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03章

郭嘉的嗅覺極為敏銳:“主公欲抽調陽翟各工坊精英, 前來洛陽大規模冶煉、造紙和印刷,莫非有移居豫州治所之意?”

“不愧是奉孝,憑這一點苗頭就猜到了我的意思。”荀瀾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 喝了口米酒潤潤嗓子,不疾不徐道:

“陽翟雖好, 卻太小了。”他在陽翟深耕了大半年, 整個陽翟城都欣欣向榮, 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的人才也多。但越發展, 陽翟的短板越突出——人盛不下了。

寒玦點頭道:“洛陽距離豫州本來就近,調兵遣將和運輸物資都容易。何況為了和洛陽城內的大商賈做生意, 去歲我們已重新整修了陽翟到洛陽的官道, 不論是太平車還是板車運輸,都極為便利。”

經過整修,從豫州北部的陽城到洛陽的官道距離縮短到了一百五十公裏,道路寬闊而平整。所以豫州的援軍才來得十分及時。在這官道上馳騁, 從陽翟城趕過來,也不過兩百公裏。若是不心疼馬匹, 快馬加鞭、中間絲毫不停, 僅在中間的驛站換匹馬, 那麽一夜就可以從陽翟趕到洛陽。

當然這也太糟蹋馬匹了, 這樣連續高速奔跑, 普通的馬會掉膘, 起碼要大半個月才能恢複過來。行軍要慢一些,但騎兵也不過兩三日腳程,步兵不會超過四日。用兩頭牛或四匹馬拉太平車, 大規模運輸物資也很快。

隨著陽翟各項工業化排上日程和人口的日益增多, 城內城外都愈發的擁擠。若是再修築城牆、挖護城河, 擴大城池,所耗費資材甚多,有些得不償失。所以荀瀾從去歲就在推動陽翟的衛星城發展,如臨潁、陽城等。但這些小城,終究不能形成大規模聚集效應。

洛陽自然不是一座小小的陽翟城可以比擬的。洛陽身處盆地之中,周遭有大片的肥沃土地。在未遭劫掠之前,連同周遭的鄉裏,其人口有百萬之巨,堪稱當代最繁華的大城。而且洛陽交通四通八達,北部還有黃河經過,可以水運貨物和運輸士兵順流而下。

一旦中原有什麽變故,在洛陽能夠第一時間調兵遣將。周公曾稱洛陽為: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裏均,就是在強調該處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洛陽城內街道寬闊筆直,還有較完備的排水溝、下水道和公廁等,能省下不少基建的力氣。最重要的是,董卓沒來得及焚燒完洛陽就被關東盟軍攻了進來。

和曆史上方圓兩百裏被燒成一片焦土的洛陽不同,洛陽城內建築大半保留了下來,護城牆也隻毀了一半,荀瀾有信心快速恢複洛陽本來的麵貌。

但諸侯們是沒耐心修築城牆的,在古代修築城牆極為費時費力,夯土、燒磚無一不是大力氣活,過程中要填不少壯力進去。

而且洛陽四周四通八達的優勢在缺乏防禦的時候就變成了劣勢。洛陽南麵有豫州兵強馬壯,北麵有黃巾餘孽白波軍虎視眈眈,西北還有董賊之患未解。若是留在此處,不但遠離自己的大本營,還有各種各樣的危險。修城牆起碼得兩年,這期間防禦都是空的,所以他們放棄洛陽也十分幹脆。

但荀瀾有殺手鐧:他有係統提供的古代版水泥配方,比秦始皇修馳道的方子好使多了,修築道路和城池又快又堅固。

主公素來有野望,想要改治所到洛陽雖然出人意外,但而已在情理之中。郭嘉沒有反對,而是問了實際的問題:“眼下還沒騰出手來修整洛陽的城牆,主公有何打算?”

想到以陽翟為中心,向豫州四麵輻射出去的寬闊馳道,郭嘉表情有些微妙。那些材料的配比是嚴格保密的,除了負責修路的核心工匠,誰都不知道是怎麽造出來的。

別的州郡修路都是要人命來填,光夯土一項就要累死不少人,但豫州郡一個人都沒有在做工中死去,修路的人晚上甚至還有餘力跟著長官學習阿拉伯數字和簡單的識字。若說其中沒有省力的法子,郭嘉是不信的。

“我打算先整修城內外道路和房屋,最後再修築城牆。”荀瀾卻一點都不著急:“反正守護一座城從來不是一麵牆能決定的。”

寒玦微微蹙眉,勸道:“沒有城牆難以抵擋他人的劫掠。尤其是小股騎兵,機動又靈活,根本防不勝防。”

郭嘉搖了搖扇子,奇道:“主公是想扔炸/彈和火/藥不成?但若是對方四麵來攻,還是不好應對啊。”

可惡,都沒有裝到。“最重要的是人心”這後半句都沒法說了。荀瀾隻得道:“修城牆靠後,不是一直不修。有這樣的大危機在,洛陽城內的安排都可以事半功倍,少有抱怨。”

郭嘉歎了一句:“主公真是大智慧。”

見寒玦還是蹙眉,荀瀾耐心解釋說:“此外,洛陽北部有護城河黃河,那段一點都不著急;二是洛陽南部就是陽翟,有許褚鎮守此處,難有敵軍繞行。西部董賊可沒命卷土重來,東部兗州劉岱自己境內的黃巾都壓不住,哪有精力來洛陽搶劫?”

的確如此,洛陽盆地有內外八道胸關拱戴,算是坐落在中原中心的一座巨型要塞。東邊有汜水關,西邊有函穀關,北部有黃河作為天然的護城河,南麵是自己的大本營豫州。在這樣的背景下,除非對方有兵力優勢,不然洛陽難以攻克。

郭嘉想到河內聲勢浩大的白波軍,這可能是最大的威脅:“若是小麥收獲之時,北部的白波軍繞路來襲呢?”

這時候北部的黃巾賊餘孽主要有兩支,一是黑山,另一名為白波,實力皆不容小覷。在丁原帶著並州主力南下後,並州地區的黃巾賊勢力日益壯大,有了張燕領導的黑山軍。

白波軍則在郭太的領導下,起兵於白波穀,鼎盛時期達到十餘萬眾,活動於河東、河內等郡,四處掠奪,其凶殘與黑山軍齊名。

荀瀾看了寒玦一眼,緩緩道:“不必擔心,自然有人牽製白波軍。”

郭嘉看了兩人一眼,見寒玦神情有異,主公不願多說,便陷入了沉思。

荀瀾話題一轉,篤定道:“而且張揚就在打擊白波軍,我們可以從他那獲取情報。”呂布、張遼都和張揚的感情很好,都是當初同樣被丁原啟用的並州籍將領。

郭嘉和寒玦不約而同地抬眼看荀瀾,都沒掩飾自己麵上的驚訝,竟完全不知荀瀾什麽時候認識張揚的。

荀瀾微笑說:“張揚和呂布可是有深厚的友誼,明日勞煩奉孝去呂布那要封信,想必張揚不會拒絕我們的要求。”

原來如此,但呂布今日分明是第一次和主公交談,方才也沒提到張揚?郭嘉歪了歪腦袋:“張揚在河內抵禦匈奴和白波軍,頗為吃力。通訊之後隻要送上少許物資,就能結成聯盟。”

在郭嘉走後,寒玦問:“這個張揚,是個什麽樣的人?”

荀瀾想了想道:“他心裏有漢室,是個溫柔正直,不忘初心的人。”張揚人品很好,在呂布落難的時候會去營救,帶兵到東市,遙作呂布的後援。

天子被挾持,他帶著糧草去迎天子,之後毫不猶豫地棄權勢而去,說“天子應當與天下共存,朝中有文武百官,我張楊可以抵禦外來的侵擾,留在京都幹什麽呢?”

可惜張揚心腸軟,當初朝廷讓他剿匪,土匪一投降,他就不坑殺。所以收降了很多土匪,也有些壓不住部下,最後被部下背叛所殺,讓人十分惋惜。

寒玦認真道:“待我回去,便同他聯手,一起壓製白波軍。”

荀瀾微微歎了口氣,忙碌數日來,兩人對離別的話題都閉口不談。但時間的流逝不會因為逃避話題而停下:“時間過得真快,都要倒計時了。”

寒玦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沉重,他上前摸了摸荀瀾的腦袋,就像是之前荀瀾對他做的一樣。

反過來被摸的荀瀾:……

如今他竟要抬頭看寒玦了,簡直不科學!

寒玦聽他碎碎念:“誰知道救下的小妹妹會突變成這個樣子”,不由好笑:“現在能保護你不好嗎?”

荀瀾想也不想地回道:“又不是一直保護。”

脫口而出後,他立即後悔了:又是這樣!

為什麽自己每次都怨氣滿滿啊,就算是一開始救了寒玦,後來人家也都加倍回報過來了啊,我這是什麽惡劣心態,真得反省。

寒玦上前,解開自己的披風給荀瀾披上。他眼瞼微垂,平時殺伐果斷的人,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這幾天太忙,我們都沒好好坐下來說話了。”

荀瀾急著轉話題,把自己剛才丟臉的形象給拉回來,於是拉著他坐下:“餓了麽?”

像舊時一樣,他用帕子擦幹淨了手,從係統裏摸出來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山東白麵大饅頭。

寒玦露出了一絲笑意,望著荀瀾空空如也的手掌,為難道:“我手不幹淨。”

“那你張嘴。”荀瀾熟稔地撕了饅頭塊,開始投喂。

“回去就吃不到了。”寒玦略感慨了一句。

荀瀾不是很想接這樣的話題,寒玦見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分明想趕緊喂完順勢說睡覺,便繼續道:“留一隻信鴿給我,如何?我會每天和你通信的。”

寒玦說的信鴿自然是係統出品的那幾隻,不會迷路。不論荀瀾在哪裏,信鴿都會自動飛回他身旁,而且飛得很快,能聽懂荀瀾的吩咐。

荀瀾身上一輕,寒玦還是依賴和親近他的。他故作輕鬆道:“那豈不是要累死鴿子?每天往返大幾百裏?”

寒玦沉吟片刻:“我會好好喂養鴿子的,頓頓小米粥和清冽的泉水招待好。”

荀瀾忍不住笑了:“那你發誓,一根鴿子毛都不能少。”

然後,他尊貴的腦袋又被摸了一下。荀瀾瞪了寒玦一眼:“沒大沒小的。”

寒玦輕飄飄地應了一句“哦”,繼續我行我素。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比如我走後你要找誰來替代我的位置,會不會和其他人這般親近,與別人分享饅頭和發帶的秘密。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未來出現的“替身”,充滿了敵意。

但最終,寒玦什麽都沒說,隻是望著荀瀾好看的側顏,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時光。

過了一會兒,荀瀾嘟囔道:“我要給你帶什麽回去啊?”

寒玦想了下,沒有和他客氣:“一點洋薑和土豆種子吧,回去讓他們安心耕種和畜牧。”

“得有防身的武器才行。”

寒玦珍惜地摩挲了下隨身寶劍:“這個就足夠了。”

雖然知道寒玦的身手好,但荀瀾一想到他要回去虎狼爭鬥的南匈奴,殺掉幾波勢力後上位,就覺得心懸了起來。

荀瀾懷疑道:“你們部落不會有巫蠱之術和下毒吧,一定要小心啊。”

“聽說南蠻才喜歡用這些手段,我們部落鮮少使用這些。”寒玦想了想說:“雖然大巫代代相傳咒術,但聽過你的科普講解,那咒術多半是遭瘟的牛羊汙染了水源,造成了病毒的傳播。”

“所以草原的大巫真有巫術麽?”

“有的。”寒玦篤定道。

“是什麽樣的術法?”

看荀瀾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寒玦道:“巫能讓人起死回生,曾有人氣絕身亡半天,在巫的禱告下複活。”

荀瀾以為那多半是流言營造出來的光環,抑或是對方找到了麻沸散一樣的藥,給自己樹立威信的小把戲。卻不曾想到,正如他的穿越一樣,這世上難以用科學解釋的東西大量存在著。

“那你回去要當心大巫……萬一他被敵方拉攏了呢?”

“不必擔心,大巫是看著我長大的。”

匈奴人每年的龍城大會上,大巫祭祀天地,在十七年前,他感受到了草原中一抹異樣的氣息,循著祖先和蒼狼之神的指引,他找到了荒野中被野狼哺乳的寒玦,身旁倒著被凍死的忠仆。

寒玦道:“等你收服了荊州、揚州,整頓了洛陽,我們可以前後夾擊白波、董卓,在長安會師,北方大半也平定了。”到時候再威逼冀州公孫瓚,拿到冀州,那麽荀瀾將成為占據廣袤五州的天下第一大勢力。

“可是……”

雖然被寒玦篤定的語氣感染,荀瀾對他的擔心放下了些。但荀瀾還是謹慎道:“且先等你安定了族人再說。貿然出兵,你的地位很容易被動搖。”

而且,約束匈奴人不在漢軍的地盤上劫掠,也很難啊!寒玦必定會製定嚴格的軍紀,但這些匈奴人可不會將漢人當做自己的同胞。到時候不聽號令,再被匈奴貴族煽動,寒玦可能陷入危險的處境,中原大地也遭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