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生玨問:“藥喝了嗎?”

葉菱歌答:“喝了。”

“苦不苦?”

葉菱歌眼中閃過些許錯愕,這是微生玨第一次關心她藥苦不苦。

藥是微生世家的方子,獵妖除魔,多多少少會受傷,這藥效果好,葉菱歌喝了不知多少碗。

她從小被當男孩養,摸爬滾打,吃了很多苦,從沒有那些嬌氣。在微生玨麵前,更是驕傲得不會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麵。

桑遙適時說:“葉姑娘,哥哥不是外人,你要告訴他真實的感受,這樣他才能根據你的需求,改善口感。”

葉菱歌遲疑了一瞬:“苦。”

微生玨遞出蜜餞:“給。”

“給我的?”葉菱歌呆住。

“嗯。”微生玨坐在剛才鍾情坐過的位置,取出一枚金絲棗,放入葉菱歌的口中,“你從來不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

“……我不知道。”

葉菱歌還真沒想過自己喜歡吃什麽。

關鍵微生玨也沒問過。

她的父親為了訓練她成為一名強大的獵妖師,早就抹殺掉了她的喜好。

桑遙道:“那哥哥就找個機會,帶葉姑娘遊曆天下,把所有好吃的都嚐一遍,葉姑娘總會找到自己愛吃的。”

微生玨點頭:“好。”

他用指腹擦擦葉菱歌唇角的殘屑。

葉菱歌雪白的麵頰,明顯浮起一絲紅暈,還沉浸在微生玨那句“好”裏,心旌搖**,滿是不真實感。

微生玨天生性子冷淡,兩人說是對眷侶,平日裏相處時,卻無情人間的纏綿繾綣。

鍾情意外地看了二人一眼,目光悠悠打了個轉,落在桑遙的身上。

桑遙笑出兩個小梨渦,偷偷對微生玨比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微生世家的大公子,居然會舉一反三,她在路上隨便提點兩句,他就無師自通了。

但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還要嚴防死守一個人——桑遙轉頭,與鍾情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這綠茶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

看什麽看。

臭茶茶。

桑遙用力瞪了回去。

鍾情噗嗤一笑。

葉菱歌莫名:“阿情,你怎麽了?”

鍾情按住肩頭,瞬間柔弱了起來:“我在竹林中受了傷,剛才牽動了傷勢。”

這貨就會假借受傷,親近葉菱歌,故意激起微生玨對他的敵意,再煽風點火,伺機破壞兩人感情。

這套路桑遙能倒背如流。

她毫不猶豫地端起微生玨放在桌子上的那碗藥,遞給鍾情:“鍾少俠,喝了這藥,保管你藥到病除。”

微生玨一下子就察覺出桑遙的意圖,眉心微皺:“藥還有,遙遙,該你喝的藥,不許推給鍾少俠。”

“鍾少俠行動不便,我去給鍾少俠拿藥。”桑遙狂奔出門。

藥就在院子裏熬的,爐火已熄了,藥還熱著。

桑遙想起那令人生不如死的口感,挑了個大碗,倒上滿滿一碗。她自己的那碗,也被她趁機倒了進去。

喝你的馬尿去吧。

鍾情雙手抱懷倚在門口,一截青色的衣擺,在風裏流動。

桑遙端著碗:“呐,鍾少俠傷得重,多喝一點,好得快。”

鍾情歪著腦袋,目光直勾勾的,毫不猶豫將一碗藥飲盡,末了,陰惻惻地說:“多謝三小姐關心。”

桑遙離得近,似乎聽見了他磨牙的聲音。

她的脖子涼了涼。

他向前邁了一步,這下,兩人離得更近了。

桑遙正要往後退。

鍾情理所當然地把空碗遞給她。

桑遙的手快過腦子,已經把那隻比她臉還大的碗接了回來。

鍾情低頭,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畔說了句:“我替三小姐喝了藥,不知三小姐打算如何感謝我?”

“大不了,下次我替你喝藥。”

鍾情笑了。

莫名其妙的笑容,笑得桑遙毛骨悚然。

屋內,微生玨說:“遙遙,鍾少俠,你們進來。”

桑遙與鍾情一前一後進屋。

微生玨取出四枚玉符,分別將其中三枚遞給桑遙等人:“此次鍾少俠失聯,是我考慮不周,這是微生世家內部用來傳訊的信物,將各自的靈息注入其中,能隨時聯係對方。”

微生玨率先將自己的靈息注入四枚玉符。

桑遙道:“萬一想找對方,不知哪道靈息是對方留下的怎麽辦?”

微生玨道:“你可以做個標記。”

桑遙拿到已經注入他們三人靈息的玉符,每個人的靈息顏色是不同的,比如微生玨的靈息是純正的白色,她在這道靈息上刻上微生玨的名字。

鍾情的靈息是碧色的,輸入鍾情的名字時,她撇了撇嘴,把剛寫好的“鍾”字抹掉,換成“茶茶”。

天色已晚,還有傷者,幾人暫做休整,兩日後再出發。

桑遙脖子上的傷隻用了半日就已結痂。她解下纏著脖子的紗巾,莫名覺得背後一陣發涼,就好像被好幾雙眼睛監視著。

農家小屋,土磚堆砌出來的,空間狹小,一眼就能看到頭。屋子裏除了她自己,什麽人都沒有。

桑遙站起來,手托著下巴,眼睛眯起,繞著屋子轉了一圈,最終,她的目光鎖定住屋子裏的幾盆花草。

花草都是些野花野草,叫不上名字,是原身住進來的當日,移植進來的。她做慣了千金小姐,嫌棄這屋子破爛土氣,連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這些花花草草權當增添些顏色。

男二是草木妖,這些花啊草啊,說不定都是他的走狗。桑遙抱起盆栽,把它們放在屋外,閉緊門窗。

那種被人盯著的錯覺,終於消失了。

她舒了口氣。

與此同時,一根藤蔓順著窗縫爬進鍾情的屋子,伏在鍾情的麵前,對著鍾情搖了搖頭。那青衫少年黑眸中映著燃燒的燭火,掌中把玩著一把匕首,說:“我知道了。”

青藤如同人類,恭敬地垂下自己的枝葉,倒退著出了屋子。

桑遙奔波一天,早已累了,坐在床畔,解下發間珠釵,準備睡覺。

原身正值綺年玉貌,又心係微生玨,每日裏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珠釵首飾戴了不少。桑遙解耳墜時,發現左耳的耳墜缺了一隻。

農戶清貧,屋子裏家具都不全,鏡子更是沒一個,因此桑遙到現在才發現。

興許是丟在屋子裏了。

桑遙找遍屋子的每個角落,沒有找到耳墜的蹤影。

難道丟在了竹林裏?

耳墜是對葡萄紫寶石,原身最喜歡的耳飾,每次在微生玨跟前晃時,總要佩戴。

這是及笄那年,微生玨送她的成年禮物。

原書裏,為著這對耳墜,葉菱歌暗中生了不少悶氣。

桑遙坐下來,靜心回想著關於這對紫寶石的相關劇情。

她悚然一驚。

這對紫寶石耳墜不是丟了,是被微生瑤送了出去。

微生瑤想要葉菱歌死在麵具妖的手裏,提前進入竹林,找到麵具妖,透露主角團的誅妖計劃,還把葉菱歌的捕妖網給剪了洞。

要不是鍾情橫插一腳,殺了麵具妖,葉菱歌恐怕現在都沒命了。

麵具妖當然不信她的話。她取下一枚耳墜,給麵具妖當做信物。

鍾情在麵具妖的老巢裏發現這枚耳墜,聯想到無端破了個洞的捕妖網,自然而然就猜出真正想謀害葉菱歌的凶手是微生瑤。

鍾情沒有發難,不代表不計較這件事,他城府深,隱而不發,是為了隱藏身份。

微生瑤的結局是被鍾情用藤蔓活生生絞死的。

被藤蔓纏住脖子的窒息感,再次將桑遙包裹,她狠狠打了個寒顫。別沒修正劇情線,自己先被男二搞死了。

這下是半點睡意都沒了,桑遙穿起衣裳,提著盞燈籠,趁著夜深,悄無聲息地出門了。

麵具妖死後,老巢還沒有被主角團打掃,但願那枚紫寶石耳墜沒落入鍾情手中。

白天下過雨,晚上夜空懸著一枚清亮的月。桑遙手中的燭火一晃一晃,化作夏日的螢火,在青翠欲滴的竹林中穿行。

用來獻祭童男童女的祭壇,經過這場大戰,如龍卷風過境,破敗不堪。祭壇下方就是麵具妖的老巢,倒下來的巨石斷裂成數塊,砸開地麵,露出通道。

雨後的地麵,泥土還是潮濕的,桑遙小心翼翼下了地道,手中燭火破開黑暗,照出深不見底的路。

麵具妖凶殘,不單吃魂魄,還以活人血肉為食,甬道裏泛起股潮濕的腥氣,寒意刺骨,順著腳心直往腦袋裏鑽。桑遙鞋尖踹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拿燈籠一照,瞳孔劇烈地收縮著,險些撅過去。

是顆森白幼小的骷髏頭。

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些被獻祭的人牲的。麵具妖在村子裏橫行霸道數年,幾乎將新生兒吃掉了大半。

桑遙忙把骷髏頭扶正,口中念叨:“見怪莫怪,我沒惡意,諸位的大仇已經得報,願早日通往極樂世界,來世投一個好胎。”

很快就到了一間巨大的地下宮殿。

宮殿裏堆著麵具妖啃食過的人骨,和四處搜刮而來的金銀珠寶。有了前麵那個骷髏頭的鋪墊,看到這堆瘦小的人骨,桑遙受到的衝擊力沒那麽大了。

麵具妖長得潦草,生活習性更是潦草,東西堆積成山,亂七八糟的,還蒙了厚厚的灰塵,看起來百八十年沒收拾過了。想到要在這堆積如山的雜物中,找到米粒大的紫寶石,猶如大海撈針。

桑遙一個頭變作兩個大。

頭疼也要找。比起被反派男二扭斷脖子,頭疼算什麽。桑遙把大殿內的燈火逐一點燃,開始認命翻找。

微生瑤啊微生瑤,你說你,堂堂三小姐不做,做什麽惡毒女配。

真是坑死人了。

桑遙急得嗓子冒火,踹出一腳,剛好踢到顆夜明珠。

那夜明珠骨碌碌滾著,摩擦著地麵,直到撞上一人的鞋尖,沙沙的聲響才停下。

是個漂亮的青衫少年。

少年束著高馬尾,身材挺拔俊秀,輪廓融在半明半暗的夜色裏,揚起的發尾綴著橘黃色的燭光,比那堆珠寶還要晃人眼睛。

他彎身撿起夜明珠,往空中拋起,又合掌握住,風流恣意的模樣,與這裏的陰氣森森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