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觸

◎“疼嗎?”◎

程書聘的話不僅讓秦蕭目瞪口呆,還讓蘇雲卿嚇了一跳,但因為秦蕭在,她麵子上很鎮靜,好像這是他們夫妻間的家常便飯。

而秦蕭卻像看流氓一樣盯著程書聘:“猖狂!”

程書聘眉梢微挑,眸光轉向蘇雲卿:“喜歡嗎?”

她把手指伸到他麵前,“老公幫我戴。”

裝樣子誰不會,蘇雲卿又是存心想把秦蕭氣下車的,自然是怎麽讓他招人嫌怎麽演。

果然,程書聘托上了她的手心,那是道微涼的觸感,很冷,被車裏的空調浸太久了,逋觸上來,蘇雲卿的指尖有一瞬間微微往上翹。

這是他們第一次,沒有隔閡地肌膚相觸。

秦蕭在後車廂裏氣得耳朵冒煙,忽然叫了聲,推門出去了。

好像這是什麽見不得的事一樣。

蘇雲卿眼底還留著一點笑意,然而秦蕭把車門甩得太使勁了,蘇雲卿受了驚,指尖顫顫,這時感覺那道穿入手心的指腹微微攏緊,耐心道:“別緊張。”

蘇雲卿垂眸,盡量讓自己的手指放鬆,程書聘先是給她無名指上戴了一圈滿鑽戒指,燈光下熠熠生輝,光是這一枚就足夠閃耀了,而鑽戒卻僅僅是用來襯托那枚翡翠玉戒的,“怎麽買玉的?太貴。”

程書聘笑,他此刻低著頭,專心給她戴戒指,她不再隔著眼鏡看他的眉眼,嶙峋的,深邃的,直接的衝擊而來。

“玉夠光滑。”

蘇雲卿是做刺繡和織錦的,手上不戴任何首飾,十根纖纖玉指被養得嬌嫩,比那上等蠶絲還要細膩才不會在織造時劃傷料子。

奶奶從小不讓她幹粗活,每次上機都得潤過手,那料子在從前專為達官貴人所用,如今飛入尋常百姓家,那點規矩也不能丟。

隻是她沒想到,程書聘會考慮到。

玉戒從指尖穿入,到骨節,卡頓,男人抬眸看她,“太緊了嗎?”

蘇雲卿微微搖頭,昏黃的光墜在程書聘修長的睫毛上,那雙眼睛看人總是不動聲色地穿透,她低垂眼睫,右手伸到左手無名指的骨節上,低低道:“揉一揉就好。”

程書聘:“我來。”

他是穿戒的人,自然他來更順手。

帶著薄繭的指腹緩緩,於細微處摩挲,這樣陌生的觸感讓她緊張,可理智又教自己要放鬆,他若穿不進去,自己倒有了錯,他的力道還在揉著,仿佛互相的合力,最終讓那玉戒滑入最深處。

蘇雲卿輕輕喚了聲,像夜裏偶爾聽見的小貓兒叫。

“疼嗎?”

他問。

蘇雲卿這一聲似暴露了,但她仍端著搖了搖頭。

男人笑:“撒謊。”

蘇雲卿眼眸一抬,聽他道:“都紅了。”

方才卡頓的地方此刻泛起了紅腫,蘇雲卿似被識破,手收了回去,先是撐在腿上,後又覺得會被他瞧見,手指找啊找的,最後揣進了兜裏。

程書聘安靜地看著她,說:“第三枚先不戴,想要的時候跟我說。”

戒指盒被他放到她包上,好像就成了她的歸屬了。

蘇雲卿沒碰過這種事,等車子緩緩駛向馬路,她方從剛才對程書聘的主動裏醒來,輕咳了聲,低聲解釋道:“秦蕭是我們社長,之前我未婚的時候跟他有一些交集,所以我是在告訴他我結婚了。”

“嗯。”

程書聘鏡片裏映著車水馬龍的燈,看不真切,“知道了。”

蘇雲卿轉過頭,習慣地看窗外風景,卻讓右邊後視鏡裏熟悉的車身引去注意,眉心驀地一蹙,剛想張唇,但轉念想,或許秦蕭隻是跟他們同路。

“秦蕭是我以前的鄰居。”

忽然,程書聘的話打破了車內寂靜,蘇雲卿輕“嗯”了聲,“算是發小?”

聽到這話,男人扯唇輕笑,蘇雲卿沒見過他有明顯動氣的表情,大多時候沉寂,就連笑也是漫不經心的掌握。

“不算。”

蘇雲卿“噢”了聲,又聽他道:“朋友也不算。”

蘇雲卿“嗯?”了聲,“那他剛才還說好兄弟?”

程書聘骨節分明的左手背撐在額側:“你信他的話,還是信自己丈夫說的?”

蘇雲卿抿唇時,眼睛會亮圓,然後“哦”了聲,“那我剛才跟你說他的不是,應該不影響你們感情?”

“嗯。”

男人掌心滑過方向盤,轉了個彎,問:“所以他在追你?”

蘇雲卿忙搖了搖頭,糟糕,剛才光顧著解釋她對程書聘的行為,不小心讓老狐狸發現端倪了!

果然,他唇邊浮了抹笑,說:“不然,他幹嘛追著我的車不放?”

蘇雲卿視線下意識瞟向後視鏡,果然看到秦蕭也跟著程書聘打了轉彎燈,“可、可能是順路!”

“他家不在這個方向。”

“那、那他可能是追你。”

程書聘:“……”

到了寓園,鐵閘門一開,程書聘的車後麵跟了條尾巴,也一起開進來了。

蘇雲卿倒不認為秦蕭真的是追她而來,畢竟他是公司裏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每天桃色新聞不少,不是跟哪個大明星同框,就是和哪個美女網紅出遊,而她跟秦蕭的交集,僅僅是因為幫他修好了一件繡花毛衣。

下了車,管家許伯已經盡忠職守地侯在了主屋階下,蘇雲卿剛提起包,無名指上的戒指亮閃閃的,剛轉身踩上台階,左手忽然讓程書聘牽上了。

她眼眸一怔,抬頭看他,男人的大掌將她完全攏住,話卻是朝許伯說的:“今晚我跟雲卿不在客廳吃飯,送到臥室。”

他話音落下,蘇雲卿眼珠兒睜圓,這時身後傳來轎車關門的聲音,蘇雲卿也不掙紮脫手了,故意說:“放到門口就行,我自己拿。”

管家臉上難得有笑容,恭敬道好,然而秦蕭這時一步三台階地邁上來,“秦小爺來了你們不跟我吃飯,程家的待客之道呢?”

蘇雲卿另一隻手故意勾住程書聘的手臂,整個人快掛在他身上,程書聘雙掌攏住她的左手,朝秦蕭含笑道:“抱歉啊,新婚燕爾。”

秦蕭:??!

秦蕭恨不得仰天長嘯:“程書聘,從小到大,什麽東西你都要搶我的!考第一你搶我,考倒數第一你還搶我!你回國才幾天,我認識蘇雲卿都一個月了!”

程書聘眼皮微斂,看著身旁的姑娘臉頰蹭在了他手臂上,驅散這寓園裏的秋夜寒意,唇邊笑意愈深:“雲卿三歲時就已來過程家。”

秦蕭生得濃眉大眼,此刻這句話讓他瞳孔地震,蘇雲卿在他的呆滯中跟程書聘上了樓。

一進電梯,她的手就掙了掙,男人力道微鬆,她便抽條似地滑過他肌膚的紋理,遊走。

然後把手藏在衣服兜裏,自顧自笑了下,像在解釋親密:“好險,今早沒戴戒指,要是這會戴著,許伯一定知道我們是剛買的。”

程書聘雙手背在身後,五指微攏,麵上沒什麽表情,“許伯會打發他走的。”

蘇雲卿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是指秦蕭,於是“嗯”了聲,“那……”

“我去書房。”

蘇雲卿暗鬆了口氣。

剛要回臥室,蘇雲卿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秦蕭的電話,程書聘垂眸,“掛了。”

“可他是我們社長。”

程書聘直接按下掛斷鍵,“我們在辦正事,你接了豈不是露餡。”

蘇雲卿呆了幾秒,才明白他說的“正事”是什麽。

推門進了臥室後,她把房門也反鎖了,躺在沙發上盯著手機出神,無名指就這麽被套住了,上麵的紅腫未散,卻在翡翠玉戒下顯得肌膚透亮,難怪世人對珍寶趨之若鶩。

“嘟嘟嘟~”

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蘇雲卿下意識又要掛斷,等看清來電驀地頓住指尖,是姐姐的電話。

“喂,姐姐。”

電話那頭的蘇雲嘉照常問她吃過飯沒,今天功課如何,然後又提到了繡坊最近的生意,蘇雲卿窩在沙發裏散著疲憊,忽而聽見蘇雲嘉說了句:“那富春街的張老板竟給我們繡坊轉了好大一筆訂單,貼錢也要我們做,後麵我一問才知道,是程書聘找他下了夕嵐宋錦,他揚言說富春街他們是頭號的繡坊,結果沒到兩天,程書聘拿了我們蘇家的繡樣送到張老板那兒,他如果交不出同樣品級的布就要他們招不了商,這事在蘇溪鎮都傳開了,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蘇家的繡品就是比別家的好。”

蘇雲卿聽得愣神,“程書聘?”

“對呀,那繡樣還是你當初在繡坊裏織的功課,他興許是那時看見了,程書聘又不是瞎子,他這種好東西見多了的人,最知道什麽是珍寶。”

蘇雲嘉笑歎了聲:“我們雲卿就是珍寶呀。”

蘇雲卿握著手機,那繡樣是程書聘讓她織的,並不是姐姐所說是他無意間看到的那樣……

腦子轉了一圈,她忽然明白過來:“姐姐,我們欠了程家的債,他這是讓我們快點還錢。”

隻有出更多的錦繡,蘇家繡坊才能盈利,否則程書聘再怎麽逼迫,蘇家也拿不出什麽還他。

蘇雲嘉也意識到了:“程書聘這個人隨便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現在我們不僅收了大訂單,而且還吞了張老板的一些客戶,名聲也有了。很快就能收到第一筆錢,到時先給他還一部分,總能到頭。”

這事對蘇雲卿來說是好消息,“那之前綁了你的金老板,有沒有再來繡坊鬧事?”

蘇雲嘉沉了沉氣:“暫時沒有,不過你放心,姐姐會照顧好自己。倒是你,實習也別太消耗自己精神。”

蘇雲卿“嗯”了聲,走到陽台邊吹風,視線剛往花園處落,赫然看見秦蕭正站在那兒,準備上車。

大概是道德與內心的驅動在他心裏掙紮,臨走前才會抬頭往二樓看這麽一眼,也就這一眼,他看見主臥和書房同時亮起了燈,而蘇雲卿正獨自一人在陽台吹風。

嘴巴張得仿佛吃瓜一般。

蘇雲卿也嚇了跳,猛地轉身要躲,然而書房裏的燈赫然亮堂堂,直刺進她眼底。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推開陽台連通書房的門就進去,“秦蕭他看見兩個房間亮了……”

話還在聲帶裏打轉,紅唇張著,清眸睜大,下一秒蘇雲卿雙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緊閉眼睛慌張地轉過身去,“對、對不起!我什麽也沒看見!”

腳步聲從身後走來,一下一下鑿在她心口,蘇雲卿哪怕閉著眼睛,臉頰都被雙手捂得通紅,腦子裏都是揮之不去的肌肉線條,程書聘就在她跟前脫了襯衣,起伏的山脈在她大腦裏橫衝直撞,她不是沒見過男人的上半身,隻是沒見過……這麽辣的。

“不用在意他。”

程書聘的聲音落下,蘇雲卿低著頭,現在她在意的已經是別的事了!

程書聘見她沒吭聲:“要我跟你一起出去給他看看?”

蘇雲卿脫口道:“不用!”

程書聘:“那我把這兒的燈關了。”

蘇雲卿驚炸:“不要!”

程書聘無奈笑:“我穿好衣服了。”

蘇雲卿腦子讓心跳堵住:”不準!”

蘇雲卿嘴巴比腦子快,說完才猛地反應過來,懊惱地咬了咬下唇,自覺不夠莊重,說:“這也沒什麽,我之前見過不少,很正常。”

她不想越描越黑,所以話越少越好,此刻也定了心神轉身看他,黑襯衫重新套了回去,隻是領口的紐扣還未係上,拉下了半邊,鎖骨之下是隱約起伏的胸肌,真是臨水照花,朦朧愈美。

“見過不少?”

程書聘聲音輕落,視線落在她身上。

“我是學服飾藝術設計的。”

程書聘走到桌邊,抄手拿過玻璃杯,卻沒急著喝,而是食指指腹輕點了點杯壁,而後問她一句:“我孰與城北徐公美?”

蘇雲卿清眸先是一怔,忍不住抿唇笑,雙手背在身後歪頭看他:“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一句古文對話消散了兩人間的尷尬,程書聘下巴朝房門揚了揚,“飯應該送上來了,去吃吧,別餓著。”

蘇雲卿點了點頭,“哥哥晚安。”

蘇雲卿怕又在陽台走廊上撞見秦蕭,於是從正門出去的,等她走後,程書聘邊仰頭飲下威士忌杯裏的酒,邊解開襯衫上的衣扣,信步往陽台走去,夜風吹來,他雙手搭在欄杆邊,朝還在樓下的秦蕭舉了舉酒杯。

秦蕭氣得指著他抓狂,程書聘什麽都沒說,唇邊劃了道潤過酒漬瑩光的笑,而後轉身進了那間有蘇雲卿在的書房,抬手,把燈滅了。

作者有話說:

就是喜歡書房辦正事,怎麽了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