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光

過年放假的這段時間,時衾沒回學校,一直住在了傅晏辭那。

傅晏辭的工作很忙,即使休假在家,每天依然有開不完的會。

時衾自己沒事,就鼓搗她的手工,做了各種各樣的小飾品。

前段時間,在蘇圓圓的慫恿下,她在某書上開了一間飾品小店,現在每天能接到一兩單,掙個飯錢。

時衾對掙錢這件事沒什麽太大的熱情,或者說對錢本身,沒那麽看重,她更享受自己做的飾品被別人喜歡時的那種成就感。

傅晏辭從書房出來的時候,看見了盤腿坐在客廳地毯裏的小姑娘。

茶幾上鋪滿了各種五金工具,時衾埋頭對著金線敲敲打打,認真而專注,工作的時候都不見她那麽認真。

傅晏辭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過兩天有一個珠寶展,想不想去看?”

傅家的業務裏,涉及了珠寶行業,經常會有珠寶展的邀請函送來

他對珠寶首飾沒什麽興趣,以前倒是從來沒去過,隻不過看時衾好像喜歡,才提出來。

時衾抬起頭來,眼睛亮了一下,像極了一隻乖巧的小動物。

她興致勃勃:“好啊。”

參加珠寶展之前,傅晏辭請助理送來了一套禮裙,他親自挑的。

時衾沒想到去參加珠寶展需要那麽盛裝打扮。

“因為是私人展會,大家穿得都會比較正式。”傅晏辭解釋。

時衾點點頭,表示理解:“你們上層階級的聚會,是需要裝模作樣。”

傅晏辭被她直白的話惹得又好氣又好笑,在她臉上捏了捏。

“少埋汰我。”

要不是為了哄她高興,他才懶得去裝模作樣。

時衾換衣服的時間花了格外久。

傅晏辭斜斜地靠在沙發裏,等得百無聊賴,食指在沙發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

等了半個小時,傅晏辭終於忍不住出聲去催。

“衿衿,好了沒有。”

“好啦。”女孩嬌軟的聲音從主臥傳出來,緊接著,主臥的門被打開。

傅晏辭薄薄的眼皮掀起,最先看見的是一抹裙角,月白色的緞麵,有釘珠點綴,透著少女般的輕盈爛漫,像是一朵初開的梔子。

時衾的長發漆黑,沒有披散開來,而是編成了盤發,妝容精致,眼尾染上了桃花色。

肩膀上兩根細細的吊帶,遮不住她如象牙般細膩的皮膚,鎖骨深邃,尾端凹出的淺窩似能斟酒。

傅晏辭的眸子凝在她身上,久久不能移開,突然覺得自己這條裙子挑的不算太好。

太紮眼。

時衾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臉紅,她的眼尾俏皮地上挑,玩笑道:“這下是不是給你長臉了。”

就怕是太給他長臉了,傅晏辭心想,忍住想要反悔的衝動,舍不得把她帶出去,像是珍寶要私藏。

他們參加的私人珠寶展,主題是遊園驚夢,多是西洋古董首飾,展出了百餘件歐洲館藏級別的珠寶。

展廳的裝飾低調奢華,光線偏暗,每一件珠寶都被小心翼翼地封藏在透明玻璃裏。

時衾跟在傅晏辭身邊,沾了他的光,展會負責人親自帶他們導賞,甚至還試戴了一件維多利亞時期的綠寶石項鏈。

翡翠色的寶石圓潤亮澤,墜在鎖骨中央,襯得她皮膚雪白,添了三分的優雅。

“好看嗎?”時衾眨了眨眼睛,睫毛小扇子似的上下輕掃。

不經意地拋出一眼,就能把人的心攪亂。

傅晏辭在她纖細脖頸處停留了兩秒:“戴著吧。”

時衾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傅晏辭拉起她的手,便繼續往前走。

展會負責人也不阻止,鎖上了空玻璃展櫃,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

反而時衾戴著項鏈,不自在地問:“不用還回去嗎?”

傅晏辭:“展會結束了再說。”

時衾皺皺眉,歪著腦袋看他,警惕道:“你別給我買。”

傅晏辭垂眸望她,時衾略撅起嘴,一副嬌憨的模樣。

過年給她一千來塊的紅包高興得很,送她幾百萬的首飾反而不要。

“晏辭?”突然,身後一道女聲傳來,叫他的名字,喚得很親昵。

傅晏辭回頭,看見了沈婷。

沈婷穿著一條黑色鑲金邊的魚尾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明明長相看起來還算年輕,大概三十來歲的年紀,卻打扮得很過於成熟貴氣。

沈婷倒是頭一次見傅晏辭身邊有女伴,她的目光落在時衾身上,不客氣地打量,尤其在她頸間那條項鏈上停留了許久。

不知道為什麽,時衾覺得女人的眼神裏含了輕蔑與不屑,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沈婷除了一開始的打量,之後一眼都不分給她,轉頭對著傅晏辭笑道:“難得你也來看展,早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也要把老傅拖來陪我。”

“過年你也不回來,他念叨了一晚上,什麽時候再來家裏吃飯啊?”

傅晏辭一向不怎麽願意和他這個繼母接觸。

“再說吧。”他敷衍。

當著這麽多人,看在傅賀遠的麵子上,給她臉。

沈婷像是習慣了他的冷淡,沒在意,朝另一邊招手,“妙同——”

“你過來。”

時衾的視線望過去,看見那個被叫做“妙同”的女人走過來。

蘇妙同著一件酒紅色旗袍,披一條坎肩,收身旗袍勾勒出她極好的身材,起伏有致。

她的步態婀娜,纖細修長的腿從側邊分叉處露了出來,性感得不像話。

長相亦是嫵媚妖嬈那一掛的,鳳眼微挑,紅唇輕輕勾著,自帶蠱惑人的笑意。

時衾瞬間覺得自己在她麵前,單薄得像個小朋友。

沈婷向傅晏辭介紹:“她就是蘇妙同,上次吃飯的時候和你提起過,現在是首都歌舞劇團的首席。”

傅晏辭的眼眸微垂,在蘇妙同的臉上停頓,總覺她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

沈婷將他目光的停頓看在眼裏,一臉意味深長,沒有男人能捱得過蘇妙同一眼。

“你要有時間,帶妙同逛逛展?”

聞言,傅晏辭的眼皮掀起,看向沈婷。

“沒長眼?”他的聲音清涼淡淡,“看不見旁邊站著我女朋友呢?”

“……”突然被點名,時衾怔了怔。

腰上搭了一條胳膊,男人將她拉進自己懷裏,像是替她在宣誓主權。

從身份上算,沈婷好歹是他繼母,怎麽著輩分在那,卻沒想到被他說得下不來台,尤其還是當著外人的麵。

蘇妙同的情商很高,出聲替她解圍道:“那邊的珠寶我們還沒看,要先去嗎?”

沈婷借著她的話茬,點點頭。

臨走時,蘇妙同餘光看了一眼傅晏辭,女人目光盈盈,仿佛沁了春水,看誰都像是在勾人。

時衾雖然被傅晏辭摟在懷裏,卻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被主人打扮上漂亮的裙子,戴上昂貴的珠寶,捧在掌心裏。

但其實沒有人會真正在意這麽一個洋娃娃,不管是沈婷還是蘇妙同,都當她不存在。

回去路上,聽傅晏辭解釋,時衾才知道沈婷是他繼母。

時衾的情緒有些低落,以前她沒想過那麽多,由著自己怎麽高興怎麽來,等見到傅晏辭的繼母,才發現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能走多遠,好像也沒那麽確定。

尤其是想起蘇妙同,時衾有一種自卑的感覺。

傅晏辭很好很好,而她自己不夠好。她除了年輕,沒什麽別的資本。

像是菟絲子,隻能依附於他。

傅晏辭開著車,感受到了旁邊小姑娘的氣壓很低。

“不高興了?”

時衾眼睫顫了顫,沒吭聲。

傅晏辭很喜歡她這一點,不會說謊,不答就是不高興了,很好琢磨。

“為什麽不高興?”他問。

“……”時衾雙唇輕抿,扭頭看向窗外,“我不想說。”

傅晏辭略帶審視的目光看向她,半晌,他收回視線。

“衿衿。”

“別想那麽多。”

男人的聲音清朗好聽,好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時衾垂下眼簾,沒有吭聲。

車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回去的路上,交通擁堵,走走停停。

傅晏辭食指在方向盤上輕敲,節奏裏透露出他的躁意。

到家以後,時衾脫了鞋,小聲地說:“我先去換衣服。”然後便往主臥走,好像一刻也不想再穿這身漂亮昂貴的裙子。

忍了一路,傅晏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留住。

“不急,我們談談。”

時衾還沒來得及抗拒,就被他拉著,進到了書房。

書房是一個比較正式的環境。

這會兒天還沒有全黑,夕陽從大麵的窗戶灑進來,籠罩在紅木桌案上。

桌案上鋪著白色宣紙,上麵寫著龍飛鳳舞的狂草。

時衾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自己是在學校的校長室,被校長叫進辦公室談話。

她必須小心翼翼,不能讓自己藏著的膽怯暴露。

傅晏辭讓她在真皮座椅裏坐下,他的椅子很大,襯得時衾小小一個。

“還是不想說?”他問。

時衾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傅晏辭垂眸,盯住她寫滿執拗的臉,輕歎一聲。

他拖來另一條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那我等你。”

“什麽時候想說了,什麽時候再出這個書房。”

聞言,時衾抬起頭,不可理喻地看向他。

她想站起來要走,被男人摁著肩膀坐了回去。

時衾又氣又惱,瞪著他。

傅晏辭手肘撐在扶手上,雙手合十,指尖抵在一起,仿佛有足夠的耐心等她。

書房裏安靜了足足半個小時。

隻有男人手表微弱的走針聲,一下一下,催得人難捱。

時衾到底年輕,最先熬不住。

她耷拉下腦袋,把憋在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不高興是因為我覺得和你之間的距離太遠了。”

傅晏辭眸色漸深,緩緩問:“為什麽這麽覺得?”

時衾撇撇嘴:“各個方麵。”

她悉數:“你有錢,有地位,有能力,長相也好,什麽都好。”

傅晏辭冷不丁聽時衾突然誇他,一時不知作什麽反應。

“我除了年輕一點,漂亮一點,其他什麽也沒有。”

時衾想起下午見到的蘇妙同,又覺得自己可能連漂亮這一點都沒有。

她抬起頭問:“你覺得我漂亮嗎?”

傅晏辭看著她,目光澄澈,素淨的小臉仰起,細白如瓷。

他輕笑,將她臉上的碎發別至耳後:“不用懷疑你自己。”

“你糾結的這些東西,不過是因為我比你多了幾年的資曆。”

“而且也該是我擔心才對,等我四十歲的時候,你還是很年輕,到時候該你嫌我老了。”

時衾抬起眼,對上男人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好像在嘲弄她庸人自擾。

剛才糾結的情緒,在他輕描淡寫的幾句勸慰裏,一下子消散了。

“是啊,我是會嫌你老的。”她故意說。

傅晏辭盯著小姑娘一開一闔的嘴。

她可真知道怎麽刺他。

“你敢。”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吻上了她張開的唇角。

時衾還沒來得及反應,下巴就被他掐住,抬得更高,被他用力吮吸。

她一刹那漲紅了臉,嘴唇像火燒火燎一般。

而後,時衾整個人離地,被他抱起,按在了桌案上。

桌上零碎的擺件落地,發出清脆響聲,沒有人去管。

時衾大驚失色,下意識掙紮。

傅晏辭單手扣住她的腕子,置於頭頂。

男人清涼的手指從她的側臉,到下巴,脖頸,鎖骨,一直往下,像是賞玩瓷器一般緩慢。

“我的衿衿是一塊璞玉。”

他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夜色將夕陽最後的餘暉吞進。

朦朧月光灑進書房內,照不清滿室旖旎。

桌上宣紙浸濕了一層又一層,墨跡氤氳成一團。

安靜的書房裏,有小動物般的嗚咽。

時衾懂了。

傅晏辭說他自己老可以,但她不能說,以後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