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明玉覺察到殷君衡的微妙變化,不由得仰起臉,靜靜看了他一眼。

“殿下?”

殷君衡回過神來。

四目相對,殷君衡眉頭皺了皺,明明理智已經告訴他,他不該對沈明玉再發火,可偏偏這會他全身上下隻有嘴硬。

“為何不提前告訴我?”

沈明玉沉默了一瞬:“我以為殿下知道。”

殷君衡不說話了。

他是知道,但他沒想到這心疾居然對沈明玉的性格也有影響——終究還是他見過的真病人太少了。

半晌,他神情讓人捉摸不透地看了沈明玉一眼,道:“罷了,今日不追究你這些小事,起身吧。”

沈明玉啞然,過了好一會,他才無奈道:“殿下,我還未沐浴,恐怕不好伺候殿下寬衣了。”

“誰要你伺候?”

沈明玉:……

過了一會,他又聽到殷君衡語氣有些微妙地淡淡道:“起來,我讓人給你換水。”

沒想到殷君衡突然會這麽好心,但聰慧如沈明玉,稍微一想,自然也明白殷君衡為何會如此。

於是他也沒推辭,就坦然接受。

“那明玉先謝過殿下了。”

說完這句,沈明玉便想自己從浴桶裏起身,但稍稍一動,便感覺到殷君衡勁瘦有力的手臂還攬在他的腰間。

他這麽一動,甚至感覺到殷君衡在他手肘和腰間有意無意地摸了一下……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略帶幾分窘迫道:“殿下可否——”

話還沒說完,他腰間的手臂卻驟然收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什麽,就已經被殷君衡攔腰抱起。

沈明玉心口猛地一跳,求生欲讓他下意識伸手攬住了殷君衡的脖子。

感受到沈明玉的動作,殷君衡垂頭看了他一眼,眸中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沈明玉不動聲色地垂下眼,避開了殷君衡的眼神。

殷君衡眉頭蹙了蹙,卻沒有第一時間發作,而是抱著沈明玉就走到了一旁的軟榻上,將濕漉漉的沈明玉放了下來。

再叫人換水,順便自己寬衣。

從始至終,沈明玉沒有再說話,又恢複了那安靜柔順的模樣。

殷君衡本來還想同沈明玉說兩句話,可看到沈明玉這“油鹽不進”的模樣,他眸光暗了暗,卻也不再說話了。

不多時,下人送水過來,沈明玉便告罪去沐浴。

殷君衡目睹著沈明玉走到屏風後,看著那影子開始寬衣,他眉心跳了一下,麵無表情地收回眼。

轉過身,殷君衡抬起手,展開掌心。

一枚濕漉漉的白玉管赫然映入眼簾。

聽著屏風後淅淅瀝瀝傳來的水響,殷君衡指尖摩挲過那白玉管口的蠟封,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這根白玉管裏的東西,而是方才從沈明玉袖中摸走白玉管時手掌下的細膩溫軟的觸感……

但很快,殷君衡眉頭皺了皺,收回神,指腹輕輕一推,那白玉管口的蠟封便剝脫而下。

他抵著白玉管往自己掌心一傾,藥丸便咕嚕嚕滾到掌中。

紙條上的內容影衛已經匯報過了,殷君衡無須再看。

此時他將那枚鮮紅的藥丸放到鼻下,仔細嗅聞了一下。

一股略顯甜膩的香氣驟然衝入鼻中。

殷君衡:?!

此刻,他冷白的臉上開始漸漸泛起一點奇異的潮紅,心跳加速,太陽穴也突突直跳……

猛地抬手按住額頭,殷君衡露出幾分驚怒的神色。

隻見他一點點捏緊了右拳,將那枚紅丸狠狠捏在了掌中,那力道,仿佛要把這枚紅丸碾碎一般。

他倒是小瞧了沈鬆庭的狠毒程度。

送來的竟然不是毒藥,而是百日合歡這般虎狼之藥。

百日合歡,顧名思義,是一種極為烈性的助情藥。

而這藥物一旦服下,人便會神誌不清,五內俱焚,隻想著**一事。若不能及時紓解,服藥之人便會元陽暴脫而死。

若沈明玉把這藥給他服下,他情不自禁之下,必然會對沈明玉做出強迫之事。

以沈明玉的身子骨,不可能熬得住。

一旦沈明玉心疾發作,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到時傳出去便是極大的醜聞。他這太子的位置,也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

好毒辣陰險的手段。

殷君衡也不是頭一次被人算計,但這次不知為何,他胸中怒意攢動,那滾燙的火仿佛燒不完似的。眸光也愈發陰沉嗜血。

恨不得此刻就衝入沈府裏,把沈鬆庭拖出來,一刀貫胸——

忽然,殷君衡心頭一凜,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隻怕是被這藥給引動了。

隨即,他就冷著臉,薄唇抿成一線,把藥丸迅速又封入了白玉管中,自己則是快步走到一旁的桌前,提起茶壺便仰脖狠灌。

足足喝了快半壺冷茶,殷君衡身上那股被撩起的火熱才總算褪去。

這藥,果真是厲害。

殷君衡閉眼,仰起頭,在原地靜默片刻,長長吐出一口氣。

等到殷君衡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眸光愈發清明冷冽了幾分。

這時,他聽著水聲,看了一眼屏風後那模糊清瘦的身影,便道:“一會你不必在外間睡了,我有話同你說。”

沈明玉在這邊聽到殷君衡略顯沙啞,且有些微妙的嗓音,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應了是。

·

沈明玉這次沐浴花的時間有些長。

因為,他發現他藏在袖中的白玉管不見了。

但浴桶被人抬出去換過水,四周的地上也沒有,再聯想到殷君衡方才有意無意撫過他腰間和手肘的動作,沈明玉心頭微微有些發怵。

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被殷君衡拿走了?

恰好在那時,殷君衡說找他有話要談,沈明玉愈發不得不多想。

但他沒有證據,隻能按兵不動,默默洗完澡,就換上裏衣,披著披風,走到了床前。

沈明玉過來的時候,殷君衡正坐在床頭,單膝屈起,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手邊拿了一卷兵書在看。

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麽。

見到沈明玉來了,他甚至抬眼看了沈明玉一眼,便道:“坐。”

可就這麽一眼,沈明玉在此刻的殷君衡眸中看到了一絲莫名陰沉和殺意。

不過沈明玉任何特殊表現也沒有,也沒有探究殷君衡這情緒變化背後的故事,隻靜靜在一旁坐下。

如果殷君衡已經知道了白玉管的秘密,對他有猜忌也是正常的。

他反而不能慌。

看著沈明玉安靜坐下後在燈火映襯下略顯濕潤的柔美側臉,殷君衡眸中戾氣稍微消減了幾分。

可隨後,他就別過眼,淡淡說:“回門那日,我陪你。”

第一次他提回門的事是因為他想探探沈府的底細,可這次就不一樣了。

不知為何,殷君衡總覺得自己這次要是不陪沈明玉回去,沈明玉恐怕就要被沈鬆庭那個老狐狸算計得渣都不剩了。

沈明玉:?

不知道殷君衡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話題,而不是別的。但此刻沈明玉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輕聲道了謝。

見著沈明玉一無所知,隻懵懂道謝的樣子,殷君衡眉頭皺了皺,莫名有些不悅。

但他也知道,這種事不能怪沈明玉。

所以沉默片刻,殷君衡又壓下心頭不滿,故作無意地問:“你和沈丞相平日關係如何?走得近麽?”

問完,殷君衡便不動聲色地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心頭狠狠一跳。

果然,那根白玉管就是被殷君衡拿走的吧。

但此時,沈明玉強行定了定心神,並沒有露出諸如害怕、膽怯,厭惡等種種可能的微表情。

而是很平靜地垂著眼,似乎思索了片刻,才道:“我從小被寄養在鄉下,和父親相處不多,對父親沒有太深的印象。”

殷君衡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隻有這些?”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係統之前跟他講過的原著背景,再次點了點頭:“我跟殿下成婚前也隻同父親相處了不到半月,他政務繁忙,我也不是日日同他見麵。偶爾見麵也說不上兩句話,關係確實也談不上好或者不好。”

殷君衡不說話了。

長時間的靜默,房間內仿佛一根針落下都能聽得見響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沈明玉都有些如坐針氈之際,殷君衡忽然淡淡道:“這話是我不該問,睡吧。”

沈明玉訝異,不由得鼓起勇氣抬頭又看了殷君衡一眼。

四目相對。

殷君衡眯了眯眼,露出一點冷厲的表情:“睡覺。”

沈明玉:“嗯……”

並不明白殷君衡為什麽就這麽輕易地放過了他。

是覺得,還要利用他麽?

沈明玉想不通,自然也沒法再想,隻能帶著一點納罕,小心翼翼地躺下了。

燭火熄滅。

一片漆黑中,沈明玉正想閉眼,卻突然感覺到殷君衡朝他的方向躺了過來,抿了抿唇,沈明玉拉著被子,往牆壁裏縮了縮。

誰料剛剛一動,一條手臂便伸了過來,將他的被子一按。

“別動。”

沈明玉不敢動了。

就這樣,兩人保持著一個宛如親密夫妻的睡姿,安靜過了這一夜。

·

次日,殷君衡早起上朝。

等沈明玉揉著惺忪睡眼從溫軟的被窩中醒來,已經是豔陽高照了。

殷君衡早就不在了。

很快,有侍女進來伺候,是沈明玉之前見過的,一個叫茱萸的侍女。

茱萸一見到沈明玉,便抿嘴直偷笑。

沈明玉見到茱萸這表情,有些奇怪,結果下一秒,茱萸一邊伺候他起身穿衣,一邊就美滋滋地道:“殿下待您可真好,一早就吩咐不讓我們打擾您,去上朝前還讓小廚房專門給您準備了清淡的膳食。從前我都沒見過殿下對什麽人這麽上心。”

沈明玉聽著茱萸的話,卻愈發覺得這是殷君衡的糖衣炮彈,倒是更有些不太安心了。

但此刻,他也沒有反駁侍女的話,隻點點頭:“殿下確實心善。”

茱萸噎了一下,心道:可不是這樣,殷君衡平日裏脾氣可差了。也幸好是太子妃生得美,性格又溫柔才能讓殷君衡另眼相待罷了。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會在沈明玉麵前說出口的。萬一傳到殷君衡耳朵裏,她是有十個頭都不夠殺的。

在茱萸的伺候下,沈明玉很快就換好了衣裳,這會他立在穿衣鏡前,看著氣色還算正常的自己,信口問了一句:“殿下今日何時回來?”

茱萸怔了怔,搖搖頭:“這個奴婢也不清楚,若是殿下沒有其他公事,巳時基本也可以到府中,若是還有其他公事,就說不準了。”

沈明玉聞言,沉吟了片刻,忽然就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茱萸回道:“剛辰時。”

沈明玉點了點頭:“茱萸,那你能吩咐管事替我備輛馬車麽?”

茱萸好奇:“太子妃您想去街市上逛逛?”

沈明玉搖搖頭:“我想去接殿下下朝。”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個小紅包

殷君衡竊喜:為什麽突然來接我?

沈明玉:打工人的自覺

殷君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