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因為貪玩而忘記正事兒,晉琅追悔莫及。

但後悔,卻又沒完全後悔。

他進入水牢也不過十日,沒受什麽刺激,也沒有什麽契機,貿貿然築基,恐怕隻會更引起他們的懷疑。

機關開合,晉琅算是重獲了自由。葉棲竹為了將晉琅從水牢拉出來,盡心盡力,這十日都沒好好休息,人憔悴了一些,但他看著晉琅沉默寡言,死氣沉沉的樣子,隻覺得小師弟在水牢裏待著的這段時日,比擁有自由的他還要辛苦百倍。

小師弟甚至還沒築基,怎麽受得了水牢寒濕呢?

尤其是,他瞧見晉琅宗服破口露出一小塊雪白藕臂,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傷口周圍泛起淺淺的粉色,一看就是沒有在好好愈合。

葉棲竹不禁凝起眉,問道:“金創藥,小師弟你沒有用嗎?”

那瓶金瘡藥是葉棲竹專門去霄嵐峰求來的上品金瘡藥,這樣小的劍傷,稍稍塗抹一下,不出兩個時辰便能恢複如初。

……。

什麽都問一嘴,真能說。

晉琅當然不會直說他忘了,這種發言會敗好感。他隻能回憶充分秘籍,從裏頭找一條酸不拉幾的回複版模,直接往裏頭套公式。

“隻是一些小傷…過幾日便能好。這金瘡藥太過名貴,我…”

卡詞兒了,後麵的話太酸,晉琅牙口顫了一下,始終沒能說出口。

葉棲竹愧疚感升到頂點,他覺得自己愧對眼前這位善良單純懂事又聽話的小師弟。為他曾經的試探與監視,為他後山刺向晉琅的那一劍。

“小師弟…”葉棲竹嘴巴動了動,低下眼眸,“千萬別有顧忌,你若是不用這藥,我心中始終難安。若我當時收劍快些,你甚至不需要受著皮肉之苦…我…”

叭叭叭煩不煩?

“師兄,莫要再說了。此事亦是晉琅不對,若我在學休後直接回去,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兒了。”

“不,要說也是因為我,是我告訴你那裏有……”

唉呀!!煩死了!別婆婆媽媽真是夠了!

晉琅一句廢話都不想再跟他拉扯,直接轉移話頭,問道:“魔氣這件事,已妥善解決了嗎?”

“還沒有。”葉棲竹說道,“不過,快了。”

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沒剛幹完活就跑來跟本座麵前叭叭,你良心不會痛嗎?

十天還沒幹完活,如此感人的辦事效率放在魔界,會被他直接送給萬城喂花的!

似乎感應到晉琅內心的呼喊,葉棲竹主動上前,遞了兩樣東西給晉琅,說道:“小師弟,你且拿著這個。”

一樣是半掌寬的玉牌,刻著“竹”一字。

另一樣是塊拇指大小的玉蓮,雪色鎏光,靈氣十足。品相不錯,至多能為持有者承受大乘前期一招。

以葉棲竹的身份來瞧,怕不是他那位掌門師父送的保命小物件。

這樣的法器隨隨便便送人,怎麽想的?為了補償他嗎?

晉琅本要拒絕,葉棲竹卻說:“接下來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這件事會有危險,收下這個,必要時刻能護你周全。”

之後,葉棲竹仔仔細細向晉琅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水牢之外,朗朗晴空。

久處在黑暗之中,乍見光,晉琅用手背稍稍遮了遮光,指縫中流出些許金光,他等了一陣才適應,發覺外頭侯了好幾位內門弟子,裏麵有好些個都是眼熟的麵孔。

晉琅足下微頓,一時語歇。

這陣仗,搞什麽?

帶頭的是那位可愛的玥兒師姐,她一路小跑到晉琅麵前,目光關切:“小師弟!你怎麽樣,冷不冷,餓不餓?我準備的太急,也沒什麽吃的,希望沒餓著你,等這事兒結束了,師姐帶你下山去吃燒鵝!”

準備的太急?

晉琅想問她準備什麽,葉棲竹便在旁邊插了一句:“那是玥兒的乾坤袋,我隻是放了一瓶金瘡藥,沒玥兒準備得那麽全。”

哦,難怪袋子粉粉的,裏頭還裝著那麽些玩意。還以為葉棲竹有什麽特殊嗜好呢。

晉琅低著頭,軟聲道:“謝謝玥兒師姐。”

年紀最小的師妹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師姐,還是這麽可愛的小師弟喊的。

光是這句師姐,就夠她樂上一個月。

玥兒見著晉琅能平安,麵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但過了一小會兒,她抿了抿唇,流露出兩分女兒家的羞謹之意。

她靠近晉琅,壓著聲用盡量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小師弟,裏頭的東西…你沒看吧?”

晉琅頃刻間便領會到小師姐說的是什麽“東西”,他幹脆裝傻,反問道:“什麽東西?”

當時玥兒急著給晉琅準備東西,壓根沒注意到裏頭放著基本壓箱底的典藏繪本,等送出去好幾天後才反應過來。她作為滄瀾宗門徒,手裏居然攥著褻瀆師門大尊的繪本,這傳出去,她定是要挨一頓罰的!

而且,而且,而且晉琅小師弟瞧著是迴淵天尊的腦殘粉,要是他看見了,說不定會討厭自己。

玥兒忐忑不安地等到了今日。

幸好,小師弟這個反應,像是沒看過裏頭的繪本。這讓玥兒高懸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她麵上一陣紅,想向晉琅討回書本,但這兒人多眼雜的,她根本說不出口,隻能支支吾吾打了個馬虎眼,心想等過些時日再悄悄去找晉琅拿回來。

這件事暫且按下不提。

晉琅被關了整整十日,正值發育的年紀,吃不飽穿不暖的,還沒有陽光照拂,就算他本人很享受裏頭水氣濃鬱的氛圍,但身形看著還是瘦了一大圈兒。

接他出獄的熱心師哥師姐把他送回小院,又送了不少吃食,喧鬧了好一陣,才被葉棲竹給打發走。

葉棲竹臨走前,深深望晉琅一眼,留了一句:“千萬小心。”

小院短暫的熱鬧被葉棲竹一並帶走,接下來就是孤風寂寥,拂動樹梢瑟瑟聲鳴。

有人給晉琅送來幾桶清水,正好能解一解他的渴水之症。

寬衣解帶,黑發如瀑,傾流而下,散漫地披在肩頭。

房內染著一盞燭燈,薄光伴隨潺潺水聲微微搖曳。

晉琅浸入木桶中,熱氣升騰,氤氳朦朧。他側著身,手臂支在桶壁,頭枕於臂,烏亮的青絲垂落在水中暈漾成花,他眼皮半垂,露出一絲倦意。

還未正式邁入修仙門檻,這幅身軀便是普通人。

會餓,會倦,亦會病痛纏身。

老實說,晉琅被這群正道折磨到精神衰弱,現在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

時間沉寂,偶有風聲穿林,簌簌清音,越聽越入眠。

倏地,萬物寂聲。

晉琅的意識似乎隨著桶中水逐漸平去。

褐紫色的玄息悄然無聲,須臾間流入屋中。動作極快,亦無任何停滯,直直朝水桶中的晉琅撲襲過去!

一聲巨響,水桶轟然碎裂,炸起一陣水花!

葉棲竹贈予的蓮雕法器懸浮滯空,在晉琅周身形成麵玉色的屏障,堪堪攔下玄息一擊。

晉琅不疾不徐地撈過屏風邊緣的白色裏衣穿上,斜眸瞥了眼被拍飛的玉牌,心裏想著要不要費那個勁兒去搶玉牌。

所幸玄息沒有給他多餘的糾結時間,被蓮雕擋下後,又再度發起攻勢。

“鐺!”

蓮雕擋下殺招,但情勢不妙,玉色屏障已經出現了細碎的裂紋,最多還能再承受兩到三次攻擊。

看來至少是位元嬰中期或大圓滿的強者。

沒有蓮雕法器的保護,作為普通人的晉琅根本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晉琅不再猶豫,破窗逃出。

現在的他自然是打不過的,就算能打過也不能輕易暴露實力。晉琅隻能選擇離開,盡量鬧出大的動靜,驚動其他人,這才是既能保全他人設,又能保全他性命的最佳方式。

但小院周邊似乎早被襲擊者布下了結界阻絕,無論多大的動靜都傳不出去。

晉琅赤著足奔出小屋,下一秒,木屋轟碎!

蓮雕又替他擋下一招,此時的蓮雕法器本體已經碎去了好幾片花瓣。

這意味著隻要對方下一招,他必死無疑!

玉牌失蹤,蓮雕將碎,似乎是走到盡頭了。晉琅赤足站在院中,雪白的褻衣與月盤遙相輝映。

眼見玄息追至,他冷下眸子,幹脆站定在原地,回過身去,與玄息正麵相對。

他堂堂魔尊,即便化出凡人靈體,也斷不會任由區區元嬰修士欺辱。

冷眸的少年郎正欲運氣凝訣,又轉念一想,幹脆就這麽被打的半生不死,再借機築基,完成賭約,拜入迴淵門下。

猶豫間,玄息追至!

它橫空落下,宛如一把巨型的長刀,劈水斷流,朝著晉琅門麵劈落。

少年瞳中的玄息逐漸放大,即將觸碰到鼻尖之時,他嗅到了一股冷冽的寒霜,從身後緩緩沁來,裹挾全身。

憑空繪出的一道陣符在他漆黑的瞳中不斷擴展延伸,最後化作一道八角玲瓏的囚牢,將玄息困至其中。

晉琅僵直了背,隻覺得口幹舌燥,赤、裸的雙足又開始隱隱作痛。

玄息被禁錮高空,嘶吼掙紮,晉琅的目光卻隻死死凝在那緩緩落地的的月色身影。

他背負長劍,攔在晉琅與玄息之間。

終見真身,莫名的,晉琅心髒鼓動。

明明他與山鈳真人的登場時機極度相似,但對晉琅而言,卻截然不同。

此間山水清意,天上地下,當唯迴淵一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