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9章

“什麽人?”屋裏冷不丁冒出人來讓荀瀾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幾步,差點被門檻絆倒。

待看清了來人麵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荀彧?你怎麽在這?”

荀彧拱手行了一禮,依舊是著一身青衫,麵相儒雅又謙和,不緊不慢走上前道:“又見麵了,真是巧了。”

什麽情況?荀瀾眉頭一皺。

在漢朝私闖民宅會被扭送報官的。荀彧是潁川荀家家主,又是朝廷命官,怕是拷問他都不需要經過官府之手,直接以主家的身份打一頓、扒光了攆出去都是輕的。

不要慌,雖然漢朝私闖民宅打死無罪,但有個前提……得的的確確犯了罪,而且又不是歹人無端地闖入民宅。

考慮到自己這張和原主相似的臉,荀瀾強裝淡定道:“哈,聽說所有的巧合都發生的話就不是巧合了,文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荀彧一臉誠懇:“彧有幾分不解,還請解惑。”

“哦,是什麽不解呢?”荀瀾捏了捏袖口,仔細觀察了四周。

係統的夜視係統能讓他觀察到屏風後至少還有一個人,那人仗著黑夜,肆無忌憚地露出來了半個袖子,拳頭像是沙包一樣大。

“安之是哪裏人,父兄何人?”荀彧火光映照下的麵龐帶著幾絲高深,看得荀瀾心裏發怵:“又是為何來到此地?”

明明是儒雅的長相,卻莫名給人壓力。

“哈哈哈,說來也巧,這屋子的主人曾與我結拜為兄弟,拿了我好些銀錢。我怕他閉門不出,佯裝不在家,便深夜前來討要。”

荀瀾緊了緊袖子,慌亂中便不由自主地多說了幾句:“隻是不知道文若深夜在此是為了什麽,莫非這就是你的侄子家,他也欠你銀錢?”

荀彧笑道:“確是愚侄家。鄙人有些好奇,大郎說自己名是荀瀾,但為何聲音聽起來和我那侄子一模一樣?”

“哈哈,這就是緣分啊,不然我們怎麽會結拜為兄弟呢?”

“安之還未說自己是哪裏人,既然是結拜兄弟,彧便多了一枚親眷,必當帶禮登門拜訪。”

“我家路途遙遠,此去多有不便。”

荀彧但笑不語。

荀瀾隻得道:“我父母早逝,是師父把我撫養成人。家師乃蓬萊島的道人,送我渡海至青州丹崖山。”

見荀彧眉都不抬一下,硬著頭皮繼續說:“前些日子,家師算得我合該入世修行,便讓我尋著星盤來此。”

“不知尊師如何稱呼?”

荀瀾略一思忖:“馬克思道長。”

“彧未曾聞得。”

“畢竟蓬萊仙山和大陸中間隔了一片大海,我師父又是不出世的高人,文若沒聽過乃是常事。”荀瀾想著岔開話題,便問:“文若不在京城做官,怎會回到潁川?”

“彧家中諸事紛亂,不得不告假回鄉安頓家中。”

“既然文若家中繁忙,我便不打擾了,告辭!”荀瀾倒退著往外走去,試圖跑路,誰料到後麵卻傳來了開門聲。

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嬸拎著燈站在了他身後。

荀瀾不由皺眉。

大嬸提著燈走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甚至想伸出手來撫摸荀瀾的臉,被荀瀾皺著眉閃開。

“文若這是何意?”

“安之且請稍安勿躁。”荀彧笑道:“實在是愚侄失蹤,家兄擔憂不已,彧不得出此下策。”

大嬸歎了一口氣:“不是郎君。”

荀彧並沒有失望,冷靜地問:“你可看清楚了?”

“仆雖然老眼昏花,可郎君是吃我奶長大的,怎麽能站在對麵認不出來?”大嬸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這鼻子一看就不是郎君的模樣,眼睛也比俺郎君的長。仆侍奉郎君十八年,郎君臉上有去年手癢撓的小坑,他這皮跟玉一樣的光滑,決計不是一個人。”

“這聲音也不一樣?”荀彧確認道:“上街的老仆說他身形和聲音和郎君一模一樣。”

“郎君說話不是這樣的。”大嬸說著,便比比劃劃學了幾句荀凡日常說話的樣子。

聽著油膩又無禮。

大嬸焦急說:“聽說郎君是被人用馬拖走的,不若多派些人手再遠些尋尋吧。”

荀瀾慶幸自己剛才讓係統切換了一下山東的口音,而且不同的人語調和習慣本來就不同。

“文若,這下你該相信了吧。”荀瀾雙手負在身後笑道。

“是彧唐突了,”荀彧麵上絲毫未變,笑道:“我已命人準備了酒菜,向郎君賠罪。”

說罷,命屏風後的人點燃燭火,旁邊已經準備了一桌酒菜,四菜並一湯,都是簡單的農家菜。

但在這窮鄉僻野,已經算是上好的招待了。隔壁農家大嬸的兩頓飯都隻有放了豆子的小米粥,連個放了油星子的菜都沒有。

大佬賠罪,態度都這麽高。

荀瀾聳聳肩,但誰讓這是荀彧呢?對方掃榻相迎的話,他也不配啊。

他遲疑地落座了,直覺荀彧依舊心存懷疑。但引起這位王佐之才的關注也不是壞事,起碼以後不用守在荀家麵前製造偶遇了。

“郎君,請!”荀彧親自給他斟酒。

“不敢當,不敢當!”荀瀾連忙端起酒杯:“瀾敬您。”

方才的尷尬事被若無其事的揭過。

“不知郎君是聽何人提起過文若?昨日相見,郎君竟脫口而出彧的表字,當真讓人吃驚啊。”

“聽荀凡兄弟說起過。”荀瀾道:“說叔父為國家殫精竭慮,實乃我輩楷模。”

嗬,荀凡這不成器的侄子,腦子裏都是美人和酒,連荀攸都敢調戲,怎麽可能說這些?

“瀾聽說當今天子對張讓等十常侍頗為倚仗,任其專恣蠹政。”

頓了頓,打量了下荀彧蹙起的眉頭,繼續試探道:“文若出現在這裏,不知是否因此煩惱,起了棄官之心?”

荀彧歎了一聲:“十常侍竊幸乘寵,濁亂海內,我雖在朝中為官,卻無法為漢室解憂,實在是慚愧啊。”

“文若不必責怪自己,朝中之局,無人可解。”

“朝堂確令人心煩,但既為臣子,不論如何,當為國效忠。等天子掃除奸臣,重整世事……”

荀瀾打斷了他的幻想:“掃除奸臣,文若覺得真的能等到麽?”

“這……”荀彧語塞。

橫豎左右無人,閑雜人已退去,荀瀾便繼續道:“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天子如今有兩位皇子。長子輕浮無狀,幼子不過八歲。若是天子大不好了,下一位能做到掃除奸臣嗎?”

荀彧變了顏色,忽然站起身來將桌上酒杯掃落:“安之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想學賊道張角,禍亂天下?”

酒杯落地的聲音在黑夜中格外清脆。

“非也。”荀瀾搖了搖手指:“瀾之誌向,在於周公。”

好大的口氣!

荀彧疑惑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人,對方神情安靜,語氣自信從容,沒有絲毫驕矜之色,他到底是什麽人?

“是彧唐突了,還請郎君諒解。”荀彧行了一禮:“郎君似有未竟之言。”

荀瀾擺擺手:“今天子病弱,皇子年幼。大皇子有何進大將軍,小皇子有董太後。太後雖然無權,卻有蹇碩為首的宦官簇擁在小皇子劉協身旁,為了與何進抗衡,她必會繼續倚重十常侍。”

荀彧隻要略一思忖便能推斷,不論鹿死誰手,朝廷大權要麽落在何進手裏,要麽繼續落在橫征暴斂的十常侍手裏,這都不是漢臣想要看到的。

“安之是要做破局之人?”

“瀾勢力微小,卻也打算護佑一方百姓。待瀾收拾出一片安樂而美好的地方,必會盡全身之力,匡扶漢室,掃除奸佞。”

荀彧咀嚼著他的語句,搖了搖頭,這聽起來虛無縹緲,簡直如海市蜃樓一般。

荀瀾微微一笑:“文若可覺得我在發瘋,要帶我去見官?”

荀彧搖搖頭:“安之誌存高遠,彧所不及也。”不管對方說得多麽狂妄自大,他尊重每一個有匡扶漢室之心的人。

荀瀾笑了下,忽然篤定道:“何進魯莽自大,他日必死於宦官之手。汝陽袁氏欲亂朝綱,漁翁得利,必會趁機讓董卓入京,誅殺宦官。董卓虎狼之人也,洛陽十萬戶必絕於他手。漢室式微,群雄並起,天下大亂不遠矣!”

他言之鑿鑿,仿佛看到了未來。

荀彧初覺荒謬,仔細一思忖,卻又覺得毛骨悚然。

“怎麽可能?外臣非詔不得入京!”何況董卓連黃巾賊都打不過,怎麽可能亂了京城?

“文若,不如我們來定個賭約?”

“賭什麽?”

“賭你!”

荀彧一愣:“什麽?”

荀瀾信誓旦旦道:“若事皆被我言中,希望文若為我出謀劃策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