撐整個天穹的樹木。半個小時後，華琢玉捕捉到返回的信號。
“我來駕駛吧。”寧不易看著華琢玉蒼白的麵頰，有些心疼。從進入“神話禁區”時，華琢玉的精神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尤其是從智腦處接手了星艦之後，這需要強悍的精神力做支撐。寧不易不覺得能夠在星艦上解決一切，她認為此刻的華琢玉需要休息。
華琢玉見寧不易開口，沒有再堅持。她從駕駛座上退下來的時候，聽到了一聲輕笑。轉眸凝視著麵帶微笑的希爾片刻，她又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視線。
那一棵樹支撐天地的樹早已經枯萎了，可縱然如此，隔著一段距離，寧不易都能感知到一股源自於靈魂深處的親近。這似乎是先前的橡樹種子帶來的，如果沒有猜錯，之前從山海圖鑒中得到的種子，就是這一棵樹最後的生命力吧？星艦在距離那棵大樹還有十公裏的時候停了下來，她們沒辦法再向前了。
巨大的金色屍塊如大山一般堆疊，仿佛溢出倉庫的金塊。在這堆金色的血肉組織中，枯萎的樹木如長戟直刺蒼穹。隻不過，在閃閃的金光上，無數的暗影漂浮著，發出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之聲。
華琢玉的眸光幽沉：“那些就是神屍嗎？”後方攔截觸須的炮火聲驅散了恐怖的氛圍，但是這畸變的東西，仍舊讓人產生一種反胃之感。神話代代流傳著，可事實上已經很遙遠了。驟然間貼近了“諸神的黃昏”，多多少少有那麽一點不適應。
“自動偵察隊伍全部被擊落了，不過成功傳回了一道影像。”坐在了駕駛座上的寧不易開口，她伸手指了指巨樹暗影之中的殘存建築物，擰眉道，“那兒還沒有徹底毀滅，或許就是昔日的神殿吧？”
“被暗影吞噬的血塊在蠕動……它們似乎還會生長，或者說是跟之前出現的怪物融為一體。”寧不易的語調很平靜，但是說出來的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華琢玉啐了一聲：“真是糟糕！”不用寧不易說，她也知道，等到暗影吞噬完了“神屍”，那慢慢向外散發的暗汙染可能就會變成洪潮，然後整個星係就那樣被淹沒了。
“沒有成千上萬的狂化怪物，怎麽看都是一件好事情，是吧？”希爾淡淡地開口。她察覺到自己的神經興奮起來了，縱然是在神話領域的庇護下，她也能感知那股力量在上漲。當興奮的情緒淹沒了她的理智，她大概會被“混亂之源”所掌控。深吸了一口氣，她屈起手指在克麗絲額上看上。看著伸手捂住那道印痕，敢怒不敢言的克麗絲，希爾的心情好上了幾分，仿佛那股雀躍也漸漸地下沉。
在蟲星政變之前，作為希爾親衛的克麗絲是乖巧的，之後她就換了一副嘴臉。然而風水輪流轉，她又重新變得落魄了。這該死的姐姐一直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她遲早要讓她倒在自己的腳下！
“阻力越來越強了，恐怕到了我們出去的時候。”華琢玉開口道。
如果她們一味躲藏在了星艦中，那麽在星艦損毀之後，就算是成功了，那也失去了回到母星的機會。畢竟這顆死星之中，沒有能夠修繕星艦的工具。“到時候不要走太遠。”寧不易點頭，叮囑了一句。“厄爾庇斯試劑”能驅逐暗汙染，但是這裏的暗汙染是無窮無盡的，總不能一直用著吧？
小鳳啾還是幼崽，寧不易自然不能讓她像克麗絲她們那樣出去戰鬥，她原本想讓小鳳啾跟著自己一起，隻不過，在瞥見始終蹙著眉的華琢玉時，她又改變了主意。她在小鳳啾耳邊叮囑了幾句。華琢玉身為審判長，異能自然是極其強悍的，她曾經在山海星外使用了一次，便解決了外圍的星盜，但同時自身也付出了代價。如果在“神話禁區”中再使用，恐怕也是抱著必死的信念了。寧不易心中憂慮不少，可麵上始終沒有展現分毫。
寧不易乘坐著機甲掠出了星艦之後，發現之前投影在屏幕上的東西變得更加清晰了。一片蠕動的怪異肉塊堆積在一起，像是一座起伏的山丘，無數的分支宛如城牆一般堆在了“山丘”上，實際上是一根根可彈出的觸須。
祂正在吞噬之中成長。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蠕動的金色肉塊在被攻擊之後會失去“活性”。
“那長滿了紅色眼睛的地方大概就是主腦，如果能夠將序列武器送到那邊，或許就能摧毀這個怪物。”華琢玉開口道。先前與觸須的鬥爭其實是在衡量對方的力量，雖然序列武器造成的傷害比預估的低，但是同樣的，這怪物的攻擊力也不算太高。祂身上最恐怖的東西就是暗汙染，如今，汙染物被“生命之心”所克製著。
“或許，可以去神殿那邊？”寧不易忽然道。
每天都在裝死的山海圖鑒在關鍵時刻終於有了應答，開啟的支線任務讓她的目標變得更加明確，甚至還問了一句提取坐標。隻是她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這坐標來得也太晚了。
華琢玉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好”。
希爾則是覷了寧不易，輕笑道：“又是直覺嗎？”
她跟克麗絲都化作了蟲族的擬態，比起上半身下半身蜘蛛的蒙娜莎他們，這兩位女王的“擬態”可高級多了，除了身後多了幾對透明的翅翼之外，並沒有“怪物化”。根本沒看清希爾是怎麽動作的，便見黃金色的長矛穿透了底下蠕動的肉塊。她並沒有觀看底下的肉塊，而是更在意一旁的克麗絲。
寧不易反問道：“你不是也靠直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