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靠近
馬車中,剛扯下幕笠的蕭九猝不及防地被穆仇喂下一粒藥丸,唇指相觸的一點溫熱讓蕭九顫了顫眸,而穆仇則是揉搓著兩指有些意猶未盡。
果真很軟……
“這是解藥,吃了身上的紅疹就沒了。”
穆仇話落,果然不消片刻他身上的點點紅疹已然消失了。
既然已經平安出城,蕭九原本被穆仇戲弄的怒氣在此時也平緩了下來,隻想盡快到達落霞山取藥。
“你就這麽信我?不怕我給你吃的是毒藥麽?”
見蕭九沒有發難,穆仇倒還有些意外的,更多的是因為蕭九對他表現出來的些微信任。
“要殺,何必救我。”
蕭九說完淡淡瞥了穆仇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穆仇愚蠢……
“嗬,說的也是!”穆仇一笑,暗想是自己想多了。
“這車夫怕是不簡單吧。”
坐在車內,蕭九掀開車窗簾子看了一眼車外。
雖然他對車夫並沒有很多接觸,可在城門口的一切未免太過默契,看穆仇和車夫一唱一和的樣子,哪裏可能是隨便雇來的。
“嗬,我就知道你會問,我原本也沒打算瞞著你。”
穆仇一直看著蕭九,此時聽他這麽說便笑了笑。
“他叫邢北,是我的護衛,我出來遊曆,我父親不放心便讓他來尋我了,正巧今日遇到便讓他辦事了。”
“你放心,他不是多嘴的人。”穆仇知道他有所懷疑便安慰了一句。
蕭九聽他說便沒有再開口,等他們到達落霞山時已經是傍晚。
馬車不能上山,於是他們就直接將馬車停在了山下,在車上換回了衣物後便徒步上了山。
看著蕭九換下了珊瑚簪子穆仇沒來由地失意,想著什麽時候再為他戴一回。
三人到了崖頂已經入夜,有邢北在拾柴生火這種事自然輪不到穆仇和蕭九。
邢北生了火就去林子裏捉野味去了,而穆仇則幫著蕭九在樹上綁繩子,因為蕭九要下去查看赤離草的生長情況。
待繩子在樹上綁好,邢北正好捉了兩隻兔子回來。
蕭九正要拿繩子纏住腰卻不想被穆仇攔住了。
“你的傷口還沒好,不要逞強了。”
他擔心蕭九箭傷還沒有完全愈合,攀爬懸崖難免會扯開傷口,傷上加傷,所以隻有找邢北代勞了。
穆仇拿著繩子對著處理完兔毛的邢北道:
“邢北,你下去,看看崖壁上有沒有全身青綠果實紅色的赤離草。”
邢北看了看手上的兔子又瞧了瞧穆仇的神色,隻得乖乖過去。
“多謝。”
蕭九抿唇,也知道穆仇是為他著想,便對著邢北道謝。
“蕭公子不必客氣,這是邢北應該做的。”
這一路上他都已經見識過自家少主對蕭九的看重了,現在為他辦事,說不準以後這就是少主夫人了!
邢北對著蕭九笑了笑,隨後就纏了繩子走到崖邊,輕輕點足便扯著繩子跳到了崖壁之上。
山崖上的夜風徐徐,穆仇坐在崖邊,眯著眼看著一邊迎風而立的蕭九。
“小九,你要這赤離草做什麽?傳聞赤離草可是劇毒之物。”
“救人。”
蕭九注意著繩子的動靜,隻回了穆仇兩個字。
“唉,看來你是不願多說了啊,真是難為我這麽三番兩次地幫你,沒想到一句實話都不肯和我說。”
穆仇往地上一躺,目光看著夜空中的星辰北鬥,重重歎了一口氣感歎道。
“我說過,與你無關。”
朝廷的事本就和江湖人沒有關係,而他欠穆仇的救命之恩,到時自然會找機會還清與他,他蕭九不會將他人拉入自己的麻煩中,也絕非知恩不報的人。
隻可惜穆仇不知道蕭九內斂不善言辭,並沒有處處提防他,實在是認為他一個江湖人不宜扯上朝廷紛爭罷了。
萍水相逢本就不會一直相隨,說太多也是無用。
若他知道蕭九的心思還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看來追妻之路甚是不易啊~
過了一會兒繩子抖動起來,蕭九拉住繩索,邢北就拽著繩子借力回到了山崖上。
“蕭公子,崖壁上的確有三株你所說的赤離草,隻是還都沒有結果,怕是還要再等幾個時辰。”
鬆開繩索邢北看著蕭九說道。
“嗯,多謝。”
蕭九點了點再次對邢北道謝。
邢北點頭,隨後便繼續去翻弄著那兩隻兔子了。
待兔子烤好三人分食,隨即便各自分散休息,邢北添著柴,蕭九閉目養神,而穆仇則靠著樹幹,望著已經懸掛中空的明月。
“今兒的月亮真圓,因是快到十五了吧。”
蕭九閉眸半晌卻突然聽到穆仇開口說話,睜開雙眼則看了一眼天上,月亮的確圓了些許。
“在關外看到的月亮更顯荒蕪蒼涼,而在中原卻顯得安靜柔和。”
以前穆仇總喜歡跑到殺樓屋頂看著天上明月,想著中原的明月是否也是如此。
如今到了中原,看到了中原的人土風情才發覺,其實哪裏的人都是一樣的,除卻經曆的不同,每個地方的人都同樣有各自的煩惱,仇怨,世人的想法也總是雷同。
隻有這明月,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景色都不相同。
“關外?”
蕭九轉頭看向了穆仇,看到了他沉默的神色,想著今晚的穆仇好像不一樣了……
不似以往的眉目多情,勾著嘴角,擎著笑意的樣子。
穆仇總是喜歡時有時無地逗弄他,看起來瀟灑自在,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裏,而現在的樣子反倒深沉起來。
可是仔細想想,穆仇雖然平日裏多有不羈,可也算是個古道熱腸的人。
“我雖是中原人卻是生在關外,從小在關外長大,看多了草原牧羊,狼吠馬奔,那裏的一切都和中原不一樣……”
也許是今夜風景太美又或是山頂的冷風勾起了他以往的回憶,今天的話便多了起來……
在穆仇說話的時候蕭九再次沉默了,因為他突然驚覺,自己竟然對不過相識幾日的穆仇這般熟悉,明明與他除了相救之恩以外並無其他……
為什麽?
嗡——
一聲嗡鳴讓心中滿是疑惑的蕭九回過神來,清亮的眸子直射前方。
那是一道修長偉岸的身影,手持黑刃,側身而立,風吹過發絲擦過臉頰,濃墨一般的眉下是他俊朗的麵容。
沒有了嬉笑,威嚴肅穆的神色在明月之下,仿若夜間神明臨將於世。
錚!
突然,那刀動了!
一道極光閃現於月光之下,穆仇的身形如風側影,周身內力帶起地上枯葉卷起,隨刀而動!
刀影劃過之處如風破裂一般,一招一式迅猛剛烈發出金戈之聲,惹人振奮。
一招雷霆千鈞,迅雷千重!若是與人對戰何人能敵!何人敢敵!!
蕭九一直看著穆仇的一招一式眸光清亮,心頭一熱拳頭不由握緊,他知道,穆仇是高手。
而他,修劍多年,世間能敵之人不過一手,若是遇到可敵之人,定要與之一戰!
而如今的穆仇,讓他有了戰意!
戰意起,身形動!
身隨心動!霎時白影一閃,邢北腰上佩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然出現在蕭九手中,下一瞬,那道白影便與那崖邊的墨影糾纏起來。
月華撒下,讓山崖之上恍若白晝,一刀一劍,一黑一白,交融層疊,糾纏不清。
二人的身形越來越快,刀劍相擊的聲音也是連綿不絕,不過一瞬便已過去數十招!
邢北看得驚詫,沒想到蕭九的武功居然能與少主比肩!
蕭九從十歲起便修劍道,在他心中劍便是殺器,出鞘便要染血,可他不是弑殺之人,所以十三年間出劍次數寥寥無幾,更多的原因還是他始終都呆在鍾離山上,不曾下山之故。
而天絕門內修習劍道的隻有他和六師兄。
隻是六師兄弱冠之時便下了山,從此便很少有這樣與人切磋的機會了。
蕭九的劍極快!即使肩膀帶傷也並不影響他揮灑自如的劍意!
穆仇在蕭九過來時就已經察覺到他的劍鋒,所以很快就接下了蕭九的攻勢。
蕭九劍意如覆寒霜,飄逸靈動卻暗含剛勁,在接下他的第一招時穆仇也有了戰意。
所以出招更加快速迅猛並沒有給蕭九半分情麵,這才是高手之爭!
鐺鐺!
最後一擊,二人旋身相對站定,額間都已經有了薄汗,穆仇手腕一番便將斷水收回鞘內。
而蕭九更是喘息得厲害,心中爽快舒闊,這一戰讓他心情愉悅,即便未分勝負。
他已經很久沒有與人這麽酣暢淋漓地打一場了,心胸興奮猶在,看著手中劍,嘴角竟然不自覺輕輕揚起了小小弧度。
穆仇抬眸正對上蕭九低眸輕笑的樣子,眸中一瞬驚豔。
他第一次見到蕭九的笑容,原本清冷甚至冰寒的麵容竟是出現了笑意,即便隻是短短輕勾的嘴角,可在穆仇眼中已經勝過千萬美妙風景。
抬腳,慢慢走到蕭九身邊,看著他,抬起手撫開他側臉的碎發,輕聲道:
“小九,你笑了……”
蕭九抬頭望進穆仇幽深又帶著柔情的眼中,看到對方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長睫微動,低斂了眸子,側過了身,不願麵對此時的穆仇。
因為那樣的眼神突然讓他有些心慌,心跳也快了些許,不知是比試後的喘息還是因為那抹柔情?蕭九不明白,所以便不去想。
抬頭望了望天色,子時已到。
“子時到了,我去采藥。”
說完便轉身而去。
看著蕭九快步地走回火堆旁將劍還給了邢北,他那明顯慌亂的樣子,讓穆仇心中一笑。
“嗬……”
此時他才明白,原來蕭九的冷漠不過是因為不善言辭才會如此,這樣的性子著實有些可愛。
好像他與蕭九之間又靠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