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赤紅的【-10】從小人的頭頂跳了出來。

【[西斐爾]:“給我停下!不要碰我!”】

【[西斐爾]:“滾開,給我滾開——”】

被掀開衣服下擺的精靈拚命掙紮,鎖鏈被他掙得錚錚作響。一個又一個對話氣泡從他頭上浮現,葉聞笙心止如水,把小精靈的上衣給脫下了。

然後她拿起擰幹的毛巾,上下劃拉,擦完前麵又嚐試著按著小精靈肩膀把他翻過來,擦拭他的背部。

毛巾都變得髒兮兮的,葉聞笙打開角□□麵,小精靈的清潔度已經變成了黃色的“中”。

她把毛巾再洗了洗,正要再接再厲,一鼓作氣把清潔度提高至良好,下一秒就看見西斐爾猛地奪過那條毛巾,將它胡亂攥成一團。

精靈赤/裸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睛都因憤怒與羞恥而充血發紅。

【[西斐爾]:“夠了!”】

葉聞笙看著這副畫麵,忍不住感到一絲絲詭異。

他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半俯在地上,另一隻手用力攥緊自己的褲腰……好感度還在嘩啦啦地掉。

“……我怎麽覺得我是什麽欺負良家婦男的小流氓?”

雖然說秋秋建議她霸王硬上弓,但這劇情走向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葉聞笙覺得如果自己強行繼續幫小精靈提高清潔度,他可能會咬舌自盡。

永遠無法成功攻略目標角色的詛咒仿佛就離不開她了一樣,葉聞笙皺起鼻子,突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悟:“難道這是什麽詭計多端的逼氪套路!商店裏有什麽使用之後就可以瞬間恢複清潔度的神奇道具嗎?”

她戳開商店,上下翻翻,卻沒能找到類似的商品。葉聞笙有點兒懷疑人生,短暫的沉思過後,她扯了扯小精靈手中的毛巾。

西斐爾攥著毛巾的手指猛地用力收縮,指節都開始泛白,死死拽著毛巾一角,像一隻瀕死的野獸。

葉聞笙又戳了戳他的腿。

“不想要我幫你擦的話,”葉聞笙歎了口氣,對著屏幕碎碎念:“那你就自己擦擦嘛。”

西斐爾當然聽不見她的話,又警惕地把腿縮了起來。但在葉聞笙戳了他好幾次之後,他似乎理解了葉聞笙的意思。

短暫的沉默後,他咬緊牙關,下頜明顯緊繃。

【[西斐爾]:“……你出去。”】

遊戲中的小人不好意思在玩家的注視下光著身子,這段劇情也太真實了。葉聞笙默默感歎:“這年頭的經營遊戲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把籠子邊的水盆拖進囚籠一角,方便小精靈洗毛巾,又把那瓶營養液再用手指扒拉扒拉,挪到小精靈的嘴邊。

【[西斐爾]:“……”】

短暫的沉默之後,又一個【-10】從他的腦袋上跳了出來。

小人把空中懸浮著的營養液給拿了下來,泄憤般丟開瓶蓋,咕嘟咕嘟猛灌幾口。葉聞笙瞅了一眼,角□□麵中西斐爾的饑渴度與饑餓度都轉為了良好。

隻要再提高清潔度,就可以獲解開小精靈身上鎖鏈的鑰匙,把他從籠子裏放出來。

葉聞笙點擊退出小屋,沒有立即退出遊戲,在休息站裏晃晃悠悠,口中還碎碎念:“我得快點兒證明自己是個好人。”

清清白白一玩家開局被罵,葉聞笙可太委屈了。但她在休息站外等了老久,中途甚至切出遊戲看了幾個短視頻,回來時還是沒看見任務完成的提示。

“這是怎麽了?”

葉聞笙心生疑惑,又重新回到小屋裏,想要查看小精靈在做什麽。他的手腳畢竟都被鎖鏈拷著,行動都被束縛,或許遇到了什麽困難。

然而她進屋子的時候,就隻看見西斐爾坐在囚籠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麵前的空氣,身體也一動不動。

葉聞笙劃動屏幕,視角繞著他晃了一圈。

“……這是卡了嗎?”

她心生疑惑,不過時間確實已經很晚了。剛出院的疲憊早已湧上身體,葉聞笙遲疑片刻,關掉了遊戲。

或許這條主線任務有時間限製,小精靈的清潔度會在規定的時間之後得到提升——就像有些遊戲中的劇情殺,BOSS會在失去一定血量之後陷入狂怒狀態,將玩家的血條秒得幹幹淨淨。

葉聞笙將手機熄屏,放在床頭櫃上,關了燈。

明天早上再登錄遊戲看看任務有沒有完成吧,她想。

……

長久的等待。

房間裏始終安安靜靜,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頭頂的光太過刺眼熾熱,令長期在黑暗中生存的他感到不適難受。西斐爾移了移眼珠,卻無法避開那無處不在的燈光,還被迫看清了自己的身體。

那些怪異的現象都消失不見了,隱藏在虛無之中的幕後者似乎離開了這裏。

精靈僵直的身體終於慢慢動了。

布滿墮文的單薄胸膛劇烈起伏著,最後握成拳頭的手指狠狠地砸向囚籠地麵。

指節上傳來痛覺,但那微弱的痛意又怎比得過他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裏度過的無數日夜。

西斐爾將手中的毛巾用力砸入水中。水花濺起,水珠進了他的眼,又從臉頰上滑落。

手腕上係著的鎖鏈因為他的動作哐當作響,金屬碰撞摩擦時發出的聲音刺耳難聽。那似龍瞳一樣的金色瞳仁滿懷恨意,眉宇間籠罩著遊戲畫麵不曾彰顯的陰戾。

沉重急促的喘息漸漸平複,西斐爾閉上眼睛,又再度睜開。

在這裏的三千天中,他無數次想過死亡。

在囚籠中度過的日子足夠將任何生靈逼瘋,他看不到絕望的盡頭,數次嚐試過尋死,隻是將他囚禁在這裏的人們顯然並不願意看見他死去。

他死不掉,這永無止境的無望是沉重的枷鎖,是沒有結局的噩夢。

被腳銬禁錮的雙腿行動不便,西斐爾沉默著卷起褲子。他的身體光/裸,原本如雕像般美麗聖潔的軀體如今被黑暗侵蝕,甚至布滿邪惡難看的墮文。

西斐爾深深吸了口氣,弓著身,將那條毛巾按在自己的腿部上,來回搓洗。

他的身上確實已經很髒了。從前的光明祭司擁有著最為純正的光元素,並不像其他生靈一樣會產生髒汙,並無口腹之欲,卻也仍因需要洗去戰爭中染上的血腥氣而習慣了日日沐浴。

如今他的身體被黑暗侵蝕、不再純粹,那些囚禁他的那些人雖然每日給予他一顆藥丸作為食物,也因此方便了他記錄時間,但卻不會日日對他施展一些他從未見過的清潔魔法。

在某一個瞬間,他的腿忽地抽搐了一下。

墮文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尖銳地來回切割他的皮膚,細細密密的刺痛感無處不在,侵蝕了他的五髒六腑。

血珠溢了出來,濃稠的墨色霧氣自傷口處彌漫,像是幽幽鬼氣。

他的腦海嗡鳴,西斐爾習伸出手,用力掐住腿部一處裂開的傷口。

血液噴湧,更加強烈的痛楚使他逐漸狂躁的思緒漸漸冷靜下來,像是沉入死寂安靜的深海。

他不能屈服,西斐爾想,他尚未完成他的職責。

在被關進這個牢籠的最初,在墮文帶給他的痛苦稍稍淡去、神智較為清醒的時候,他曾一遍一遍地如此告誡自己。

但其實這個念頭最近已經很少升起了,他在永恒的黑暗中被折磨得渾渾噩噩,甚至忘記了那些很重要的事情。記憶中的一切都變得十分遙遠,仿佛一場無法觸及的夢境。

他扶著水盆邊緣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過於嶙峋消瘦的指節僵硬地突起。

隻是現在……隻是現在。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那些人將他放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並告訴他,他擁有了一位主人——不,什麽主人?那是與他們一樣肮髒的邪種。

“祂”與那些人一樣,毫不顧忌他的尊嚴,肆意擺弄他的身體。他倍感恥辱,恨意增生,但這或許也將成為他無望生命中的一次轉機。

……這是他離開這裏的機會。

西斐爾抬起頭,目光透過囚籠,釘在房間中通往外界的那一扇門上。

痛楚稍稍淡去的那一刹,他拿起鎖鏈尖銳的一角,在囚籠裏慢慢刻出又一條線。

籠子的地板上遍布刻痕,那些線條最初還是整齊的,越往後便越淩亂潦草。有幾處角落的刻痕亂七八糟、縱橫交錯,像是一副瘋狂而抽象的畫作。

這是第三千零一天,西斐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