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媒婆的名頭在附近的幾個村子裏很響亮。
這是因為她所在的張家村離縣城很近,所以在縣城裏也有幾分關係。
因為這幾分關係,她做成了幾樁縣城男人和農村姑娘婚事,這讓她一下子在農村婚戀市場上火熱起來。
畢竟現在的農村人做夢都想進城吃公糧,家裏有女兒嫁到了城裏,那可是極為有麵子的一件事。
但何葉青卻不以為然。
對於農村人來說,嫁到城裏很有麵子。但對於城裏人來說,娶一個農村媳婦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那可是會被鄰居朋友們看笑話的。
隻有那些在城裏娶不到媳婦的,才會考慮在農村裏娶一個。
這話雖然不能說絕對,但也代表了絕大多數的情況,所以她對那些嫁到了縣城的姑娘們的婚姻生活持保留態度。
而現在牛春紅把張媒婆請到家裏來是什麽用意也不用明說了。
何葉青沒想到牛春紅的行動力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強了,像是要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給嫁出去一樣。
何葉青雖然脾氣好嘴又甜,但這並不代表她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對於麵前這個眼睛止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像是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張媒婆,何葉青是沒有什麽好臉色的。
她把自己的手從張媒婆手裏抽出來,不太客氣地說:“我還小,現在還沒有相親結婚的打算。”
張媒婆做媒多年,見過的人海了去了。
像何葉青這種漂亮的姑娘,心氣高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張媒婆也並不太在意,這種農村姑娘心氣再高,一旦得知自己能嫁到城裏,有一門好婚事,那還不得巴著她求著她!
所以對於何葉青的冷臉,張媒婆顯得極為包容,心裏冷哼:到時候你可得感謝我呢!
牛春紅因為何葉青對張媒婆的態度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張媒婆見狀,主動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噯,那、那我送送你。”牛春紅說。
“好,咱們邊走邊聊聊。”張媒婆笑眯眯地說。
兩人走到門口聊了起來,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到何葉青的耳朵裏。
“牛嫂子,你放心吧!就你家女兒那個相貌,你自己還不清楚嗎?那放到城裏也是獨一份的,想找份好婚事那還不簡單?”這是張媒婆的聲音。
牛春紅說話聲音小,何葉青倒是沒聽見她的聲音。
隻聽見張媒婆又說:“說起來,你們村尾那戶姓沈的人家也在給他家小子張羅婚事。”
“但這小子到底不比姑娘,那小子我倒是沒見過,隻是聽說風評不太好。還有啊,他家裏以前是不是地主啊?雖然說現在早就不按成分論事了,但到底名聲不好。你要說他家要是起來了還好,不過聽說......我看這婚事是難哦,沒哪個姑娘家願意嫁進去的。”
何葉青聽出來了,這是在說沈勵吧。
這番話讓何葉青對張媒婆的印象更差了,都在背後說人閑話了,足以可見人品不怎麽好。這樣的人,能用心給人保媒拉纖嗎?
門口張媒婆和牛春紅又說了幾句話,最後張媒婆笑著說:“好姐姐,你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準給你說門好親事。”
“就送到這吧,我自己認得路!”
張媒婆的腳步漸行漸遠,過了一會兒,牛春紅才轉身進了屋,一個照麵就對上了何葉青的眼睛。
麵對何葉青這個女兒,牛春紅總有些挺不直腰杆。
“怎麽不進屋休息啊?”牛春紅試探地說了句。
“媽,你現在就要我嫁人?”何葉青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牛春紅不敢看她,訥訥道:“你年紀到了,該嫁人了......”
“我才十八歲。”
“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嫁給你爹了。”牛春紅找回了幾分底氣,“十八歲也不小了。”
“我是不會結婚的。”何葉青說。
“你別胡鬧。”牛春紅用一種為她好眼神看她,“哪有姑娘家長大了不嫁人的。你別怕,媽讓張媒婆給你找個城裏人,結婚以後,你以後的孩子也是城裏人了。”
說完這句話,牛春紅的眼裏浮現了一抹滿足。
何葉青隻覺得牙齒發冷。
她覺得現在的牛春紅無比的陌生。
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了的呢?
村裏的女孩到了年齡結婚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有一些女孩十六七歲就早早許了人家,但何葉青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這些女孩中的一員。
她對未來的設想是,考上自己夢寐以求的京大,安安靜靜地讀書。
如果遇上合適的人的話,也可以談一段戀愛,然後組建一個家庭。
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逼著在十八歲的年紀嫁人。
何葉青覺得這一切挺魔幻和恐怖的,就好像在看不見的黑暗處有個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想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何葉青和牛春紅最後一次母女情分,終於在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消磨殆盡了。
何葉青的心徹底涼了下來。
牛春紅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
這天下午,何大伯母難得的上了門。
何大伯母一腳還沒踏進門,嘴巴就先嚷嚷開了:“二弟妹,咋回事啊?我怎麽聽說張媒婆今天上午上你家來了啊?”
牛春紅看見自家妯娌,臉色有些不好看。
但被她欺負多年,縱然再是不滿,牛春紅也習慣了忍氣吞聲。
麵對何大伯母的問題,牛春紅看了何葉青一眼,然後說道:“偶然路過就進來坐了坐。”
何大伯母聞言打量了牛春紅一眼,見她這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也沒想過她會說謊。
“我猜就是這樣,猛然聽到張媒婆上門,我還以為你要給青青相看了呢!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何大伯母恍然。
說完,她又看向一旁的何葉青,說道:“青青長得漂亮,學習好,又會賺錢,指定是有出息的。要是我的女兒,我肯定要把她多留在家裏幾年,才不便宜別人家呢!”
話雖這麽說,何大伯母心裏頭卻暗暗咬牙。
都是姓何的,怎麽她家就沒有和何葉青一樣出挑的孩子呢!
她和丈夫也不差啊,至少比何二栓這對又老實又沒出息的夫妻強多了吧?
真是老天不長眼。
妯娌的一番話讓牛春紅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很快,牛春紅就又覺得妯娌隻是嘴上說得好聽,畢竟她家的兩個的女兒待遇也不比兒子強。
她要給何葉青相看的事情,現在還不能讓何大伯母知道。
不然按照何大伯母的性子,指不定要塞過來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牛春紅是想要何葉青嫁出去,但這對象也絕不是隨隨便便一個爛人就能打發的。
她是想著何葉青好的,她怎麽就是不明白呢!
何葉青沒說話,嘲諷地看了牛春紅一眼,似是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何大伯母也沒再抓著張媒婆的事情不放,反而和何葉青說起來話。
“青青,在明天要賣的東西吧?”何大伯母說,麵上有些嫉妒,“聽說你現在在縣城裏擺攤了,賺了不少錢吧?”
“大伯母聽誰說的啊?”何葉青反問,“我這從早忙到晚的,賺的都是些辛苦錢。”
何大伯母一聽這話心裏果然舒服多了,賣個吃的能賺幾個錢?還得拋頭露麵的,不如坐辦公室體麵。
不過想起旁人說的,何葉青做的這小東西好吃得很,何大伯母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青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東西也不知道往我們家送點去,好歹我們是你親親的長輩呢!”何大伯母的意思很明顯。
何葉青也不惱,笑著說:“好啊!”
何大伯母麵色一喜,但又聽見何葉青話鋒一轉:“那大伯母你這一下午就來幫我吧。”
“咋還要我幫忙呢!”何大伯母瞪大了眼睛。
“難道大伯母你想白吃啊?”何葉青疑惑道,“別的嬸子可都是來幫我忙了,你這個親伯母總不能......”
何葉青話沒說完,何大伯母臉上閃過一抹尷尬。
“不吃了不吃了,真是吝嗇的你!”何大伯母惱怒地說。
她是有點想吃,但也不想白白給何葉青幫忙啊!
向來都是隻有她占別人便宜,她可不能忍受別人占她的便宜!
就在此時,屋外又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一個婦女臉上喜氣洋洋的,一看見何葉青就笑開了。
“青青,我都聽說了,這次高考你可是考了咱們全縣第一啊!”這句話仿佛一顆炸雷在小院裏炸開。
何葉青笑笑不說話。
牛春紅卻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何大伯母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然後變成了嫉妒,何二栓這夫妻倆何德何能!
“青青啊,你可真是給咱們村子長麵子!”另一個婦女誇道。
“可不是,我家那小子連預選都過不了,沒想到青青直接考了縣狀元,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那青青啊,你這下半年豈不是要去上大學了?”又一個婦女問道。
何葉青垂下眼,歎了一口氣,說:“讀不了大學。”
她原本還想著要給何二栓還有牛春紅留點麵子,但現在看來,他們都已經不要臉了,自己又何必替他們遮擋呢!
果然,何葉青這樣一說,其他人疑惑了。
“這是啥意思啊?你考了全縣第一都上不了大學,那咱們縣豈不是沒人能上大學了?”
“嬸子還不知道吧,我第一門考試分數沒去考是零分。”何葉青緩緩說道,“雖然分數是全縣第一,但離我報的那個大學還差了一大截,所以我沒考上。”
“天哪!”有人驚呼了一句。
“你一門課零分還能是全縣第一啊,這這這......”
也有人抓住了重點:“青青,你第一門考試怎麽沒去考?”
何葉青視線往牛春紅那裏掃了一眼,又飛快地縮回來,然後搖頭:“我不想說,嬸子們別問了。”
但這一群婦女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還能才猜不出這裏麵有內情?
“青青,你別怕,要是真有什麽,嬸子們給你做主!”
何葉青搖頭依舊是不肯說。
這時,其中的一個婦女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道:“我記得前段時間青青你找我我家那口子來修鎖吧?我聽他說那鎖是被暴力破開的......你該不會被人鎖在房裏了吧?”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7號那天早上我還看見青青著急忙慌地從家裏跑出來了,還道是什麽事呢?後來也忘了問她。”
“青青,你是被鎖在房裏了是嗎?”有人肯定地問。
何葉青垂下眼睛,沒說話。
但此時院裏的人已經確認了,何葉青就是被人鎖在房裏不讓她去考試的!
至於鎖住她的人是誰?
霎時,院裏的幾雙眼睛都直直地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牛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