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夫夫地久天長
冒著風險設計了白藥嶺這一出, 將對魔人有敏感敵意的人和最忌諱的易迢全都困在結界之中,是月簷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事到如今,正如他所說, 確實隻有他和康鳶兩個人了。
康鳶也許有些實力, 但此時被困在陣眼之中, 能產生的威脅幾盡於無,因此月簷此刻的放心和篤定有著夯實的基礎。
最能被修仙界依靠的易迢不可能會來, 月簷用自己的一場重傷排除了這場最終計劃裏最大的障礙。
既然如此, 康鳶一個人還能做得了什麽?
確實,康鳶隻靠自己一個人, 什麽都做不了。
可偏偏時機這樣巧, 在和某人麵基以後,康鳶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
貼近康鳶胸口皮膚傳來一陣由淺到深的熱量,和談開始之前勾寒雲送給他的仙水玲瓏佩正聚攏著低調卻不容忽視地光輝。
終於, 麵對著月簷微微驚訝的神情, 康鳶在心中落下一聲呼喚。
下一秒, 一道仿佛劈開時間與空間的裂縫驟然出現在康鳶身前。
無數的風線自縫隙之中旋轉著飛出, 暖色的強光之中,一道白衣身影衝破屏障, 踏空而來, 他的衣角和空氣刮擦, 颯颯作響, 腳步落地的瞬間, 手中的反骨揮出劍意,淩厲地衝向月簷。
一聲熟悉的輕呼, 帶來地安心感不可計量。“哥哥。”
勾寒雲的聲線有些焦急, 又有些終於尋到人的放心。
康鳶感覺自己身體被一隻飛速伸來的手抱住, 強大的力道試圖拽著他脫離陣眼之中的束縛。
不過瞬間,又鬆開。
月簷的魔氣化作利刃衝擊而來,打斷了兩人的接觸。
勾寒雲翻身,不躲不閃接下了月簷所有的攻擊。
靈力和魔氣相撞產生地氣流往外擴散,整個地麵發出徹耳的震動。
一息之間,勾寒雲方才落地。
雖然被逼得和康鳶拉開了一段距離,但還是牆壁一般隔擋在月簷的麵前。
……礙事。
同時還令人覺得有些驚訝。
這是可以瞬間傳送的稀有寶具?
月簷倒不是沒有想過存在這種插曲意外的可能,隻是瞬間傳送聽起來簡單,似乎隻需要依靠寶具,可實際上,發動條件遠比想象中的苛刻。
便是傳說中的仙水玲瓏佩,真正要使用,也得雙方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若是要跨越的距離很遠,其中還有自身實力難以突破的結界,則更要求雙方的感情至純至深,不摻雜任何雜質,渾然赤誠地愛慕著對方。
會是仙水玲瓏佩嗎?
月簷猜出了答案,目光再落在忽然間出現在眼前的勾寒雲身上時,嘴角邊的些許笑容便收了起來。
他出神地想:這兩個人之間,竟能如此輕易地使用仙水玲瓏佩嗎?
曾經他自覺情深,可和蓮歌也沒有……
刹那,月簷瞥了一眼陣眼之中的康鳶,後者的目光,自從勾寒雲出現,便一直定格在白衣青年身上。
方才說什麽未必,到頭來指得原來便是這個勾寒雲?
可區區一個勾寒雲,何如能在這最後關頭阻止他?
……也不知是太自信,還是太盲目。
月簷的神情陰沉下來。
落地的勾寒雲神情卻未變,他來得匆忙,對眼前的人也罷,景也罷,都是茫然居多。
但勾寒雲這樣的人,天生伴隨著令人膽顫豔羨地直覺,就算隻是一瞬,也能分辯出敵我,做出最果斷也最正確的判斷。
他毫無猶豫,再度拉開架勢,反骨的劍尖劃出冰冷的弧度,不留任何空隙。
月簷望著他,斷言:“不夠。”
勾寒雲不言不語,麵色沉靜又嚴肅。
月簷又道:“你的境界和我差太多。”
勾寒雲聞言,先是不語,可相對一秒之後,又笑了。
勾寒雲很少笑,月簷也知道這點,於是竟也有些少見地停下來,賞臉聽勾寒雲說上一兩句。
不想勾寒雲的話卻並不是很動聽:“我一直沒和其他人說……其實最近和哥哥接吻過後,我又變強了一些。”
“……”
月簷沉默,無語地幾乎冷場,可就在這時,勾寒雲又收斂神色,正經地補充道:“天下間厲害的劍修並不隻一位易迢,再者也不要忘了。易迢還收了兩個弟子,能殺你的劍,她會,我也會。”
“……”
這麽簡單的話,惹得殺意一觸即發。
濃濃地戰意猛然卷了起來。
塔內的氣壓宛如被壓縮,供人呼吸的空氣變得稀薄,冷不防之間,塔內升起的強大的壓迫感竟和易迢月簷之前對戰時的感覺也差不了多少。
康鳶的識海之中,兩柄名劍粉筆和教鞭都不能參戰,卻可以看懂戰況,當下兩道聲音同時焦急提醒:【真的要殺人了。】
【勾寒雲最好還是別……】
康鳶一直沉默,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全然地看著勾寒雲的背影。
這一刹那,三人心中,都很有共識地閃過一句話。
——一下。
全力以赴,隻要一下就結束了。
今天,必然會有一方死在這裏。
這是生死之局。
月簷動了起來。
沒有山呼海嘯的魔氣,一道黑刃憑空凝結在他的手邊,圓月成型,劈砍而來。
雖然隻有一劍,但卻是極重。
他的劍鋒之上,血氣纏繞,惡鬼哭嚎,承載著數不盡的腥風血雨。
隻一眼,得以讓康鳶親眼看見,月簷的手底下到底走過了多少冤魂。
勾寒雲擺著劍法‘蓮歌’的架勢,選擇正麵相抗衡。
他的身上,匯聚起靈力,純白,偏冷,完美無瑕的水靈根托舉出他靈魂深處的全部,在黑暗的夜裏硬生生撕出了一個口子。
粉筆和教鞭不需要呼吸,卻都生出一種屏息之感,可憐內心之餘,想得卻都是血淋淋的現實。
勾寒雲真的很強,他有實力,有信念,還有著次次都逆風而行獨擋一麵的勇氣。
假以時日,他必成大器。
但可惜此刻……大抵是贏不過的。
怎麽才能贏呢?
易迢也沒能將月簷一劍斬下!
雙發的劍芒終是將近,眼見著就要結束,康鳶這才開口喊道:“寒寒!”
不是勾寒雲,不是寒雲師弟。
同一時間,正麵相對的勾寒雲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一旁閃去,用一種近乎狼狽地姿態自月簷腳邊滾了一圈,接著,將匯聚全力一擊的反骨猛地紮向了地麵。
勾寒雲充沛的靈力深深刺入地麵的法陣之上。
伴隨著康鳶的提醒:“東南方,對角線。”一條光線在法陣上綻開,繞開了法陣上環環相扣的花紋,簡單粗暴地打破了一個點。
月簷反應迅速,卻沒來得及阻止,原本明亮的法陣在三人眼前猝然陷入暗淡。
勾寒雲還沒停,趁著這功夫一路連滾帶跳躥到了陣眼旁邊,雙手抱住了康鳶的後背。
……
傳送過來這半天,兩人終於得以對上視線。
勾寒雲鬆出一口氣,眼眸之中,盡是一種失而複得無法放手的緊張感。
沒人知道,當他突然發現康鳶在營地裏消失,而自己又被關在結界裏無法出去之時究竟是什麽心情。
師尊驚訝,師姐震動,都不及他心中閃念的萬分之一。
萬幸,他和哥哥之間,還有一直贈送的仙水玲瓏佩。
等待哥哥叫他的時間裏,他一直心急如焚,直到像這樣將康鳶抱在懷裏,勾寒雲才感覺心髒的躁動和不安停了下來。
“哥哥。”勾寒雲輕聲道問:“我這樣對嗎?”
康鳶之前不言不語,看似冷靜,其實遠沒有勾寒雲直來直去心態穩,現在真的看到勾寒雲做到了聲東擊西搞偷襲,這才吐出一口氣,放心勾勾嘴角,回答:“對。”
沒有時間交流,但勾寒雲終究還是和他心有靈犀。
康鳶本來還擔心勾寒雲不明白他的意圖,現在則不加克製地誇獎道:“就知道寒寒聰明,果然是懂技術的。”
“……”勾寒雲對法陣根本一竅不通,對此十分坦誠:“沒有,我不懂技術,我懂得是哥哥。”
是了,若是以前的他,和月簷對上,一定是拚上性命一場血戰,就像曾經麵對魔修,麵對月之鬆。
可現在,勾寒雲早就不是過去的勾寒雲了。
和哥哥這樣好的人處對象,智商不知不覺就增加了。
……
兩人的對話之中,月簷一直沒停。
他幾乎是瞬間便停下劍來修補法陣,但這樣大型的法陣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隻壞了一處,也很難再即刻修補。
尤其法陣裏流淌都是他積攢起來的魔氣,如今月簷有傷在身,四周亦一時找不到其他的魔人和魔修,想再把法陣恢複,幾乎毫無可能。
月簷短暫地怔楞片刻,向著康鳶看過來。
康鳶沒有退縮,身體倚在勾寒雲身上,聲音卻堅韌又獨立,他淡淡開口:“你的計劃很大,準備也足,可說到底,計劃能不能實行,關鍵還是在於法陣。這法陣確實不好破,需要極強的外力,也需要知道精確地知道薄弱之處在哪裏。”
“可是剛剛好,這兩點我們都有,我略通符陣,而寒寒,略通暴力。”
“我知道,我和寒寒都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打不敗你也無妨,能破壞你的法陣,就已經足夠了。”
“……”
月簷半晌無聲,隨後道:“我要殺了你。”
勾寒雲聞言立刻起身。
但康鳶卻並無多少反應,隻道:“隨你。”
不管之後康鳶和勾寒雲合在一起能不能在月簷手下逃脫,月簷又能不能像當初一樣逃離正牌的追捕多年以後再卷土重來,至少今時今日,月簷的計劃都已經不能實行了。
贏麻了已經。
月簷再度沉默,濃濃的魔氣在周遭盤旋,呼之欲來。
他盯著康鳶,又轉而盯著勾寒雲,計劃被破壞地意外和憤怒之下,竟莫名升起了一些微乎其微地好笑。
勾寒雲,幼時反抗了他的奪舍,現在又來打斷他的計劃。
而康鳶,出生的時候害他一次……現在又一次。
月簷的思緒飄遠,很久都沒有說話,良久,他眼底裏壓抑陰暗的情緒消失了,整個人仿佛想通什麽一般,肩膀也鬆了下來。
“也罷。”
放下這句,月簷轉過身體,並沒有再繼續和兩人對話,康鳶的性命,勾寒雲的性命,他都擱置在了一旁。
接著,夏牙的少年身軀沒有任何預兆地倒了下來,一道肉眼可見的漆黑氣息自夏牙體內奔出,隨即融入法陣之中。
想要恢複法陣,既要修補漏洞,也要補充魔氣。
而月簷的靈魂,兩者都能做到。
分秒之間,剛才才停下的法陣再度運轉起來,在勾寒雲微微睜大的眼眸中,康鳶被法陣中心以比之前更強的吸引力重新拉入其中。
塔內響起月簷的聲音,這一次,不是夏牙的聲線,而是一道從未聽過的、男人沙啞的聲音。
月簷燃燒著自己的靈魂,重新催動了法陣,命運使然一般道:“那便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