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時間往前走,走得飛快。

轉眼間,夏蟬在枝頭鳴叫得歡暢,絲毫不顧及別的物種的心情,鼓噪得人的耳膜微微發癢。

伴隨著全國統一的高考、全省統一的中考落下帷幕,小升初考試也緊湊其後。

等奚言處理完畢業班的工作事務,是徹底擁有了一個完整的暑期時間。

“去領證。”

許澤南一大早就發出這樣的邀請。

奚言暑假的第一個可以貪睡的早晨被他破壞了,她慵懶的背過身,弓起的肩背白皙且瘦伶,她有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急什麽?我又不會跑路。”

“等一會兒晚了,你要嫌熱了。”許澤南笑一下,撐著下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不過,別人會不會跑路我不清楚,但你,也不能完全說沒這種可能。”

奚言睜開眼,抻直了手臂舒展肩腰,她嫌棄道:“人跟人之間,還能不能有點兒最基本的信任了?”

“人跟人之間有沒有最基本的信任,我不清楚。但夫妻之間會有。”許澤南交扣住她細細的手指,無名指指腹有意無意的摩挲著她手上的鑽戒,他俯下身子,貼近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撩得她耳尖癢癢的:“所以,現在和我去領證吧,我親愛的太太。”

奚言有被他一聲低低的富有男性魅力的稱呼聲,我親愛的太太撩到。她這才紅著耳廓,慢吞吞地掀了被子下床:“行吧,既然你這麽非我不可的話,那我就勉為其難的陪你去吧。”

“行。”許澤南直起身,仍覺得有些好笑:“我的太太勉為其難的陪我去領結婚證。”

是誰講話這麽酸溜溜的呢?

奚言逗逗他:“您的太太正是如此勉為其難。”

-

民政局門口排隊的隊伍很長。

因為天熱,門口臨時搭起了降溫涼棚,枝頭的蟬嘶叫得更囂張了,仿佛是在嘲笑幼稚的人類,非要用這種方式把自己陷進去牢籠之中。

而人類樂在其中。

許澤南沒有走快速通道的打算,他說,不差這點兒排隊的時間,如果連排隊領結婚證的這點兒時間都等不起的話,這領證的事情也不見得他有多少誠意。

但他還是考慮到了天氣因素的,他讓奚言坐在車裏等他,他說,天氣太熱了,他一個人排隊就好。等他排到了再打電話給奚言下車,她過來他們一起進去大廳,辦領結婚證的相關手續。

奚言搖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我想跟你一起排隊。”

許澤南就笑了:“不怕熱?”

奚言別過臉,混著蟬鳴聲,輕聲回答他:“怕熱。但,我想跟你一起排隊。”

她想和他一起感受排在準新婚夫妻之間,邁向婚姻的那種感覺,她想要牢牢記住這種感覺。

許澤南便抿著笑意遞給她一瓶擰開了瓶蓋的礦泉水:“行。”

奚言和許澤南排在隊伍的最後,她驀地想起和他一起在風景園區排隊的時候,她想起和他一起在幼兒園門口排隊接孩子放學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不緊不慢地排在隊伍的最後端,耐心的等待著隊伍前麵的人一點兒一點兒減少,他並不會因為多等了一會兒就變得不耐煩,就會發出不體麵的抱怨聲。

盡管他的時間寶貴,如果非要用金錢來衡量的話,用他秘書的話來講,就是分分鍾上億的事兒。

奚言又想起,重逢以後,他最大的改變,大概便是他願意將他這大片大片的寶貴時間,分分鍾上億的時間,花在對孩子,和對她的陪伴上了。

也許是因為失去過,他才是真正明白了,他這一生什麽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金錢,不是事業,而是家庭。

家庭和睦、家人健康,愛人的相互理解,錢、事業和對家人的陪伴其實都是可以兼顧的,影響的也許是賺錢的速度和事業崛起的速度,但影響的絕對不是賺錢的能力和事業拚搏的精神,以及實現夢想的決心。

隊伍往前挪動的速度不算慢,一會兒就輪到奚言和許澤南被邀請進民政局大廳了。許澤南長腿邁上台階的時候,奚言突然拽了下他的手,喊住了他:“許澤南。”

“怎麽了?”

她看著他,突然這般認真的說: “我喜歡現在這樣的你。”

天氣沒那麽熱了,連夏蟬都開始聆聽人類的故事。

被人類的誠意吸引和打動。

“我知道。”許澤南扣深了二人交握的手指的力道:“陪伴、溝通和愛,你和孩子要的不過就是這簡單的三樣,我會時刻記著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承諾很認真。

蟬的鳴叫聲在一刻仿佛固化了,奚言用力回應了他十指交扣的力道:“好,那你永遠都別忘記了。”

“嗯,我會的。”

結婚證的申領手續並不複雜,兩人穿了同款的白色係列服裝。許澤南穿的是白色襯衫 ,奚言則是穿了白色的裙裝,像極了十九歲那年,他們青澀的模樣。

奚言手裏捧著許澤南給她準備的小捧花束,兩個人的笑容在這一刻被攝影師永遠定格住了。

……

兩個人領完結婚證,仍牽著手往外麵走。

坐進車裏的時候,許澤南又送給奚言一套項鏈手鏈套盒:“新婚禮物。”

奚言到底不知道,他是不是買下了整個珠寶店。

看向奚言時,許澤南眼中的霧色都不見了,眉目裏全都是柔情,他喊她:“言言。”

“嗯?”奚言側過腦袋看向他,嘴角也噙著笑意:“怎麽了呀,南南?”

“言言。”他又喊她的名字:“你現在是我的太太了 。”

隔了這麽多年,他們終於還是修成了正果,他們還是在一起了,她終於還是成為了他的太太。

而他也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叫她一聲,我親愛的太太。

“要好好珍惜。”

奚言是半開著玩笑說的,許澤南卻應得真誠。

“你放心,我會的。”

奚言這才從包裏翻出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她在許澤南麵前撐開:“我也有新婚禮物要送給你。”

許澤南彎著眉眼:“是什麽?”

奚言解釋說,她看他喜歡智能手表,但他又有很多塊智能手表,為了不和他的那些智能手表重複,她就去定製了這一塊專屬於他一個人的世界上僅此一塊、獨一無二的智能手表。

車裏的空調冷風吹得人涼爽,奚言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我幫你戴上吧?”

“好。”許澤南便伸了手腕過來:“謝謝我的太太。”

我親愛的太太。

奚言給許澤南修長分明的手腕上佩戴上手表,又抬手將他襯衫領口的一點點褶皺扯了平,盡到一個妻子對丈夫應有的關心。

許澤南看著她,就沒忍住想要去親她。

但……剛剛才設置好的新手表在這一刻突兀地響了起來,許澤南本不想理會,但奚言戳戳他的手臂,說:“是孩子們。”

許澤南這才看向車上的車載連接係統,是女兒小繁打了視頻通話過來。

孩子的電話,不可能不接。

許澤南隻好摁了接聽鍵。

兩個孩子的麵龐一下子便出現在視頻裏頭了。

兩個孩子的身後還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是孩子的外公外婆,孩子的外公外婆可能比孩子們還要關心他們領結婚證的進度。做父母的都是這樣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幸福,能夠有人照顧,能夠遇到相顧一生的伴侶。

小繁做為這個家庭的代表,向兩個人發出了提問:“爸爸,你和媽媽,你們結完婚了嗎?”

許澤南沒直接回答,但他挑了眼尾,似是炫耀一般揚了揚手裏的兩本結婚證。

紅色的,鮮豔的色彩。

幼兒園畢業了,經過一學期的幼小銜接課程的學習,小繁現在可以認識一千個漢字了,其中就自然包括了“結婚證”這三個字。

小繁小腦袋兩邊晃晃,開心的給予了爸爸媽媽祝福:“祝你們新婚快樂呀,爸爸媽媽。”

“謝謝小繁寶寶。”

小繁祝福完爸爸媽媽以後,趕緊從椅子上滑下去。

許澤南和奚言便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寶貝女兒往外公外婆身邊跑去,邊跑邊說:“外公外婆,你們不用擔心啦,他們去領結婚證的途中沒有出什麽岔子呀,他們已經結婚了。”

“小繁也沒有供出外公外婆,說是你們指使小繁去打聽的呀。”

奚父、奚母:“……”

奚母小聲提醒小繁:“小繁寶寶做的棒極了,但你看你這會兒,能不能悄悄的說這件事情呢?”

小繁吐了吐舌頭,古靈精怪道:“不好意思呀,外婆。小繁一激動就給忘記了呀,就忍不住想要大聲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呢。”

“我們的媽媽,又遇見了幸福呢。”

聽到小繁的聲音漸漸傳遠,變低,奚言有些恍惚。

空****的鏡頭前,泡泡突然坐了下來。

相比較小繁,泡泡顯然冷靜淡定的多。

許澤南忍不住,問:“兒子,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給爸爸的?”

泡泡點了點頭:“嗯,有。”

泡泡想了想,說:“我和妹妹希望爸爸媽媽都能幸福。如果有一天,你們感覺不到幸福了,希望你們能如實地告訴我們。我和妹妹,我們希望你們是因為相愛在一起,希望你們永遠不要為了孩子而將就,而湊合。”

泡泡說的這些話,並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能自主想到的,該是有人通過一些方式暗示的。

許澤南和奚言沒去在意這是誰的主意,隻是同時答應了孩子:“好。”

“嗯。”聽到爸爸媽媽承諾的話,泡泡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又說:“舅舅來接我們了,我們要離開了。”

奚言這才看到奚時禮出現在視頻裏的半個身影越來越清晰,直到他垂於胸前的一塊翡翠山水牌徹底出現在視頻裏,他才真正的坐了下來跟他們說話。

始作俑者有了答案。

奚言忍不住,問:“剛才泡泡說的話,是哥哥教給他的嗎?”

奚時禮笑說:“隻是給孩子們講了一些道理,他們自己的感悟罷了。”

奚時禮用他的方式提點許澤南。

許澤南也用他的方式回應奚時禮。

許澤南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可能會有那一天的。”

“這也是我們想看到的。”

話題點到為止,畢竟是領結婚證的日子,奚時禮也沒打算潑他們太多的涼水,他是祝福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的幸福。

他扯開話題說,暑假了,他打算把父母和孩子帶回農場玩一段時間。

“我們走啦。”小繁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又跑過來了,她被舅舅抱起來,坐在舅舅的腿上,她插進來一句話:“爸爸媽媽,那你們就安心的、好好的享受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二人世界是有必要的。

但也不至於要和孩子們分開得遠遠的。

兩個人都不希望孩子們會產生這樣一種誤解,就是在爸爸媽媽的任何一次偶然時間裏,他們感覺到自己是多餘的,不受爸爸媽媽歡迎的,不被需要的。任何一次或者一瞬間的這樣的想法,都不行。

許澤南先引導孩子:“所以,小繁和泡泡是因為這個,才要和舅舅去農場的嗎?”

“也不完全是這樣。”小繁說:“小繁本來就喜歡和大自然親近呀,但我和哥哥,確實也希望爸爸和媽媽也能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時間呀。”

“爸爸媽媽不要有心理負擔呀,小繁和哥哥並不會認為你們結了婚以後就不愛我們了呀,我們隻是想給你們一點私人空間。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舅舅和外公外婆都會很愛小繁和哥哥的呀。而且,舅舅到暑假結束,就會把我們送回來的呀。”

孩子的懂事和理解讓奚言覺得欣慰,但——

“可是要去整個暑假嗎?那爸爸和媽媽想小繁和泡泡的時候,怎麽辦呢?”

小繁嗯嗯兩聲,一時間也沒想出什麽好點子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媽媽這麽久,所以並沒有什麽經驗。直到泡泡突然湊近了說:“我和妹妹,那我們就隻去一個月。舅舅七月底把我們送回來陪你們。”

談判結束,奚言也沒再一直糾結。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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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和外公外婆、舅舅離開以後,奚言和許澤南倒也不急著回家了。好像時間從這一刻開始,是真正的屬於他們兩個人的。

他們放肆的享受著專屬時光。

中午去臨湖的雅靜包廂裏聽琴曲,用餐。

下午去看了一場球賽。

在僻靜的巷中私房菜用過晚餐,他們去逛了晚上的商場,又去電影院看了午夜場的電影。

淩晨的時候,他們從電影院十指緊扣,壓著馬路邊步行著回家。三十歲的時候,他們依然相信美好的愛情,他們依然可以對彼此擁有十九歲時的熱情,好像隻要和彼此在一起,就是不知疲倦的,精力也是一直旺盛的,因為他們都曾經失去過彼此,他們如今更懂得珍惜另一半在身邊的日子。

路遠了,奚言問許澤南,他的身體能經得住嗎?許澤南說,他早已經完全康複,走點路無礙。

他甚至躬下肩背,邀請奚言伏於他肩背上,他想背著她回家。

奚言不想掃他的興,但也怕他累著,隻允許他背著她走了一小段路。她甚至提議道:“有來有往,我也背你吧。”

許澤南想起從前,很早很早的時光。

她的身體裏蘊藏著比一般女孩子更大的力量,某些她開心的瞬間,會激動的把他抱起來。

他現在這個年紀了,自然不能再接受這樣的場麵。

但他忍不住在靜謐的夜晚,在涼涼的月色下,緊緊抱住了她,親吻了她。

他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