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正酣
◎以吻封緘。◎
寓園的廚師在烹飪上多有講究,許多點心菜肴都能做出蘇溪鎮的地道口味,就連早餐也不例外。
第二天清早,蘇雲卿照舊沒看見程書聘下來吃早餐,她起得並不晚,難不成程書聘在公司吃嗎?
可是外麵哪兒比得上自家做的,於是她忍不住問陳延,才知道原來程書聘不吃早餐。
蘇雲卿覺得有些荒唐,但每個人習慣不同,她也不好說什麽,看見陳延拉開車門,她忽然想到昨晚陳延給她打了個電話她沒接上,於是說了句:“抱歉啊,昨晚情況有些急,我把你電話掛斷了,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陳延斂眸:“隻是告知您一聲,老板會去接你。”
“噢~”
蘇雲卿點了點頭,嘀咕道:“我也沒想到他有空來接我,沒空吃早餐。”
這時陳延卻接了句:“原本是我跟老板過去接您,可快到您公司的時候老板接了個電話,忽然叫我靠邊停,他來開車。”
蘇雲卿驀地愣了下,懵懵懂懂地才反應過來他接的那通電話,該不會是她打過去的吧。
但轉念想程書聘的事,她還是不要過問太多的好。
等到了學校,蘇雲卿才從導師閻慧敏那兒得知今天臨時改了課程,院裏發下來幾張拍賣展的票,她自然緊著自己的學生,安排了校車把人送去看展。
蘇雲卿本以為跟這次拍賣展無緣,沒想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私人拍賣展內中西藏品兼具,蘇雲卿剛走到一副西方美人油畫前,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熟悉的聲音:“這是英國畫家羅塞的作品,畫中美人正是他的靈感繆斯簡頓,她生得非常美麗,但是出生在一個家道中落的貴族中,為了改變命運不得不嫁給富二代莫裏,可是在她這一生最後的自傳裏說過,她選擇了丈夫莫裏,但心裏愛著的卻是她的靈魂伴侶羅塞。”
蘇雲卿垂下眼眸,指尖緊緊握著手提包,身後的段敘清仍要說:“丈夫莫裏也給簡頓畫過油畫,但他不過是一個重利的商人,怎麽可能走得進簡頓的內心,所以他所畫的簡頓永遠比不上羅塞畫的。”
段敘清的嗓音低忍道:“雲卿,我不想讓你成為這個簡頓。”
蘇雲卿轉身,臉上已覆了層淡笑,平靜地看他:“是嗎,那她丈夫莫裏給簡頓畫的作品呢?”
段敘清:“他的作品沒有收藏價值,自然登不進大雅之堂。”
蘇雲卿步子往前走,清冷的聲線低回在溫度極低的展館內:“畫得如何是後世評價,但莫裏讓簡頓住進了優越的莊園,還允許她的妻子當別人的繆斯創作畫像,而不是將她美貌藏起,這點應該沒有幾個男人能做得到。”
段敘清忽然抬手握住她的胳膊,蘇雲卿眉心一蹙,再抬眸看他:“段敘清你鬆手。”
“抱歉雲卿,我知你不是個貪慕富貴的人,當初蘇家出了事你定然是走投無路才會出賣自己。”
“段敘清,閉嘴。”
蘇雲卿壓低聲音打斷他的話,忽然,展廳大門被人推開,幾道高大身影簇擁之間,有一抹挺拔長身鶴立眾人,一時間整個展廳的溫度遽然降低了幾度,男人單手插兜,神色沉靜地聽著館長的介紹,高挺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看人時帶著審視與冷漠。
蘇雲卿不知道程書聘是不是看見她了。
手臂在這時動了動,要從段敘清掌中抽離,就在眾人朝這邊走來時,她下意識背過身去不想讓程書聘看見她,於是往展廳內走。
“程老板,江老板,這幅就是著名英國古典油畫大師羅塞的作品《藍色絲絨裙》,畫中的美麗女人正是他的繆斯,也是他的情婦簡頓,而簡頓的來曆也很厲害,她的丈夫正是掀起英國工業革命的莫裏,直接影響全世界的貿易爆發,由此可見簡頓並不是尋常的繆斯,背後的故事更耐人尋味。”
館長介紹著,此時被眾人圍在中間的一位中年男人笑道:“這幅畫我喜歡,書聘,你答應過不會跟我搶的啊。”
程書聘唇邊浮著淡淡的笑,他這樣的人,眼裏看不進東西,“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個窮困潦倒的畫家為富貴人家的妻子作畫,怎麽還被人編排是他的情婦了。”
這時人群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羅塞後來直接把家搬到了莫裏家的隔壁,就為了見簡頓一眼,您不能說這種感情不純粹,不真摯。”
段敘清話音一落,蘇雲卿心髒都被掐緊了,程書聘什麽人,她從姐姐那兒便知道了,整個富春街誰做主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這麽說,這個羅塞是個流氓?”
程書聘的話一落,段敘清氣得噎聲,卻見他掌心撫了撫左手腕上的鷹首鏈,垂眸朝一旁的江老板道:“不知這種流氓罪,現代法律怎麽定?”
蘇雲卿眉心凝起,顧不得其他,直接拉上段敘清走出去,方才她還不讓段敘清碰,此刻她主動拽他,段敘清自然上道了。
然而留在展廳裏的眾人繼續攀談,江老板笑道:“書聘你好像對這幅畫的作者有些意見,那最好了,誰都不要跟我搶。”
程書聘眉梢冷漠一挑:“誰說我不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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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展覽結束後就是正式的拍賣會,會場中央站著的是敲錘的拍賣官,而兩側分別坐著幾十位電話接線員,一是為保護拍賣者的隱私,二是單獨的溝通能讓拍賣效率更高更專業。
真正的買家則被單獨安排在二層的房間,他們互不幹擾,隻有一麵落地窗能俯瞰拍賣場的戰況。
這是一場舒服而享受的購物體驗。
然而陳延卻沒留在拍賣觀賞室,而是站在展館門口,不遠不近地候著蘇雲卿。
方才的事情他們都裝作互不相識,但程書聘心裏想什麽她也無暇猜測,隻是可惜了這一場展覽被人擾了心情。
“我自己回去,你今天不用送我。”
“夫人。”
忽然,陳延叫住了她,說:“拍賣已經開始了。”
蘇雲卿淡聲說:“我知道,所以展覽已經結束了。”
陳延:“剛才我在拍賣室看到老板一直在加碼。”
蘇雲卿眉梢微不可察地凝起,但轉眼淡定道:“雖然我們是夫妻,但他花的是他的錢,我無權幹涉。”
陳延點頭:“我知道,但我想夫人您還是勸一下老板,因為他前麵的拍賣已經得罪了好幾個老總,直接把價格拉高了,在此之前他其實答應過不拍的。”
“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不該多管閑事。”
陳延:“那他要拍那副《藍色絲絨裙》呢?”
蘇雲卿驀地頓住腳步,陳延對著她背影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候掛在家裏,夫人應該會難受吧。”
蘇雲卿深吸了口氣,雙手握著皮包鏈條,說了句:“帶我進去。”
拍賣廳的光線昏暗,唯有正中央展示拍賣品的光線最明亮,仿佛世界聚焦於此,而二樓的落地玻璃窗視野最好,有錢的資本家無形中將權力架到了高處,得以俯瞰時間裏僥幸存活的生命。
蘇雲卿在拍賣正酣時進來了。
程書聘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雙手環胸,耳邊戴著藍牙耳機,蘇雲卿聽見他淡冷隨性地落了句:“再加。”
蘇雲卿沉了沉氣,在他身後喚他:“書聘。”
這要是論輩分,她應該叫哥哥的,不叫哥哥的話,就應該叫老公,反正,不應該直呼名字。
果然,男人沒有回頭,蘇雲卿抿了抿唇,走上前,確定他能聽到地低喚了聲:“老公。”
這時,程書聘斂下眼瞼,他這會沒有戴眼鏡,眼神裏的銳利鋒芒沒有遮掩地籠罩在她身上,讓她有一瞬的心悸,那種靠近又害怕的感覺直逼而來,而他卻做著與他眼神毫不一樣的舉動,食指貼在他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程書聘現在,就像一個賭徒。
蘇雲卿視線落下,看到拍賣展中央放出的那副《藍色絲絨裙》,貝齒咬了咬下唇,她不知道程書聘是不是故意的,他剛才還答應過那個江老板說不拍的,明明就是不喜歡!
想到這幅畫要是掛在家裏,她就莫名不舒服,於是直接站到他麵前,後背抵在落地玻璃窗上,眼眸清靈靈地看他,“我不喜歡。”
程書聘生得比她高許多,視線又怎會被她擋去,“再加。”
這話是對耳機裏的接線員說的,蘇雲卿心口呼吸起伏,抬手便去碰他的藍牙耳機,然而男人反應比她快,沒讓她碰到不止,大掌還鉗著她的手腕往她身後縛,蘇雲卿要伸另一隻手,結果兩隻都被他反剪住,此刻因為他雙手繞在她身後,距離貼近,她甚至感覺到他壓在絲絨裙上的呼吸,熱氣。
身後的玻璃窗外是萬丈深淵,是金錢欲望的角逐,她顫著心跳說:“老公不要……”
但程書聘神色沒有變化,那雙失去眼鏡掩飾的瞳仁像鷹一樣看著她,這種感覺就像那夜她在蘇溪鎮的雲台館大門看見的一樣。
“程老板,請問還要再加碼嗎?”
藍牙耳機裏傳來拍賣接線員的詢問,就在程書聘薄唇微啟時,蘇雲卿眼睫一抬,仰頭以吻封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