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西弗推石上山
按照節目的要求,在信箱裏塞完每周的約會邀請函,嘉賓要再單獨發一條短信給導演助理,告知節目組自己預想的約會地點與約會方式。
節目組會在配對完成後,綜合配對雙方的意見,根據計劃的可行性進行篩選,最後選定日程,再以短信的方式將地點和時間提前通知到個人。
原定的第一周約會安排在周六。
天不遂人願,當天淩晨四點下起大雨。極端天氣,外景拍攝多有不便,於是約會日隻能往後順延到周日。
周末總讓人倦怠,晨起時已經差不多十點,幾人在餐桌碰麵,大多神情懨懨,頭發微亂。
霍流馨這位金融民工一周上六歇一,鯊魚夾盤著波浪長發,妝容精致,匆匆咬著口吐司就往玄關走。
手機裏股市走向紅紅綠綠,她“滴”一聲給車開鎖,半隻腳都踏進門,又被人抓回去。
“你忘了帶這個。”
霍流馨停下,剛一抬眼,手裏就被塞進把透明的傘。
莉莉婭個子不高,紅發亮眼,雨天的日光是冷調,打在臉上顯出一種潔淨的蒼白。她走路悄無聲息,淺色的眼睛隔著一道門被雨臨淋濕。這已經不是霍流馨第一次覺得她像隻英短。
“alpha淋雨也會感冒,”莉莉婭問:“你是笨蛋嗎?”
霍流馨一愣,鈴鐺耳墜微微作響。
“是。”她沒用力氣,碰了碰莉莉婭的腦門。“你說的對,我是笨蛋。”
莉莉婭慢半拍捂住腦袋,往後退一步,遲疑一秒,又往前踏回去。霍流馨看出她還有話要說,駐足等待。
莉莉婭最後隻語氣淡淡,說:“你真的遲到了。”
早午餐吃完,高玨從書房的櫃子裏翻出一遝舊電影的高清CD。
書房隔壁有間影音室,配了光驅,設計複古,環境很不錯,黎宵閑不下來,順勢提議一起去看個電影。
高玨和莉莉婭沒什麽意見,連戚不照都點頭答應了,叢安河卻無奈婉拒。
“我有個視頻會議要開,你們玩兒。”
高玨剛翻出壓箱底的《芝士海飛行》,上下共兩部,上世紀九十年代風靡全球的Beta女星仰躺在孔雀翎羽上,皮膚是小麥色,眼瞼上明黃的油彩像把鋒利的刀。
叢安河的視線短暫在CD封麵上停駐,直到高玨把CD抱進懷裏,問他:“那……要開多久呢?”
叢安河頓了頓才回神,道:“兩個小時左右。”
高玨指尖劃了劃塑封的外殼,躊躇道:“這部電影上下季一共四個多小時,你結束之後還來得及一起看第二部 。”
叢安河還是搖頭:“不了。我開完會要趕回家一趟,今晚就不回來吃了。”
高玨抿了抿唇:“那,好吧。”
戚不照挑了挑眉。
叢安河回之以沒心沒肺毫無深意的笑。
開完劇本研討會,叢安河打車從別墅離開。途中,他在北區老商貿中心下過一次車,進公寓電梯時,手裏拎著四方的盒子。
“滴”一聲響,電梯停在六樓。
叢安河……叢安河摸遍了口袋,發現自己竟然沒帶鑰匙。
他隻好敲門,敲了半天,最後是叢宗庭紆尊降貴把門從內打開。alpha英俊但嚴肅,同樣的唇形,在他臉上卻顯得板正,他注視叢安河,一言不發,似乎在質問怎麽兒子進老子家門還要硬敲。
叢安河討好父親,舉起盒子,轉向寫著店名那麵:“爸,生日快樂。”
斑馬烘焙,開業三十多年的家庭手工作坊,透過塑料紙能看到八寸的單層草莓奶油蛋糕。
叢宗庭嘴角微微揚了一瞬,又平下去:“進來吧。”
話劇演員出差是常態,叢安河平時租住在劇院附近,地方換得很勤。老家的房子沒賣,這套是五年前貸款買的,離醫院近,叢宗庭一個人住。
剛下午四點,餐桌上卻已經擺了一碗長壽麵,還冒著熱氣,剛出鍋。
叢安河把蛋糕放在一邊:“爸,這麽早就吃晚飯?”
叢宗庭時任市七院的神外主任,平時工作很忙,但三餐規律,近三十年沒變過。
“年紀大了,太晚吃不好消化。”叢宗庭答:“正好,鍋裏還有,你盛一碗。”
叢安河沒說什麽,洗手,盛了碗麵。荷包蛋還在鍋裏,他撈起來放在他爸的麵裏。
父子倆麵對麵坐下。
餘珂最喜歡草莓,蛋糕是最經典的款式,她走前走後加起來近三十年,年年未曾變過。
新家的布置和從前無二,叢安河不常來,也能輕車熟路地找到打火機。蠟燭是一個四,一個九,他打上火,等叢宗庭閉眼許完願,兩人一起將豆大的橙紅色吹熄。
怕蠟油滴下去,叢宗庭拔掉蠟燭。他切下第一塊蛋糕,裱花奶油疊著小半個巴掌大的新鮮草莓,遞給叢安河:“走,給你媽送去。”
叢安河舔掉指腹沾上的動物奶油,過了齒關便覺出甜膩,點頭說好。
餘珂的遺像在陽台,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暖調的光從雕花玻璃窗漏進來,被花團簇著。她的笑臉英氣明豔。
“媽。”
叢安河把蛋糕放在小桌上,和叢宗庭並排蹲著。
“我挺好的,最近接了兩個新工作,之後大概會很忙,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要擔心。”他頓了頓,繼續:“今天是爸的四十九歲生日,你們倆單獨聊會兒。”
叢安河起身,出去,把陽台的玻璃隔斷合上。
叢宗庭依舊蹲在原處,半晌,語氣溫柔地低聲:“……小珂。”
叢安河沒敢多聽,幾步走遠。
南部邊境的甫西雪山在當地被稱作“聖山”,土話叫“阿娜裏克”。它融雪形成一條內流河,流經南境線高原小三區,發源地和這條“聖河”同名。
安河城是戰區,餘珂就是在那裏被流彈擊中。
事發時叢安河八歲。
那會兒他還叫叢安,名字是不久後改的。
訃告發回來,叢宗庭在醫院慶祝他轉正的酒會上當場昏了過去。
喪偶的alpha或omega,如果在配偶亡故後不清洗標記,不僅仍隻有過世的伴侶才能聞到信息素,易感期也遠比正常的AO來得猛烈。
青梅竹馬的年少夫妻,成年當天就做了終身標記……如果愛情可以具象,叢安河認為是父親易感期次次腫痛到失智的腺體。
alpha在易感期築巢是本能。
餘珂離世二十年,主臥的床品沒換過,衣物上殘留的信息素淡得可憐。
叢安河見過父親縮在衣櫃裏休息,手臂上的筋絡因痛暴起,埋在母親衣服裏的動作卻輕柔。
像開過刃的刀背砍下因歡愉縱生的髀肉。
他看見愛情,然後開始恐懼。
叢宗庭回到餐廳是一刻鍾後。兩人對麵,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一個多小時,麵也見底。
在自己家待著總比在攝像頭底下舒服。
從導演手下討到半天假期,叢安河並不急著走。他洗完碗筷,剛打算往沙發上舒坦一窩,卻被叢宗庭拎起來。
“回去錄你的節目。”
叢安河看了眼時間,差一分鍾到六點:“我不著急。”
叢宗庭堅持:“我著急。”
叢安河納悶,苦笑:“咱爺倆多久沒見了?這就嫌我煩了?要轟我走?”
叢宗庭扔來兩個字:“話多。”
話多?
蒼天為鑒。他雖然脾氣很不錯,但和聒噪這兩個字全然搭不上邊。
他爸屬實有點兒冤枉人了。
“走不走?”叢宗庭問。
“……”叢安河犯起倔來,站著不動:“我不。”
叢宗庭拿他沒辦法,抱臂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兩人立在玄關麵麵相覷。
叢安河正覺得納悶,就見叢宗庭突然看了看表,說:“來了。”
來了?
“什麽來了?”叢安河問。
但他話音剛落,門鈴響起。
叢宗庭眼神示意他去開。叢安河心裏有些不安,他皺了皺眉,打開門,門外站著是位穿紅馬甲的快遞員。
“請問是叢安河,叢先生家嗎?”
叢安河點頭:“嗯,我就是。”
快遞員把包裹遞給他:“您的快遞,請簽收。”
叢安河簽上名字,回執還回去,快遞員關上門離開。單子上寄件人是匿名,收件人確實是自己。
他看向叢宗庭,叢宗庭點了點頭:“拆吧。”
盒子包得散,叢安河用鞋櫃上的美工刀拆開,紙箱頓時解體。
裏麵的東西稀裏嘩啦落了一地。
一百多片沾了血的刀片發出清脆的響聲,紛雜的金屬中夾了片稿紙,揚揚飄落。
叢安河抓住,正麵紅色的字體矚目——
“叢安河,”
“殺人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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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abo世界觀,純架空。所以是戀綜文,感情線很多占重頭,但是也會有劇情線,比較drama。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