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知是那個吻取悅了他,還是“我愛你”三個字,讓他迷失在這短暫虛妄的甜蜜裏,鍾情離開水雲殿後,叫人給桑遙送了百花羹。

這是她得到的獎勵。

花精一族的百花羹集百花精華,因桑遙嗜甜,特意放了蜂蜜,入喉滿口馨香,沁人心脾,可惜分量太少,三兩口就沒了。

送百花羹的丫頭說:“三小姐喜歡的話,下次少君過來,會再帶一碗過來。”

這讓桑遙對鍾情的拜訪多了幾分期待。

吃過百花羹,桑遙守著那盞昏黃的油燈沒事做,拿起鐵質的勺子,彎身從交錯的倒刺中穿行,來到宮殿的一角。

藤蔓破土而出,地麵裂出不規則的形狀,桑遙找了個好下手的地方,試著用勺子鏟了鏟。

“不要告訴我,你打算拿勺子挖出個地道逃出去?”一聲輕笑從藤蔓交錯的陰影中飄過來,透著難以置信。

“年輕人,不要低估一隻勺子的潛力。”

“難為我冒著生命危險,孤身闖入龍潭虎穴,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如果你是誠心來救我的,那我便勉為其難放棄我的越獄大計,跟你走吧。”桑遙丟了勺子,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羽乘風合起折扇,劈開藤蔓。綠色的汁水濺了一地,他退開三步,撩了撩垂在肩頭的發絲。

“別耍酷了,趕緊幹正事,要是被茶茶發現,咱倆都別想走。”

“你就不問問我為何要來救你嗎?”

“那還用問,肯定是哥哥和葉姐姐托付你來找我的。”桑遙蹙眉,“不過,我很好奇,他們許了你什麽好處。”

“他們說,若我能救回三小姐,三小姐就是我的人了。”

桑遙臉色微變:“啊?”

羽乘風笑道:“開玩笑的。”

桑遙長舒一口氣。還好是開玩笑的,攻略男二就算了,男三再摻和進來,更麻煩了。

“許我的是葉姑娘。”

桑遙剛好轉的臉色又垮了下來:“你真的喜歡葉姐姐?”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堅決反對我接近葉姑娘?”

“那還不是因為葉姐姐……她是我哥哥的女人!”桑遙斬釘截鐵地說道。這男三怎麽回事,馬不停蹄地奔赴作死之路,非要把自己變成隻能掛牆上的白月光。

“還是開玩笑的。”

“玩笑開多了,就不好笑了。”桑遙僵硬地鼓了鼓臉頰,勉強露出笑意,“羽乘風,聽我的,沒錯,智者不入愛河,戀愛腦沒好下場。”

“三小姐為了隻半妖,未婚失節,名聲盡毀,還被鎖了靈力,像隻金絲雀兒囚困在此,就是很好的例子嗎?”

桑遙還真沒辦法反駁,隻好轉移話題:“你怎麽進來的?我記得朝聞道守衛也不是紙糊的啊。”

“自然是光明正大進來的。”羽乘風說著,臉色隱隱發青,唇角滑下一縷血痕。

“怎麽回事?”

“替身被識破了,那替身附著我的一絲神魂,它受損,會波及到正主。”羽乘風擦掉血痕,說,“半妖心狠手辣,居然想強搶碎片,還好我多了個心眼。”

搞得你像第一天認識他似的,當初在壽王墓,你差點搞得大家一鍋端,沒比他好到哪裏去。

好在隨著劇情的推進,這隻白孔雀已經進入洗白階段,陪葉菱歌尋找千年靈芝為微生玨重塑身體的這一路上,被他們兩個的感情所觸動,與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他來了,快走。”

“等等,我身上有他的禁錮,走不了。”桑遙伸手,露出腕間的青藤,“這東西水火不侵,我用了很多辦法都不能解開。”

“這有何難。”羽乘風祭出一朵冰雕的藍色蓮花,蓮花吐出藍色幽焰,青藤登時被熔掉一截,剩下的掉在地上,被桑遙撿起,揣入袖中。

殿外晃動著雜亂的影子,腳步聲齊整而來,如滾過悶雷。羽乘風手中多了對小翅膀,遞給桑遙:“翅膀借你,我斷後,你先走,微生世家匯合。”

桑遙用很詭異的眼神看著他。

“這種眼神看我做什麽?”

“怕你變成白月光。”

羽乘風直接將翅膀裝在她身上:“我是孔雀妖,隻會掉毛,不會發光,哪來的白月光。”

桑遙被他逗笑了。

“行了,我自有辦法,走吧。”小翅膀牢牢黏在桑遙後背,羽乘風舉起折扇,將屋頂破開一個半人高的洞,拍拍桑遙的翅膀,那翅膀便揮動起來,帶著桑遙慢慢升空。

羽乘風的禁製被鍾情所破,少年陰沉著臉踏入大殿,藤蔓狂舞,攻向羽乘風。

桑遙飛上了高空。那翅膀似與她的身體長在了一起,她試著控製翅膀,心念意動,翅膀大力地揮動起來。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狂風呼嘯著刮過耳畔,整個朝聞道盡收眼底,恢宏氣派的金色大殿變作螞蟻般大小,天地萬物、山川河流一幕幕掠過眼底。

要不是在逃命,桑遙真想高歌一曲。

*

無數根羽毛漂浮在半空中,利箭般尖銳,射向鍾情。鍾情撐開雨過天青傘,擋住箭雨。

羽乘風單膝跪地,大口吐著鮮血,臉上卻堆著笑意:“看來,沉迷溫柔鄉的你,盡管得了天地之極三滴靈泉的相助,並沒有多大長進,反倒是先前被損傷的身體,大不如從前。”

“殺你,足矣。”鍾情擲出雨過天青傘,刀片反射著寒光,直逼羽乘風。

羽乘風笑得更加開心:“三小姐說,我死了,會變成白月光,少君可解是何意?”

提起桑遙,鍾情分神半縷,被羽乘風抓到喘息的機會,躲開鋒利的刀光,使了個遁地術。

鍾情沒有追。

他跳到大殿的屋頂,舉目望去。湛藍的天幕下,紫衫少女揮舞著雙翅,翱翔天際,與白雲比肩。

鍾情伸手:“弓箭。”

小妖奉上弓箭。

鍾情挽弓搭箭,箭端對準桑遙,猶豫一瞬,那支箭如流星般射了出去,冰冷的金屬觸感與桑遙堪堪擦身而過。

桑遙驚出一身冷汗。

她見識過鍾情的箭術,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將她射穿。

這一箭是警告。

朝聞道的結界被羽乘風鑿了個洞,桑遙從這個洞裏飛了出去,修文和修武已接到命令,在山下接應她。

桑遙坐上微生玨的大鵬鳥,飛往微生世家。

回到微生世家的第一日,就聽說微生玨和葉菱歌在冷戰。

桑遙:“……”

合著火急火燎地找我回來,是為了給小兩口勸架?

從修文和修武的千言萬語中,桑遙提煉出關鍵信息,這次男女主吵架的原因在於葉菱歌的身份。

微生世家對兒媳婦的標準隻有兩個:要麽有權勢,最好能與皇室沾親帶故;要麽,能給微生世家帶來實打實的利益,比如擁有靈女血統的桑遙。而葉菱歌與這兩個都不沾邊。

葉氏還曾是微生世家的家奴,在幫助微生玨重塑身體這件事上,是微生世家欠她人情,因此將她奉為上賓,可當微生玨流露出想娶她做正妻的心思後,微生世家上下就不樂意了。

更絕的是,微生玨的小姨兼後媽,提出與葉菱歌結為異姓姐妹,這窒息的操作純純膈應人。葉菱歌滿身傲骨,在微生世家受到冷遇後,沒和微生玨打商量就搬出微生世家,還搬進了羽乘風租住的宅子。

微生玨在父母那裏被一頓劈頭蓋臉的數落,仍舊據理力爭,當他滿身疲憊地去找葉菱歌,等待他的卻是一間空****的屋子,心上人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就走了,顯然是打心底裏不信任他,頓覺心灰意冷。

這不,兩個人就這麽不聲不響開戰了。

*

桑遙當著眾人的麵,承認與半妖苟且,還與微生世家劃清界限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令微生世家蒙羞的她,能順利回到微生世家,還要賴以微生玨對她的洗白,以及她獨一無二的靈女血統。

於是,整件事就變成了微生世家年幼無知的三小姐,遭到卑鄙無恥的半妖哄騙,**於他,為愛奔赴朝聞道。哪成想這一切都是半妖的陰謀,半妖的目的在於困住三小姐,用來威脅微生世家,三小姐看清半妖的真麵目,後悔不已,每日以淚洗麵,幸得微生世家營救,終於脫離魔掌,悔過自新。

一下子將桑遙洗成了個被渣男辜負的小可憐。

而此刻的小可憐桑遙,正站在微生玨跟前,耷拉著腦袋。

微生玨拿回靈骨,大多時間都在閉關修煉,除了葉菱歌,一概不見外人。與葉菱歌鬧掰後,更是封鎖心門,全心全意修煉,現如今靈骨已融合得差不多了,並且功力大增,重新出山、叱吒風雲指日可待。

微生玨一言不發地盯著桑遙,半晌,冷聲說:“現在肯回來了?”

桑遙蚊子哼似的“嗯”了聲。

“過來。”

桑遙挪到他跟前。桑遙在朝聞道的遭遇,踏雲都匯報給微生玨了,唯獨假孕這事忘記說了。微生玨探出手,搭上她的手腕,驚道:“孩子呢?”

“孩子沒了。”

“是鍾情幹的?”微生玨眼睛裏幾乎能飛出刀子。

桑遙發現自己說錯話,忙搖頭:“不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孩子,是那日為了救阿情,我編出來騙你的。”

話音剛落,左耳被微生玨拎住,別人發脾氣,那是狂風暴雨,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的貴公子發起脾氣來是下冰雹。桑遙“哎喲哎喲”地叫著:“哥哥,哥哥,下手輕點,我錯了,這回我真的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會好好反省的。”

“胡鬧,自己的名聲也能拿來開玩笑。”

“以後不會了。”桑遙賭咒發誓。

微生玨終於大發慈悲地鬆開她。

桑遙揉著發紅的耳朵,湊到那英俊的青年跟前:“哥哥,我們去接葉姐姐回來吧。”

青年冷著臉不說話。

桑遙笑嘻嘻說:“我看那羽乘風鬼鬼祟祟的,對葉姐姐不安好心。哥哥,世上隻一個葉姐姐,你不要,有的是人搶著要,可別等到葉姐姐上了別人的花轎,再追悔莫及。”

“我哪裏鬼鬼祟祟了?”羽乘風搖著扇子踏進屋內,一臉傷心地說,“原來三小姐一直是這樣看我的。”

那日鍾情去追桑遙了,朝聞道其他人對羽乘風來說不夠塞牙縫,他讓桑遙走,也是讓桑遙做靶子,自己好脫身,反正桑遙是那半妖的媳婦,半妖舍不得真下狠手,一舉兩得。

桑遙:“那你把葉姐姐送回微生世家。”

羽乘風:“葉姑娘有手有腳,我可做不了這個主,不過三小姐放心,我這人不太喜歡撬人牆角。”

男三看來是聽勸了。桑遙暫時將他從警戒名單裏移除,再接再厲勸說微生玨把葉菱歌接回來。桑遙是個厚臉皮的,在她堅持不懈的遊說下,微生玨總算鬆口,答應去接葉菱歌。

葉菱歌嘴硬心軟,外冷內熱,微生玨這樣的貴公子從不低頭,卻為了她三番兩次伏低做小,她順著台階就下來了。

微生世家是不能回的,微生玨在外頭給她租了宅子住,並承諾,此生隻認她一個人,如果阻隔他們的是微生世家嫡長子這個身份,他就脫離微生世家,與她閑雲野鶴,做一對野生獵妖師。

微生玨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葉菱歌當即紅著眼睛,撲進他的懷裏,與他耳鬢廝磨。

趴在外頭,戳破窗戶紙偷看的桑遙,心裏頭的大石落了下來。她推推羽乘風,示意不要偷看了。

羽乘風與她一同離開,喃喃自語:“想不到三小姐教微生兄的那些話真的有效。”

“那可不是,這麽多年的言情不是白看的。”桑遙昂首挺胸,十分驕傲自滿,“隻要摸清對方什麽性子,包管拿捏得死死的。”

羽乘風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我懷疑那朝聞道的半妖也是著了三小姐的道。”羽乘風含笑道。

桑遙心虛地摸摸唇角。

“我很好奇,當日三小姐看到的那隻情妖,幻化的是何人模樣。”羽乘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