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走在橫濱的街頭上,身前是舉著小勺,沉浸在可麗餅的快樂中的亂步先生。

在出門的短短時間裏已經經曆太多,身量不高的小少年已經麵色平靜的接受現實,順便還學會了如何在雙手舉著章魚燒和巧克力香蕉的同時,完好無損的抱著懷裏的大包零食,靈活的跟緊黑發青年。

今天不是休息日,即使他們穿著工作服也沒有招來行人多餘的目光。

即使在上司開導下稍微改變態度,卻在某種意義上應付他人非常苦手的少年被上司壯觀的采購記錄遮擋住大半的平靜麵容卻奇異的混雜了些苦惱。

畢竟,他有一天才知道,吃這麽多甜食,也不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吧?

一小時前,亂步帶著敦成功到達目標的咖啡廳,躍躍欲試的準備點單。

全心全意的思考著菜單的孩子氣青年完全沒有在意外界的情況,因此,對於咖啡廳內飛快減少的顧客和臉色僵硬的服務生一無所知。

敦卻完完整整的目睹了這樣明顯的變化,臉上原本的輕鬆笑意也在周圍人恐懼的氣氛裏消失不見。

他們是被懼怕著的。

因為不再被要求殺人,終於露出笑顏的小少年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

真糟糕啊。

這樣的身份......

讓本以為有所改變的少年在下一秒墜入殘酷的人間。

“亂步先生......”少年下意識的想要像身邊的人求助,快要窒息的感覺使他的聲音低的可怕。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以什麽樣的立場來訴說不安。

以還未熟悉的陌生人嗎?

還是每次任務都需要善後的,港口Mafia內凶惡到無法自控的凶惡之徒?

全都不合適。

於是他隻能頹然的鬆開手,重新把自己包裹成密不透風的樣子。

少年的存在感逐漸消弭在空氣中。

而他身前的求助者依然在高高興興的和吧台後的收銀員討論到底是抹茶口味的慕斯好吃還是奶酪口味的覆盆子麵包更美味。

……還是算了吧。

情緒被肆無忌憚的觸碰後,越發敏感的白發少年,卻依舊體貼的不符合他的年紀。

就這樣度過一個輕鬆愉快的下午茶時間……

大概聽起來也不錯。

就這樣吧。

少年對自己強調著

做出選擇的自己,又有什麽立場去抗拒受害者的怨恨呢?

犯錯的孩子,果然應當受到懲罰。

他是對的。

於是他重新垂下腦袋,好像被丟棄在街角垃圾桶的玩偶。

握了一路的手,終於還是鬆開了……

沒有感情的利刃,又何必想盡辦法掩飾罪惡的血跡?

紫金色的眼睛空洞的能聽到風聲,眼睛的主人即使是這樣自我厭惡的狀態,也依舊禮貌的收斂起自己的存在感。

突兀的,耳邊有微不可聞的歎息,隨之而來的是落在頭頂的,尚且帶著甜點香氣的重量。

“敦君,要知道笨蛋是沒有下午茶可以吃的哦?”

港口Mafia 首領辦公室內

廣津先生在接到首領傳召後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這個組織最高的地方。

無論是實際的坐標還是權利上的高度。

擺設與先代在時並無太多改動,隻是多了一些屬於現任首領氣息的屋子裏現在隻有首領和中原幹部二人。

而作為長久以來的武鬥派,廣津柳浪知道如果麵見者出現任何異動,首領身後的重力使都會在第一時間護住首領,而看不到的暗處也會無聲無息的出現首領直屬的護衛抹殺大膽之徒。

首領的手段,和先代相比更加周全和激烈。

黑蜥蜴的實際帶領者站在原地,沉下思緒,依舊是完美無缺的態度。

“boss。”

某種意義上算得上是性格活潑的首領停下和橘發幹部的無聲對峙,重新掛上柔和無害的微笑。

幹部先生抿著唇,伸手按住帽簷退到首領身後一步。

“廣津先生,突然召見,辛苦你了。”

絕口不提之前原本預定好在下午時的召見與變故。

老者自然也沒有理會滿嘴客套話的首領,率先報告起關於觀察新晉幹部,江戶川亂步的事宜。

年齡算不上大,甚至蒼白的臉上還有一點嬰兒肥的首領先生以一種非常少女的姿態開始傾聽報告內容。

眼裏還帶著期待的星光。

廣津先生甚至能聽到某個保護首領的中原幹部低低的冷嗤。

沒有任何停頓的,繼續認真敘述。

隻是悄悄把內容在腦海裏詳細了一番......

直到講到那個不知為何出現的紙團,老者伸手,將那團保持原樣的紙交給上前的幹部先生。

首領先生帶著笑意將被揉皺的紙展開。

是很普通的便簽紙,港口Mafia每張辦公桌上都會出現的物品。

裏麵是三個意味不明的數字。

1、13、7

站立著的長者稍一抬眼,就對上因為看到內容,橘發幹部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迷惑眼神。

首領卻低低的笑了,笑聲裏帶著愉悅,笑聲慢慢變大,最後整個辦公室都能聽到。

好像絕望的旅人終於發現了綠洲,像是垂死的人瞥見第一縷陽光。

那樣不帶遮掩的情緒真實到不像太宰治這個人能表達出來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的開心。

可幹部先生無法理解他到底在高興什麽,隻是單純覺得這家夥纏滿了繃帶笑的一抖一抖的時候很像剛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重症病人。

更沉穩的老者則是禮貌的垂下眼,不去關注權利者的動靜。

年輕的首領在上位前的謀劃裏就習慣了克製,在成為首領後更是很少有屬於自己的情緒。

連現在的驚喜也是。

於是氣氛重新回到壓抑中去。

書桌後發號施令的人還帶著滿身嚴肅,露在繃帶外的鳶色右眼卻比往日更明亮一些。

他壓低了嗓音,虛無縹緲的感覺轉化為肅殺。

港口Mafia的首領輕而易舉地決定了他人的生命。

“黑蜥蜴所屬,集隊前往7號倉庫,絞殺叛徒。”

首領冷酷的下達剝奪生命的通知。

“是,boss。”

老者順服的垂下頭,心裏對於那位幹部的評估又升了兩個等級。

“敵人不好對付,中也,你也一起去。”在他準備離開時,首領出乎意料的派出了保護自己的幹部。

負責保護他的橘發幹部不讚同的擰眉,“你想死嗎?”顯而易見的,聽完命令後心情更糟糕的中也現在語氣十分惡劣。

可首領沒有再理他。

於是幹部就知道這件事沒有可以回旋的餘地了。

除了甩個冷臉給掌控大局的棋手,棋子也隻能乖乖的接受命令,前往剿滅叛徒。

他們離開後,首領一個人坐在代表權力的椅子上,垂著頭許久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傳來一聲輕笑。

“怎麽說呢?不愧是亂步先生!就連出題人不可幸免的被安排了工作嗎?”

隻是這裏沒有人能夠回答首領。

頭頂忽然響起一陣怪異的咯咯聲,混雜了意義不明的含糊氣音,聽起來詭異到讓人毛骨悚然。

這樣老式的華麗吊頂,配合著暗紅的裝飾,很難讓人不聯想到藏在陰影裏,前來索命的惡鬼。

首領卻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似乎對於頭頂的異動一無所知。

下一秒,惡鬼如同垂死的飛鳥從天而降,重重的摔在大理石製的地板上。

房間裏的人卻輕輕的笑了,笑容裏帶著暖意融融的陽光,好像身在春日與友人同遊,談至興時的歡悅。

麵前是從天花板隱秘的通風口處墜落的藍發青年。

“就是你嗎?猶大君?計劃中的最後一個。”首領先生站起來,微笑著俯視奄奄一息的叛徒。

“真可憐啊,連死亡也隻能這樣痛苦。”

“但是可以這樣死去又是多麽幸運的事。”

“Sa,我來幫助你吧?隻要一下就可以解脫了哦。”

蒼白的少年臉上輕柔的笑容浮動間,湧現出的是黏稠如同實質般的惡意。

那人的話語是裹滿了毒液的蜜糖。

垂死的叛徒——黑蜥蜴不起眼的小組長小山睜大眼努力的呼吸著,卻隻能發出嘶啞的氣聲。

他的喉管在墜落的那一刻被切斷了。

血在他身下蔓延出來,飛快的破壞了地上名貴地毯的圖案。

青年失血過多的臉龐漸漸失去光澤。

他死去了。

“......無聊。”首領站在死不瞑目的屍體旁邊,誇張的笑容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他收斂起笑意,撇著嘴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

“如果不是擔心你會沒眼色的傷害到亂步先生,也許我會多和你玩一會也說不定?”

首領歪著頭想了想,認同的給自己點頭。

果然他是可以把亂步先生照顧的很好的!才不像他們說的會帶壞亂步先生!

照顧不好亂步先生的隻可能是那個廢物才對。

那個……幸運的蠢貨……

終於看夠了的首領先生已經重新自我調節到心情愉快的狀態了,背著手走到書架前,想在森先生的舊書裏挑一本感興趣的打發時間,卻發現除了各類工具書就是哲學和經濟理論。

森先生真是無趣啊,某種意義上來說。

尚且帶著少年心性的首領對於這樣枯燥的工具書還是完完全全的排斥狀態。

“銀!”完全找不到樂子的首領先生仰著頭就開始呼喚秘書小姐。

“首領,我在這裏。”黑發少女拿著一摞文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書架邊緣。

“......討厭的事情再一次出現了。”首領先生努力把目光從秘書小姐那移開,拉長了聲音大聲抱怨,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小孩子逃避作業的現場。

盡職盡責,並且不打算繼續放任上司的秘書小姐一聲不吭的站在原地,顯然不準備讓首領逃避工作。

太宰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坐下,一副很是沒有辦法的樣子。

“亂步先生去孤兒院了嗎?”

他冷不丁問。

實際上給中島敦帶著定位的黑發少女平靜的點點頭肯定。

“誒,簡直是一目了然的結局嘛!”他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臉上終於勉勉強強的露出一點微笑。

“那好吧,我也要開始工作了!不能被亂步先生超過太多啊!”

“不對,亂步先生本來就超級厲害!”

今天的太宰,也在背地裏毫無保留的誇讚著亂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