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愛情與蛋蛋。

C市的天氣在臨近開學的那幾天裏,由陰轉晴。

一連下了幾天的雨,別墅庭院內,鬱鬱蔥蔥的景觀樹被雨水洗刷得煥然一新。幾隻鳥落在枝幹上,嘰嘰喳喳地跳了幾步。

清晨的空氣夾雜著泥土和芳草的氣味,無聲地卷過一陣風,襲向喬墨臥室的窗戶。

偌大的**空無一人。

窗簾被吹開一條縫,風沿著臥室寬敞的軌跡,一路往裏,又沿著一層蜿蜒的樓梯到了一樓的客廳。

喬墨穿著深藍色的睡衣,抱膝側靠在沙發上。他合著眼,額頭埋在膝蓋上,壓出了一道不深的紅印子。

空****的別墅一樓,此刻除了他,就隻有一個負責三餐的住家阿姨張姐。

張姐沒想到喬墨會起那麽早,她從別墅西麵小樓宿舍過來工作時,時鍾的時針才指向六。

喬墨不知是什麽時候下樓的,一個人坐那兒發呆。

張姐在喬家工作多年,算是個熟人了,她上前關心了喬墨幾句。喬墨很有禮貌地一一回答,理由無非是“睡不著”“靜靜心”一類。

張姐倒覺得喬墨心事重重,整個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見喬墨不想說,也不再多嘴,轉身忙起了今日的早餐。

一般喬家的早餐都是營養師搭配過的,張姐按每一日的菜單進行烹飪,時常要花費一到兩個小時。

待她再出來時,喬墨就是保持著這個抱膝的姿勢,沉沉地睡了過去。

此時為上午七點半。

張姐走到他身旁,躬身喊他:“小少爺,早餐好了。”

喬墨緊閉雙眸,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於是,張姐拿過一塊小薄毯,輕輕地蓋在了喬墨的身上。她慢下步子往後走,抬頭瞧見陳淩從二樓下來,她急忙豎起食指貼在唇邊。

陳淩一眼就看到了喬墨,會意地放輕了下樓的步子,兩人一同去了餐廳。

“太太,”張姐搬開餐桌前的一張椅子,側身讓陳淩入座,“小少爺這幾天總這樣,不曉得怎麽了。”

陳淩身上裹著一件綢麵的淺紫色睡袍,若有所思地舀起一勺碗裏的粥。

“張姐,你養過寵物嗎?”

“我女兒養過一隻小狗。”張姐回想了下,搖頭道,“前幾年走丟了,她哭了好幾天呢。”

“後來找著了嗎?”

“沒,叫她再買一隻她也不願意。”

陳淩沒有得到心儀的答案,不免沉下肩膀。她胃口乏乏地用勺子攪著碗裏糊狀的**。

張姐關心道:“太太,您怎麽了?”

陳淩用食指揉開了皺起的眉心:“墨墨撿的小貓被失主要回去了,自打那天後,他一直不開心。”

陳淩不是沒努力過。

前幾天,她想帶著喬墨去寵物店選一隻新的小貓,被拒。後邊,她又試圖讓喬嶼把小白放在別墅養,被拒。走投無路的她,讓秘書準備了三十萬去聯係小黑的主人,想買下小黑,再次被“狠狠”拒絕。

這年頭,三十萬都不夠買隻貓。

陳淩苦惱地單手托腮,指尖輕點著自己保養得當、吹彈可破的肌膚:“我得再想想辦法……”

張姐給陳淩端來一盅燕窩,剛要寬慰幾句,門口的聲響就讓兩人同時投去了目光。

“媽,早。”

喬墨醒了,尋來餐廳坐下。

張姐端上他的那份早餐,喬墨道謝,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家裏的早餐一向精致,一小碗粥裏就融了多種食材。

喬墨吃了十幾年的隔夜菜配清粥,能吃出來眼前這碗粥的不同,卻分不清它到底不同在哪裏。就像他吃飯,不挑食,也沒什麽喜好。

在張家從小養成的習慣,讓他在餐桌前一直遵循著能吃飽就行的理念。

他大口喝粥,配著張姐早上現做的鮮蝦小籠包,佯裝出胃口不錯的模樣。

出院後,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喬墨近期搬回了別墅小住,調理身體。

陳淩推了一些工作,留在家中照顧喬墨。她看著乖乖吃飯的喬墨,問:“下午還要去薑醫生那嗎?”

“嗯。”喬墨說,“她讓我連著去幾天,媽,今天我自己去吧。”

“結束了我來接你。”陳淩在手機上翻看日曆,“今天你爸不忙,我們出去吃晚飯,怎麽樣?”

喬墨沒什麽意見。

陳淩又說:“學校那邊我聯係過了。你想清楚了,真要去住校?”

喬墨像是下了個很大的決心,說:“我想試試。薑醫生也說了,多接觸他人,其實對我目前的情況是有幫助的。”

總是縮在一個殼中,心結也難愈,倒不如索性跨一步出去。

陳淩花了那麽久的時間幫助喬墨恢複到如今的地步,接下來,確實得靠喬墨自己一步步地走出去。

陳淩往前不提,是擔心喬墨仍被過往困住。現在,既然喬墨自己做出了決定,她必然全力支持。

“我會讓他們給你安排一個室友好相處的宿舍。不過你別太勉強自己,要是住得不舒服就再搬出來。墨墨,不著急的,慢慢來。”

“好。”

陳淩對此欣慰,少頃後,她問道:“對了,你不是說有小黑主人的微信嗎?不如你問問他能不能去看看小黑?”她支招,“就說送點魚子醬過去,你先前買的不是到了嗎?”

喬墨嘴裏含著一口粥,撚著勺子的右手陡然鬆了勁兒。

“可能看不了。”

喬墨的鼻子一酸,嘴裏的早餐失了味。昨夜近乎一夜未眠的疲憊擊得他的太陽穴微微刺痛,他抬起手背胡亂地揉了下幹澀的眼睛。

“那個人是我的學長。”

他沒有要隱瞞陳淩的意思,隻是有些話說出口時,總讓人覺得可憐。

“他應該是有一點討厭我,但我會努力試試的。”

七天前。

喬墨帶著硯池來到寵物醫院時,手裏還拎著一大袋家裏沒吃完的貓罐頭。

魚子醬剛好沒了,新買的還沒到貨。

喬墨戴著一頂帽子,帽簷擋著他紅腫的一雙眼睛。他站在醫院的玻璃門前,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貓包。

“喵……”

隔著黑色的透氣紗,硯池由下往上地看到了喬墨微紅的眼梢。

硯池可以明確地感受到喬墨的身體緊繃,連走路的速度都十分緩慢。喬墨以一種僵持著的姿勢,在門口駐足了片刻,突然回身要離開。

“喵!”

硯池大叫起來。

喬墨頓住了腳步,他啞聲問:“你也想回去嗎?”

在喬墨傷心的質問中,硯池垂下腦袋,狠狠心,背過了身去,算是默認了。

在愛情和他的蛋中,他選擇了蛋。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

沒有蛋,一切都完了……

他們一人一貓,一個上演悲情離別,一個祈禱鬧劇趕緊結束。

喬墨的睫毛不可遏製地顫了下。

其實他明白,一隻小貓咪能決定什麽?這終歸不是他的貓。

聽寵物醫生說,貓主人在得知他預約了絕育手術後,發了很大的脾氣。這件事,喬墨需要道歉,也需要解釋,可他現在整個人情緒都不太好。

喬墨矛盾不已,兜兜轉轉的,最終還是推開了門。

還貓的過程沒有想象中的煎熬,也沒有很順利。

喬墨對著麵前熟悉的麵孔,麵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未曾想過,貓的主人會是他同係的學長。並且,這位學長還不湊巧地是硯池的室友。

喬墨對硯池的在意,愛屋及烏到了硯池身邊的一切。

他知道白亦凝的存在,更清楚白亦凝和硯池一樣,都對自己避之不及。毫無疑問的,在聽到白亦凝開口後,喬墨就認出了他——這吊兒郎當的道謝語氣,和“小羔羊”完美重疊。

而在喬墨的微信上,還留著白亦凝給他發的“別聯係”。

一時間,沒做好準備的喬墨喪失了相認的勇氣。

白亦凝委婉催促:“那我的貓……”

喬墨動作極慢地打開了貓包,他看著從貓籠中出來,一下子就親昵地躍到了白亦凝肩頭的貓咪,不禁垂下眼睫,滿心酸澀。

喬墨一言不發地杵著,像個膨脹的氣球,一戳破便是滿腹的傷心洶湧而出。

“白學長。”

“……啊?”

白亦凝頭一回和喬墨搭上話,這感覺新奇得不得了。他近距離地掃過喬墨五官精致的臉,心裏感歎怪不得硯池這死顏控會喜歡,確實長得漂亮。

毫不誇張地說,喬墨的長相比他們貓科人的更勝一籌。

他盯著喬墨的時間有些久了,硯池用爪子迅速地拍了他的後腦勺。

“嘖!”

白亦凝吃痛地回瞪硯池一眼,轉頭接話:“學弟,真是太感謝你了。我家貓的醫藥費是多少?你給下收款碼,我轉你。”

然後他再找硯池報銷。

“不用給我了。”

“不行,花了你不少錢吧?”

“真的不用。”喬墨堅持地不肯收,話語間,他沒有正視白亦凝的眼睛。他在不熟的人麵前很是冷淡,中規中矩地把一袋子罐頭遞過去:“這些……都是給小黑買的。”

白亦凝差點被土掉渣的名字笑噴。

硯池的利爪不動聲色地按在了白亦凝的肩膀上。

白亦凝斂起笑意,瞥了眼硯池:能要嗎?

硯池一點頭:要。

白亦凝納悶,硯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客氣了?他暗暗一想,興許是硯池還在氣當初被搶名額的事情,便欣然收下了。

袋子裏的罐頭都是比較貴的牌子,白亦凝沒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他抬頭想道謝,無意中撞見喬墨不舍地望著硯池。他側眸看硯池,好家夥,這小子也是一臉依依不舍的苦相。

這讓白亦凝產生了一種拆散苦命鴛鴦的即視感。

敏銳的他眉毛一橫,斷定此事不簡單。

但不簡單歸不簡單,白亦凝並不想和喬墨繼續待在一起。他生怕自己哪句話不對,就得罪了這個富二代。

“那沒什麽事兒我就——”

醫生作為中間人,和緩地打斷了白亦凝:“既然都是學長學弟的,你們加個微信怎麽樣?”

喬墨心領意會,醫生是想牽個線,往後喬墨想去看貓咪了,也好找白亦凝開口。

隻是喬墨已經和白亦凝加了微信了,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解釋,就聽白亦凝慌張地說了一句:“不了!”

硯池立馬道:“喵!”

【加!】

白亦凝習慣性地懟道:“瘋了嗎,加什麽加?!”他這話是對硯池說的,卻讓場麵的氣氛降至冰點。

喬墨一愣,幾乎是再次確定了自己被討厭的事實。

而不著調的白亦凝更是尷尬,他不顧硯池的阻攔,隨便找了一個借口,飛一般地逃走了。

唯獨留下一句尾音極長的:“學弟,多謝你的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