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蘇南尋將驪和朔所說串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或許是驪人生中唯一一次出征讓他成為呼聲最高的首領繼承者,部落中大部分人都希望驪成為他們下一任的首領,這其中也包括呂昌。

但驪因為他父親的事拒絕成為首領,呂昌無奈,隻得用一代代傳下來的方式選出首領,最終盤成了部落的領導者。

蘇南尋抱住驪,打算再安慰對方幾句,不曾想驪竟借勢托住蘇南尋的屁股,將蘇南尋打橫抱起。

在腳離地的一瞬間,蘇南尋幾乎以為自己要因重心不穩摔到地上。但驪穩穩地托著他,似乎抱著蘇南尋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負擔。

蘇南尋問:“你要做什麽?”

“刮胡子。”驪答。

蘇南尋把頭埋在驪的鎖骨窩裏笑,驪真是實誠得可愛。

他一激靈間突然想到,他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驪能接受與他人共享愛人,那朔呢?

一路上,他始終懷揣負罪感,驪也察覺到他興致不太高,問:“怎麽了?”

蘇南尋搖搖頭,驪沒有明確地跟他說“在一起”,那他們之間就不算愛侶,他沒必要用這件事來困擾對方。

蘇南尋在現代用的一直是自動剃須刀,但在旅行前秦宇進告訴他,旅館容易斷水斷電,他便多留了個心眼,買了一把手動剃須刀備用。那把剃須刀在這裏算是派上了大用場。

蘇南尋回到住的房屋中,朔已經窩在草垛上睡著了。

他將朔抱到獸皮上,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朔還是改不掉睡草垛的習慣,對方總覺得自己沒有參與狩獵就低人一等,不配睡在獸皮上,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才能扭轉朔這個思想。

他俯下身在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隨即輕手輕腳地拿了剃須刀和自己帶來的那把軍刀出了門。

蘇南尋沒有留意到,屋中裝睡的人早已睜開了眼。

趕□□的族人剛剛散去,三三兩兩結伴嬉鬧著,整個部落看起來還很熱鬧。

一位精壯青年笑著向驪打了招呼,兩人寒暄了幾句,驪開口問:“今晚怎麽比之前要熱鬧些?”

那位青年左顧右盼,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後壓低聲音道:“媯今晚本來要給嫖釘棺木的(注①),恰巧遇見□□吞月,給推後了。趕走□□以後,嫖活過來了,那些祭品媯就讓大家分了,大家多玩鬧了一會。”

驪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兩人就此別過。

驪大概猜到蘇南尋不了解他們的風俗,開口向對方解釋道:“族中有人死去,那個晚上就會舉行祭祀,祈禱神明不要帶走更多的人。棺木隻有首領和祭司才有,嫖……算是破例。”

蘇南尋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他在心中默默鬆了口氣,嫖活著,媯就不會遷怒於朔,他和朔被迫離開的可能性就小一些,他就有更多的時間為即將到來的冬日做準備。

說話間,兩人來到先前吃“宵夜”的那片空地旁,驪問蘇南尋:“還記得這裏麽?”

蘇南尋嗯了一聲。

驪在平坦的地上躺下,他笑著說:“上回我掏了三個鳥窩,都是空的。我想我已經答應你了,一定不能食言,於是我就對上天說——如果我今晚能帶回食物,那你對我就是有好感的。”

蘇南尋靜靜地聽,並不插話。

“上天大概聽到了我說的話,第四個鳥窩裏堆滿了蛋。”驪說著,把腦袋湊了過來,“可以開始了。”

蘇南尋拉出軍刀中的剪刀,小心地將驪的胡子剪至兩三厘米長,他看著落在地上的胡子,無不可惜地歎了口氣。

驪卻似乎很高興,他問蘇南尋:“可以給我一撮你的頭發嗎?”

在蘇南尋的首肯下,驪剪了蘇南尋的一小撮頭發,小心地攥在手中。

“我父親說,戴上愛人的頭發,狩獵時就會有無盡的勇氣。”

蘇南尋想到獵殺駝鹿時的險情,輕聲道:“我不要你當最勇猛的獵手,我隻要你平安。”

驪吃吃地笑,並不回答。

蘇南尋打著手勢又道:“在我生活的地方,曾經流傳過一種習俗——兩個相愛的人頭發綁在一起,就是永結同心的意思。我很想同你的頭發綁在一起,但我無法與你相配,我並非獨屬於你一個人。”

蘇南尋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他本來就不如驪高大,這麽一看更顯得脆弱而無助。

驪捧起蘇南尋的臉,同蘇南尋對視,就算在黑夜中,驪眼中的深情也格外清晰:“尋,我從未肖想過獨自占有你。神明愛他的信徒不是本分,能讓信徒片刻占有他,信徒就很高興了。”

蘇南尋猛地抬起頭,他沒有想到驪竟然如此高看他,甚至將他置於神壇上。

他撩撥驪本是想增加離開時的籌碼,也想在這個沒有具體道德與法律約束的地方放任一把自己的情感,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收到如此真誠的回應,他覺得自己太過卑劣,配不上那一顆赤誠之心。

他不敢向驪道明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他怕看到那雙漂亮眼瞳中的失望。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帶驪多體驗一些在他們這個時代無法體驗到的東西,讓驪不後悔說出今晚這番真情告白。

蘇南尋為了掩飾自己過大的動作,拿起了剃須刀,他細致地為驪剃去胡須,神情專注而虔誠。

被剪得長短不一的胡須紛紛落地,驪的臉部輪廓顯現了出來,背著月光,蘇南尋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驪牽起蘇南尋的手,他問:“今晚去我那兒好不好?”

蘇南尋有些猶豫,他一方麵擔心朔,另一方麵對驪的新鮮感也在吸引著他,他猶疑半晌,最終沒有回答。

驪再次抱起蘇南尋,並保證道:“我不會像盤那樣強迫你。”

蘇南尋沒有推拒,他環住了驪的脖子。盡管他沒有做出明確選擇,但他不善拒絕的性格已經替他做了選擇。

他想,上半夜先陪著驪,後半夜再回到自己和朔的小屋陪朔好了。

驪的住處到了,他點燃了屋中的火堆,蘇南尋看清對方的容貌後愣住了——

驪目若朗星,單憑漂亮、深邃的眉眼就能讓人淪陷其中,蘇南尋曾不止一次設想過對方剃去胡須後的模樣,他猜到對方不會太醜,但沒有想過對方會是這樣的絕色。

驪的下半張臉因為胡須的遮擋,顯然比上半張臉要白皙些,但這樣的“陰陽臉”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美貌,反而為他增加了幾分野性的粗獷美,用貌若潘安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更令蘇南尋驚奇的是,驪有七八分神似他暗戀了三年的舍友,隻不過五官比他的舍友長得更協調、耐看些。

或許是原始的荷爾蒙作祟,蘇南尋決定,這個晚上他要留在這裏。

驪的屋子與盤不太一樣,盤的屋子精致中透露著奢靡,而驪則是質樸中透著雅致。

從房屋中擺放有致的獸皮到屋中大概是充當案桌用的石塊,再到看起來並無雜亂之感的草堆都可以看出,驪並不是一個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人。

最吸引蘇南尋目光的還是對方屋子中很難具體數清楚有幾塊的獸皮,那些獸皮無聲地彰顯著居住者的累累功勳,而掛在最外麵的那塊獸皮無一例外都是通體白色的。

蘇南尋問:“你很喜歡白色嗎?”

“嗯。”驪答,“我不能與這個顏色相稱,但我想我以後的愛人一定用得上。尋,我為你做一件白色的皮裙好不好?”

蘇南尋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白色獸皮裙的模樣,勉強接受了,他點點頭:“我夏天穿。”

驪向蘇南尋借了刀,取下牆上一塊不大的獸皮,割了巴掌大的一塊:“這是兔子的皮毛,比較薄,好縫。”

驪房間中央的大石頭上放著一卷獸皮,待他展開,蘇南尋才看清,獸皮內裏插著粗細不一的骨針,每一根上都穿著對應粗細的麻線,看起來古樸而精致。

驪動作利落地將手上的皮毛縫成隻開了一側口的沙包狀,又小心翼翼地將蘇南尋的頭發裝了進去,從中穿過一條半指寬的麻繩後將其封了口。

蘇南尋注意到,驪所縫的那個“頭發沙包”針腳細密,一看平時就沒少縫補東西。

驪將縫好的“頭發沙包”掛到自己脖子上,而後托著蘇南尋的後腦勺,送上了一個綿長的吻。

驪的接吻技巧很生澀,蘇南尋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個人牙齒碰在了一起,蘇南尋沒忍住偏過頭笑出了聲。

驪顯然也被逗樂了,笑得眼角擠滿了笑紋,看起來明亮又耀眼。

驪假裝不滿蘇南尋對他吻技的嘲笑,拉開了蘇南尋上衣的拉鏈,但他顯然顧及到了盤給蘇南尋帶來的陰影,隻拉了一掌寬,看起來就像小情侶間的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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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這一風俗根據龍山文化(約距今四千五百年)遺址,棺材的原型木槨被發現所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