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禁止

訂婚宴已經結束,費南雪帶著薄暝趕到醫院掛急診。醫生開單子要他抽血化驗,得出結果是急性過敏。

就是因為那道唇印上的口紅過敏了。

費南雪有點想笑。誰要他堅持頂著唇印做人設,現在搞成這樣,簡直得不償失。

那道紅痕變成紅斑,在他白淨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突兀。

原本薄暝要去拿藥,費南雪要他留在急診室外的藍色塑料長椅上休息。她拿著剛買的水遞給他:“你休息,我去拿藥。”

“過敏,又不是腳崴了。”他起身,還是跟著費南雪去了。

兩人去窗口拿藥,薄暝隨意瞟了眼藥盒,問:“這幾種藥,吃了之後藥檢會有問題嗎?”

藥劑師一怔:“這個應該問醫生吧?”

薄暝拿起藥盒:“行,知道了。”

這下,費南雪一點也不想笑了,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他還有比賽,如果亂吃藥影響了藥檢,肯定對他不利。

她居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

想到這裏,費南雪輕聲道歉:“對不起啊薄暝。”

薄暝正拿著藥拍照,隨口說:“沒必要。”

費南雪一愣,薄暝指了指自己的唇:“過敏源。”

費南雪這才反應過來,口紅還沒有擦掉。她匆匆往洗手間趕去,用紙擦了嘴上的口紅。她生怕還有殘餘,拿紙沾水擦了幾次,這才走出來了。

薄暝倚在長椅上,左手撐著她買的水。他每次撐著水瓶的動作都和別人不一樣,總是瓶口朝下,瓶底朝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撐著的方向,恰好擋住了紅腫的臉。

那幾盒藥擺在空著的椅子上,動也沒動。

費南雪問:“不能吃藥?”

薄暝懶懶抬起眼皮,嗯了一聲:“成分不太清晰。”

費南雪摸了摸胳膊,總覺得那陣疼癢交織的感覺從他的身上傳到自己的身上。

“那隻能忍著嗎?”費南雪問。

薄暝點了點頭,水瓶也跟著晃了下。好像這點兒過敏對他而言構不成任何威脅,不痛不癢罷了。

隻是,那快要蔓出來的紅色,還是挺觸目驚心的。

費南雪頓了頓,轉身往急診室走去,她跟醫生說明了情況後,醫生在電腦上敲了幾下,生成了新的單據。費南雪拿了一瓶外用藥趕到薄暝身邊,她問:“你問問隊醫這個能不能用,止癢的。”

好在隊醫表示可以,費南雪的愧疚才減輕了一點。薄暝拿了棉簽去洗手間上藥,出來時左臉掛著粉白的藥劑,但一點兒也不影響他那個拽勁兒。

薄暝拎著藥瓶,衝費南雪揚了揚下巴,“可以走了。”

費南雪回酒店拿了間房,薄暝被保鏢送回自己的住處。他在江城最貴的樓盤“竹裏館”購入了一整層樓。昨天他奪冠的消息傳出,竹裏館的地價又漲了一些。

想到曾經高中時,費南雪第一次去薄暝家。那是一間不到六十平米的老式居民樓。沒電梯,樓道也沒燈泡。通風也不好,一家做菜,家家吃油煙。

七年過去,真的不一樣了。

*

費南雪躺下時已經半夜兩點。她掙紮著想給薄暝發信息問問他的情況,但實在太累了,她握著手機睡著了。

再睜眼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半。

如果不是振動的手機,費南雪覺得自己可以睡到下午。

她拿起手機,是安晴的電話。

“費南雪,你長本事了啊。”安晴的陰陽怪氣順著聲波傳了過來。

費南雪開了免提,下床找衣服。安晴也不管她說不說話,隻是自顧自地說:“你爸被你氣病了,半夜突發高血壓。你高興了?”

她拿起一件白色針織衫,撿出了一條微喇水洗牛仔褲,又取出幾枚首飾放到了**。

幾番比較,她的眼神落在了一個琺琅製的紅色複古車胸針上。

“你真不是東西,不知好歹。我們全心全意為你,你怎麽回報我們的?臨時換未婚夫?你是把我們的臉丟在地上踩啊。”

費南雪拿起複古車胸針,放在針織衫上比劃了一下,挺適合的。

這枚胸針是她當年去法國買的第一枚飾品,花了三百五十六歐。後來在畢業典禮上戴過一次。那天人多給擠掉了,她還在學校裏找了好久。她很沮喪,覺得再也找不到那枚胸針了。

誰知隔天,學校秘書處給她打了電話,問她是不是掉了胸針。

想到這件事,費南雪彎了彎唇角。

“你不替這個家著想,我們還是要替你多想想。今天回來一趟,叫上薄暝。怎麽著我們也得替你把這個事圓了。”安晴說。

費南雪撥弄著胸針,答了一句:“薄暝病了,今天要休息。”

“我管他休不休息,這是你的事。給你臉就接著,要不然你下次回來我把鎖換了,你想進門都進不了。”安晴掛了電話。

費南雪的耳邊安靜了下來。她將腦袋埋在枕頭裏,哎了一聲。

安晴打什麽主意她還是知道的。薄越曾承諾,兩人訂婚禮後會確定薄氏年會是否在利卡召開。安晴想賺這一筆錢。

可這是她和薄越私下約定的事,為什麽又要牽扯到薄暝?

費南雪決定先不想這事,還是吃點早飯再說吧。

費南雪洗漱後換了衣服,下樓去餐廳用早飯。

有些賓客昨夜就睡在酒店,見費南雪下來,大家客氣的和她打招呼。不過問出來的話卻相當紮心:“薄暝還睡著呢,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

費南雪的嘴角輕抽了抽。她和薄暝隻是訂婚,沒有結婚,不存在所謂新婚夜吧。這個問題拋出來是給她尷尬的嗎?

偏偏她又不能講實話,隻能笑一笑糊弄過去,然後取餐躲到角落去。

她剛在露台一角坐定,連叉子都沒有拿起來,就有人走到她麵前。

來者一身香奈兒經典元素打扮:小黑裙,黑白格粗呢斜紋外套,長珍珠項鏈,外套上還別著雙C胸針,上麵還疊了朵玫瑰胸針。

如果說費南雪是慵懶感美人,像午後曬太陽的波斯貓;那眼前這位就是職場女強人,隨時提槍上戰場。

萬寶菱撩了下長卷發,濃鬱的玫瑰香氣散了出來,連費南雪的嫩炒雞蛋都變成了玫瑰味。

無奈,費南雪將餐盤推遠了些。

“這裏有人嗎?”萬寶菱問,姿態高傲,連下巴都不低。

費南雪懶得廢話,“你坐吧。”

這還是兩人少有的一次麵對麵。以前在高中時,萬寶菱不僅外表美豔,成績同樣出色。她長期位列全校前十,牢牢住在火箭班。

麵對普通班的費南雪,她基本是不帶正眼的。她的眼裏隻有比她更強的人。比如永遠力壓她一頭的薄越。

而費南雪,漂亮安靜,不爭不搶。她被後媽欺負成那樣都不吭聲,有什麽資格成為她的對手呢?

萬寶菱從不覺得她是威脅。可沒想到今天,萬寶菱不僅成為了故事裏看不見的第三人,就連薄越被未婚妻拋棄,他也不曾回頭去找萬寶菱。

“恭喜你訂婚。你的訂婚宴我也參加了,替薄老爺子來的。嘉賓名單上有我的名字。”萬寶菱說。

費南雪頷首:“謝謝。”

“婚宴很美。”

“嗯。”

……

萬寶菱撩了下長發,一手撐著下巴。她的目光略帶審視,另一隻手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曲著,在桌麵上輕扣了兩下。

仿佛在暗示費南雪,接下來,她要說重點了。

費南雪不甚在意,拿起咖啡淺啜了一口,清苦的滋味滾到舌根,泛出了甜意。

萬寶菱輕啟紅唇:“可是我想不通,薄越為什麽選你不選我。為什麽,你把他拋棄了,他都不會回頭來找我?你有哪裏比我厲害嗎?除了家世,你根本就不如我!”

她力求端莊,但聲音裏的憤怒根本藏不住,最後一句話,簡直是低吼出來的。要不是兩人坐得偏遠,大家都要湊過來看熱鬧了。

費南雪說:“你是不是問錯了人呢?”

萬寶菱一愣,露出錯愕的神情。

“你該去質問薄越,你這麽好憑什麽被放低,你這麽好憑什麽被利用。而不是柿子挑軟的捏,事後還扮演受害者,對我倒打一耙。”

費南雪語氣平淡,態度坦然。她的眼神太清澈了,讓萬寶菱不敢直視。

萬寶菱雙手揪著餐台布,牙關緊咬,下頜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她以為費南雪沒性格、耳根子軟,男人都喜歡這種沒主見的。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被平日裏看不起的費南雪將了一軍。

費南雪不卑不亢,語氣溫和,言語裏也沒有任何對她的怨恨和損貶。

這種態度,是萬寶菱做不到的。她的心底有莫名的情緒翻湧,有羨慕,有怨恨,最多的還是——憑什麽?

萬寶菱動了動嘴唇,還有話要說。一陣熱鬧將她的聲音淹沒。兩人往後放看去,薄暝被人群包圍。

昨天的訂婚宴匆忙,很多人沒機會和薄暝聊天。今天見到他了,好多人拿了紙筆,想要他的簽名。

男人隨手簽了幾個。抬頭時,他看到了費南雪,就直接走了過來。

他換了身常服,白色套頭衫,卡其色工裝褲,腳踩一雙白色的馬丁靴。脖子上戴著一條長銀鏈,前麵還綴著一個紅色的複古汽車,乍一看,和費南雪的胸針極像。

費南雪甚至沒有意識到,她的左手摸了摸胸針。

薄暝拖了張椅子在費南雪身邊落座,右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仿佛宣誓主權一般。他的長腿也不收斂,就那麽伸著,反正在角落,也不會幹擾行人。

他坐在那裏,就是大寫的囂張。

他看著費南雪,微抬了抬下巴:“這人找你幹嗎?”

費南雪沒說萬寶菱的來意,反而問:“你怎麽來了?”

“我來上香。”薄暝慢悠悠地答。

很久沒體會這種暝式回答,費南雪差點大腦斷了線。她琢磨了一下,薄暝應該是有事來找她的,她問這一句,讓他覺得有點多餘。

他以前就是這樣。

上學時,同班女生桑霓和薄暝分到一個小組做清潔,兩人整理花壇時,桑霓故意說昨天薄越和萬寶菱也整理過這個山茶花花壇,薄越還送了一朵山茶花給萬寶菱。

薄暝正好將凋謝的花從花壇裏撿出,不鹹不淡來了一句:“不用羨慕。”

桑霓滿心歡喜期待薄暝接下來的舉動。

然後他將花扔到垃圾桶,眼皮都懶得抬,“你墳頭也會長的。”

費南雪竟然有點慶幸,薄暝現在的態度還是好了很多的。

下一秒,他將一隻塑料袋擺在桌上。薄暝打開包裝盒,碼得整整齊齊的卷粉擺在裏麵。

熟悉的香味傳了過來,這是她高中門口賣的卷粉。

切碎的酸菜加韭菜、豆芽、油辣子和花生碎,還放了很多的燒肉。韌韌的粉皮將餡料包裹,上麵還淋了一點麻油。

這是她最喜歡吃的卷粉,而且好久沒吃過了。

薄暝端著卷粉在她麵前晃了晃,香氣四溢。

她隻喝了一杯美式,此時還餓著。嗅著香氣,她悄悄咽了咽口水。

而他熟視無睹,拿了筷子,夾起了一顆卷粉。

費南雪明白了。

這就是他說的——上香?

作者有話說:

*墳頭開花是網上看來的,有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