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冰涼尖銳的螺絲刀抵著脖子的感覺非常不好,謝辭川喉結狠狠滾了兩下才被迫揚著下頜道:“我……”

“我……我怎麽……”棠羽突然打斷他,眼睛睜的大大的,眼中的恐慌難以遮掩。

他發現自己和這隻蟲的身形相差甚遠,一低頭就看到了自己短小的手,驚惶之下垂眸看了一眼,之後他驀地抬頭沉下眉,螺絲刀尖在謝辭川皮肉裏陷入一個頭。

鋒利的刀尖抵著謝辭川的脖子,戳出一個深深的窩,周遭血管膨動,仿佛下一秒這裏就要開出一個洞來。

“你是誰?這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

謝辭川千算萬算也沒想過自己還有可能會在棠羽手裏丟命,當即小心翼翼道:“我在垃圾池那裏撿到你的,你受傷了,我帶你去醫治,醫生說你沒什麽大事就等醒來,就讓我帶你回來了。這是我家。”

聽他這麽說,棠羽下意識向周圍看了一圈:“你是殘蟲?”

“嗯。”有利器頂著脖子,謝辭川不敢點頭,隻敢出聲。

即便如此,聲帶顫動時他還是會有種要被捅破脖子的錯覺。

“我身上的東西呢?”

謝辭川:“在抽屜裏,我給你拿,你能不能別拿螺絲刀弄我呀?嚇人……蟲。”

棠羽死死盯著他的眼睛,發現他好像並沒有說謊,螺絲刀稍稍移開了些,但刀尖仍舊警惕地指向謝辭川。

謝辭川利索地從抽屜裏把他的東西拿出來,一樣沒少。

接過自己的召喚器,棠羽終於放鬆了些,將自己的東西緊緊抓在空出的那隻手裏,這時候他才察覺到腿上蔓上來絲絲疼痛。

他眉梢微顫,看著自己的右腿,似乎很不適應這種感覺,“我的腿……”

“你腿上有很長一道傷口,你別亂動,容易崩裂。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害你之心。”謝辭川連聲解釋,表明立場,“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謝辭川把這幾天他的情況說了一遍,又把傷藥拿了出來,棠羽這才信他幾分放下了螺絲刀。

將螺絲刀拿出臥室確保床頭沒有其他可操作工具後,謝辭川這才過來坐在床邊望著棠羽。

棠羽還在固執地站著,不肯坐下,仿佛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反派醒了是好事,但是他情緒不太對,謝辭川雖然知道任誰突然發現自己變小受傷都不能平靜,卻不能感同身受,隻能惦記著他的傷。

“你今天還得換藥,坐下,我給你換。”

棠羽沒動,身子卻有些顫抖,眸中沾滿了無措,還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你知道我是雌蟲?”

謝辭川如實點頭:“你身上帶著召喚器和屏蔽器。”

這些東西,殘蟲是不會有的,他們買不起也用不到,雄蟲極其少見,就算有也不會長時間獨身在外還沒蟲來找。

帝國為了保護他們,這群稀有的蟲子身邊會有不少雌侍保護,一旦失蹤很快就會有蟲發現。

“那你還救我?殘蟲不是很恨我們嗎?你究竟是誰?”

殘蟲近年來對雌蟲和雄蟲的態度越來越偏激,他們也想要正常生活,不想隻能一輩子被禁錮在一塊破舊的小地方。

因此很多殘蟲白日做工,晚上回家還會在星際網上和其他蟲族對罵。

謝辭川歎了口氣,對於他現在不信任自己這點沒有強求,“我確實就是這的殘蟲,救蟲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你是應該的。”

“你見到我的時候,我是什麽樣子?”棠羽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臉,目光深邃,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自己變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我差點以為你死了。現在醒了就好。”謝辭川在床頭櫃第二層把他的藥拿出來,“不過,你現在沒有精神力了。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棠羽瞳孔驟縮,臉色更加蒼白,執拗站著的身子如飄絮般垂落下去。

謝辭川心裏一緊,眼疾手快伸手穿過他腋下穩穩接住了他,然後把他抱在腿上,把他放好,舒緩他的小腿。

“我的屏蔽……”他話說到一半想起來他手裏拿著一枚屏蔽器,這才反應過來有哪裏不對。

若是平時,以他的精神力,就算是被砍掉半個手臂,隻要骨頭還連著,三天一定可以長好。

可現如今,他滿身傷痕,並未傷筋動骨,昏睡了三天卻沒有絲毫見好,本身就很奇怪。

原來是他的精神力也沒了。

怪不得現在渾身疼痛,他最討厭傷口,每次被傷到他都要疼好一會。

那些逃犯到底在他身體裏打了什麽藥?為什麽他會變成這樣?

他抬頭想問這隻殘蟲見到自己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其他蟲子,仰起臉卻發現那殘蟲低著頭,在認真地瞧自己的右腿。

如此靠近的距離,讓他幾乎能看清楚這隻殘蟲的喉結長什麽樣子,旁邊還有剛剛被他拿螺絲刀威脅時留下的一條紅色劃痕。

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坐在這蟲懷裏,動作親昵,一時間不自在起來,掙紮著要往**去。

“別亂動。”謝辭川抿唇蹙起眉。

他略五官深邃,眼尾微微下垂,不做表情時看上去很溫和,玄青色的眸子垂下看蟲時像是含著溫山軟水,溫柔非常,卻在這時顯出一股嚴肅。

就好像成蟲教育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一般。

棠羽猛地止住了動作,撇過頭僵硬道:“我是雌蟲,雌殘有別。”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問:“我的衣服是你換的嗎?”

“嗯。”

“你!”棠羽又生氣又羞窘,可是他現在變小不說,也沒了精神力,機甲可能都召喚不出來,身體又虛,根本不是這殘蟲的對手。

剛剛威脅他也不過是感到危險時的慣有反應。

他突然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對這殘蟲了,幹脆噤了聲,這下他更是相信了這殘蟲幾分。

若是看不慣他,這殘蟲怕是已經對他下手虐待了吧?哪還會給他療傷,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奪過螺絲刀狠狠教訓他。

謝辭川有些驚訝,在他看來,這群蟲長的都差不多,跟藍星的男人很像,隻不過長相要普遍更優越些,身體都一個樣,沒什麽可看的。

但這是人家的規矩,謝辭川便沒再多問,掐著棠羽的腋下把他平整地放了下去。

“等會再去檢查一下。”謝辭川邊卷起他的褲腿邊說道。

棠羽知道自己現在是任蟲宰割的小東西,短短的時間就已經認清了現實,隻得認命靠在床頭伸直腿,盡量減輕痛苦。

殘蟲的房間設計千篇一律,這床邊正好就是一扇窗戶,因著天冷,窗戶緊閉,一扇墨綠窗簾將外界的光線擋了個嚴實,絲毫看不見窗外的情景,也不知天黑還是天亮。

那殘蟲給他卷褲腿的時候,他歪頭看著帶花紋的窗玻璃思索,他得想個辦法離開這裏。

這次突然遭遇襲擊他還沒來得及向上邊匯報,剛剛他試了下,通訊器已經壞了。

至於召喚器,他怕這殘蟲看見自己是用哪根手指開的指紋鎖,暫時沒試,也沒讓召喚器戴在手上。

機甲靠精神力運行,精神力越高的蟲,與機甲的匹配程度約好,失去了精神力,機甲大概率已經召喚不出了。

正思索地入神,右小腿乍然爆開一陣劇痛,棠羽猛地一縮腳,差點沒忍住痛叫。

他抬眼一看,那殘蟲正用一種十分驚詫的眼神看著自己,他隻覺得自己作為少校的臉麵都沒了。

受傷真是讓蟲討厭的事!

勉力吞下那股刺痛,棠羽稍稍把腿伸回去了點,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草包。

謝辭川完全沒想到棠羽會怕疼,他以為棠羽給帝國打工一二十年,受傷都是常事,應當是不怕疼的,沒想到棠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嘴角勾起一抹笑,反派也不是那麽無堅不摧的嘛。

“別怕,我輕點。”謝辭川拿著藥膏俯身,塗抹的動作更加輕柔。

棠羽看見他臉上噙著笑,臉上一熱,羞憤地撇過頭去,“不疼?”

若不是受傷難以自愈,他怎麽可能會讓一隻殘蟲碰他?

殘蟲是這個星球上最沒用的蟲,沒有精神力,沒有骨翼,更不能生蟲蛋,一點價值都沒有,這殘蟲居然還敢笑話他!

“嗯。”謝辭川不鹹不淡應了一句,嘴角的笑容愈發深邃。

棠羽見狀也不管他怎麽想了,咬緊牙繃著腿等他塗完了藥,隨後又綁上了繃帶。

一切收拾妥當,謝辭川抱上他去青聿那,棠羽不讓他碰,卻沒有小鞋子給他穿,他自己走路又怕腿疼。

最後實在沒辦法,謝辭川把他包的裏三圈外三圈,確定抱起來完全碰不到他的皮肉,他這才滿意。

去了小醫院,青聿把棠羽放在機器上做了次檢查,確認沒事,謝辭川就把他放在他昏迷時躺的那張**。

青聿彎腰收拾儀器,謝辭川走過去跟他聊天,順便問問棠羽的藥。

“他沒什麽大事,你要是不放心,再給他開點外敷藥行吧?”

謝辭川沒有異議,他對棠羽的事不能不上心,這可是唯一一根用來保命的金大腿。

他會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討好他、給他洗腦、用力疼愛他,讓他記住自己,以後好阻止他搞事,若是能讓他放下主角攻,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這真是轉性了?”青聿狐疑地看他一眼,幾乎把“你病真的好了嗎”這幾個字印在了臉上。

謝辭川沒說話,攤手任他觀察。

“行啊,轉性了好,話說你不是在機械廠工作,會不會修床啊?”

“你得讓我看看。”謝辭川以前跟外公生活,家裏東西壞了都是他修的,熟能生巧,他覺得可以試試。

他跟著青聿朝小醫院裏邊走去,門口獨自待著的棠羽見他們都進去了,沒人看著他,心道:這是個絕佳的逃離機會。

看了眼髒兮兮的地板和醫院外的土地,他咬咬牙,把謝辭川用來抱他的衣服拿了兩件綁在腳上做個墊腳。

忍著腿疼,他從**跳下來,差點被小腿傳來的劇痛刺激地跪倒在地。

不過現在不是怕疼的時候,他必須離開這裏。

這次遇襲的事一定沒那麽簡單,軍隊內部很可能有內奸,不然不可能他剛到這裏就被打傷,還差點被弄死,這件事一定要向上邊報告。

不知道殘蟲局有沒有派蟲找他,還有……還有那個英俊的雄蟲,有沒有等他?

一想到那隻強大的雄蟲,棠羽就止不住耳朵發熱。

默星隻有他們兩個是S級精神力者,他們是最般配的存在。

這殘蟲稀裏糊塗救了他一命,他雖心存感激,可終究抵不過離開的心,朝屋裏投去感激的一眼後,顧不上疼,一瘸一拐離開了這裏。

沒了精神力傍身,他才發現默星的寒季這麽冷,他攏了攏病號服的衣領,努力把下巴往裏縮。

殘蟲區的布局都差不多,他在殘蟲區巡邏過,知道路怎麽走。

到一條小巷子裏,他不死心地嚐試召喚機甲,發現召喚器隻是發出幾下亮光就暗淡下去,再無動靜。

他徹底接受了現狀,木著臉繼續往前走,寒風吹得他眼睛都快睜不開,衣擺發出獵獵響聲,隨風飛舞。

沒有鞋子,走起路來腳底發疼,棠羽隻能加快腳步,盡量讓自己少疼會,他感覺自己右腿的傷口崩開了,密密麻麻的疼順著神經直衝大腦,激地他冒虛汗。

殘蟲區的藥不如帝都,衣服也很糙,就算要療傷還是回去的好,希望還有蟲能夠認出來他。

他懷著希望一路走到殘蟲局後門,敲了敲門,很快,門從裏邊開了。

棠羽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站著的那隻蟲,那隻和他一樣,擁有S級精神力的雄蟲。

他還沒走!

高大的雄蟲正在和局裏的蟲談話,棠羽剛想喊他一聲,身前的雌蟲守衛不耐煩道:“哪來的小蟲子?這不是你玩的地方。”

“我不是玩,我是……”

“是誰啊你,哪裏來的小東西,再不走我給你扔出去了啊。”

“你!”棠羽沒想到自己換了副樣子這守衛的態度變化竟如此之大,氣地不想再跟他說話,朝門裏喊道,“尹岑!”

一頭赤金短發的雄蟲轉過身朝他看來,眼裏有些驚奇。

這小蟲子跟他那個笨兮兮的搭檔好像。

守門的雌蟲見他驚動了上將大人,想發怒又礙於上將的麵子不敢再說話。

尹岑跟那雌蟲說了幾句,邁著步子朝他走來,棠羽麵上盡是遮掩不住的高興。

“你是哪裏來的小蟲?”尹岑彎腰摸了摸他的頭,視線下移落在他裹著兩件衣服的雙腳上,那衣服上盡是沙土,“怎麽沒穿鞋?”

“我……”

“尹上將,有雌蟲來報,前門的殘蟲群情激憤,您看怎麽辦?”

棠羽正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卻突然被打斷。

尹岑衝那蟲點點頭,回過頭對棠羽微笑道:“回家吧,這裏不是玩的地方,記得穿鞋。”

說完他就起身要走,棠羽還想再說什麽,尹岑卻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了,他怕自己公然暴露身份沒蟲相信,還怕內奸在這裏,隻能焦急地喊了尹岑幾聲。

“喊什麽喊,耽誤事,去去去。”

那雌蟲守衛極不耐煩,抬手一推關上了門。

殘蟲的事還沒解決呢,還有蟲來沒事找事,真煩。

棠羽隻顧著看尹岑,一時不察,被推的踉蹌後退,這裏沙石多,他不知道磕到了什麽,沒受傷的那隻腳腳踝穿來一陣劇痛,他便跌倒在地。

從小到大,他從未受過這種罪,還無蟲認他,尹岑他們合作三年,居然也沒認出來他,他明明隻是變小了而已。

一股濃烈的失望和難過湧上心頭,棠羽癱坐在滿是沙土的地麵,身體後傾,雙手撐著地麵,死死望著麵前緊閉的大門。

到了如今他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領軍打仗、剿匪、抓逃犯,他什麽沒幹過,現在卻因為變小被拒之門外,也沒蟲認出他,這麽多年的事都白做了嗎?

半晌,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正難受的緊,卻聽到不遠處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喂!你受傷了,跑什麽跑?!”

是那隻殘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