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光
自從時衾去了總裁辦,除了上班是自己來,下班基本上都是和傅晏辭一起走。
時衾堅持和他錯開個十幾分鍾。
在總裁辦其他人眼裏,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晚上如果下班早,時衾就回學校,晚的話,才去傅晏辭那裏。
這天下班的路上,經過市中心的商圈。
街道兩邊已經是過年的氣息,掛上了火紅的燈籠,偌大的廣告牌也換成了穿著紅色唐裝的一家人。
時衾沒看窗外,低著頭默默地玩手機。
傅晏辭目光在遠處的廣告牌上停留了兩秒,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修長食指輕輕敲擊,像是在想什麽。
半晌,他開腔問:“過年你有地方去嗎?”
時衾抿抿唇,興致懨懨:“我在學校過。”
“不和你姐姐一起過?”傅晏辭記得時衾提過她還有一個姐姐。
時衾垂眸,沉默半晌,輕輕地說:“她在陪爸爸媽媽。”
“……”
傅晏辭的反應很快,一下明白她話裏是什麽意思,愣在那裏。
時衾看出來他的不知所措,笑了笑:“跟你說了我的名字很不吉利。”語氣裏是故作出來的輕鬆。
車在紅燈前緩緩停下。
傅晏辭眉心微蹙,很認真地看著她。
“衿衿,你是個大學生了,不要信這些。”
時衾真的很喜歡他喊自己“衿衿”,兩個音符在齒間碰撞,像是薄荷一般清涼。
她把自己縮進靠椅裏,點點頭,乖乖地應聲:“我不信。”
傅晏辭凝視她,女孩纖長而濃密的眼睫斂下,遮住了瞳孔裏的情緒,眼角下的那顆小痣,像是一滴淚珠,整個人散發出淡淡的憂鬱。
“要不跟我過。”他說。
聞言,時衾怔了怔,扭頭看他:“你不和家裏人一起過節嗎?”
怎麽樣也是家人更重要吧。
傅晏辭本來想說一年到頭多得是機會見,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回傅家給自己找不痛快。
但想到時衾是想見都見不到,他斟酌著改了口:“他們今年都在國外,最近有個項目比較忙,我走不開。”
“這樣啊,你不想他們?”
自己一個人過年很難受的,每年到這個時候,時衾覺得最難熬了。
傅晏辭“嗯”了一聲,似在思索,半晌,找了個借口:“年後我會抽時間去看他們的。”
他還從來沒有這樣,在關於家人的話題上,那麽小心謹慎。
傅晏辭和家裏的關係一般,他七八歲的時候,因為傅賀遠出軌,父母就離異了。
母親常年在國外工作,幾乎不怎麽管他。傅賀遠對他又過於嚴厲,少有父愛的表現。
從小他隻跟祖父親近,但自從傅老爺子去世後,他對親情就沒那麽看重了,甚至顯得有些冷漠。
隻不過他的這種態度,卻不敢在時衾麵前表現出來,怕讓她難受。
聽到傅晏辭說要一起過年,時衾其實挺高興的。
確定他不是特意為了自己才留下來的,她笑笑:“那好啊。”
“我買一些東西到你那裏去。”時衾打開手機,行動力十足地買了一堆年貨。
除夕那天,時衾一大早就開始在廚房裏忙活。
傅晏辭醒來的時候,發現床邊已經空了,被單冰涼。
他搭在空床一邊的胳膊收回來,虛抓了一把空氣,整個人還處在沒睡醒的狀態,坐在**醒了會兒神,他起身出去找人。
廚房飄出來一股燉肉的味道。
傅晏辭抬腕,看一眼手表,才早上八點。
他走進廚房。
時衾背對他,站在爐灶前,不知在忙活什麽。
她的鬢發烏黑,用一根木簪子隨意地盤起,露出一截雪白脖頸,碎發輕輕掃過,時間在那一瞬裏慢了下來。
開放式的廚房朝東,此時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籠罩在她的身上,仿佛有碎金浮動。
傅晏辭的眸色深沉,凝望這一幕,心髒像是被擊中了,突然覺得生活就該是這樣,踏實而溫暖。
他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環住女人盈盈細腰。
“在做什麽?”
突然被人抱住,時衾微微瑟縮了一下,聞到空氣裏熟悉的檀木香氣,很快又恢複如常,由著他抱自己。
“包蛋餃呢。”
傅晏辭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盯住她的動作。
時衾左手拿一個鐵質湯勺放在灶火上烤,切成小塊的豬板油在上麵滑上一圈,滋滋冒出豬油,浸潤整個勺子。
然後澆上雞蛋液,來回滾動,攤成薄薄一張蛋皮,在中央放上調好的肉糜,將蛋皮裹著肉合上,一個蛋餃就做好了。
他餘光看見盤子裏已經堆了滿滿的蛋餃。
“包多久了,怎麽包了那麽多。”
“一個小時吧,”時衾繼續包下一個,“難得做一次,多包一些凍冰箱,隨時都能吃。”
男人壓著她的肩膀,影響她的動作,時衾皺皺眉,聳了聳肩膀。
“哎呀,你別來礙事。”
傅晏辭偏要礙著她,把人抱得更緊,臉埋進她的脖頸處蹭了蹭,隱約聞到一股淡香。
“衿衿這麽辛苦,早知道在外麵定年夜飯了。”
時衾被他打擾得煩了,放下手裏的勺和筷子。
“那你現在定,我不做了。”
傅晏辭:“……”
“但我還是想吃你做的菜。”
時衾翻了個白眼:“那你跟我說什麽客氣話?”
“去幫我洗菜。”她不客氣地命令道。
傅晏辭看著她,因為靠近爐火,臉上紅紅的,鼻尖滲出細密的小水珠。
小姑娘在廚房裏頤指氣使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他拖著懶散的尾音應了聲“好”,然後走到流理台,打起了下手。
在北京過年,市區內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除了聯歡晚會的背景音外,沒什麽年味。
時衾和傅晏辭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喜歡熱鬧的性子,就連吃年夜飯,也是安安靜靜的。
不過菜倒是做的多,明明就兩個人,桌上卻擺了七八個菜,還有一條紅燒整魚。
時衾家裏以前過年的習慣就是這樣,就算沒有多少人,媽媽也會做很多很多菜,寓意年年豐收,年年有餘。
傅晏辭吃了很多,邊吃邊玩笑說:“衿衿,你要養刁我的胃了。”
時衾紅著臉,不搭他的腔。
吃過晚飯,傅晏辭自然而然地收拾餐桌和廚房,廚房水槽裏有一堆時衾用髒了的鍋碗瓢盆。
時衾摸著圓鼓鼓的肚子,躺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春晚。
手機震動響起。
她傾身去桌上拿,看見了來電顯示,是她的舅舅時建業。
“衾衾,過年好啊。”時建業溫和的聲音傳來,聽得出心情不錯。
時衾笑笑,回了一句:“舅舅新年快樂。”
“今年過年怎麽過的?”時建業問這話時,有些小心翼翼,“還是在學校嗎?”
時衾看一眼廚房裏忙碌的背影,抿了抿唇:“沒有,在朋友家裏。”
聞言,時建業像是鬆了口氣:“那就好,有人陪你就好。”
按理時衾無依無靠,最應該去他們家過年,但他這個做舅舅的沒做好,在家裏不做主。
舅甥兩個人簡單的寒暄結束,就不知道要說什麽了,陷入長久的沉默。
“行,那你繼續和朋友玩。”時建業說。
時衾淡淡“嗯”了一聲,和他道別,掛斷了電話。
時建業家裏。
周娟推了推他胳膊,不滿道:“讓你問申訴的事情,怎麽又不問。”
時建業有些煩:“大過年的,跟衾衾說這個幹什麽!”
周娟不高興地嘟囔:“我替外甥女操心還有錯啦?”
時建業嘲諷:“你那是操心嗎?你那是見錢眼開。”
“我為什麽見錢眼開?還不是兒子他爸沒本事。”
周娟憤憤道:“你兒子馬上要結婚買房了,如果你姐姐那個案子,真能像美國那起案子一樣賠好幾百萬,再找時衾借還不好借啊。”
“你好意思。”時建業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借錢的時候曉得找衾衾,每次過年都不肯她來家裏過。”
周娟麵色一滯,瞪了時建業一眼。
她以前找了個算命先生,算了時衾克六親,她怕克到自己家裏,壓根不讓時衾進門。
周娟不服,默默嘀咕:“禍害沒落你頭上,不曉得怕。”
傅晏辭收拾完廚房出來時,看見時衾懨懨地躺在沙發上,霸占了一整張沙發。
他走過去:“讓讓。”
時衾縮了縮腳,自覺地給他騰位置。
傅晏辭沒坐她腳邊,而是走到她麵前。
電視被擋住,時衾皺了皺眉。
眼前出現了一個紅包,棱角分明。
傅晏辭的聲音溫柔清雅:“衿衿,新年快樂。”
時衾怔了怔,盯著紅包,愣在那裏許久。
印象裏她已經很久沒收到過紅包了。
時衾接過紅包,輕輕一捏,裏麵沒塞很多錢,但比起正常紅包的份額,肯定是多的。
傅晏辭知道她不想要他的錢,隻不過走個過節的形式,哄小孩開心。
“躺下去些。”他靠近,揉了揉時衾的腦袋。
時衾得了紅包,乖乖地挪位置。
傅晏辭坐進沙發,讓她枕在自己腿上。
男人褲子布料蹭著她的臉,時衾藏在頭發裏的耳朵有些紅。
春晚今年的歌舞表演曲高和寡,看得令人犯困。
時衾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困了?”傅晏辭的手指在她的長發裏,一下一下地順。
“這個年過得是不是很無聊。”他問。
年輕人都喜歡熱鬧,他卻不是能帶動氣氛的人。
時衾搖搖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往他懷裏蹭得更深。
雖然她表麵上的情緒起伏很平靜,但卻是她這麽久以來,過得最好的一個年了。
因為春晚實在太無聊了,兩個人很早回了主臥。
時衾洗完澡,窩在**。
傅晏辭在浴室裏,傳來淅瀝的水流聲。
時衾看一眼浴室,從衛衣口袋裏摸出剛才他給的紅包。
傅晏辭出來時,就看見時衾眯著眼睛,食指在紅包裏,一下一下地撥弄,探頭探腦地數錢。
他覺得可愛又好笑,揶揄她:“小財迷。”
沒想到數錢被人逮了個正著,時衾輕輕哼了一聲。
“裏麵為什麽還有那麽多零錢啊?”她問。
紅包裏除了紅色的鈔麵,還有二十塊、五塊,甚至還有一張一塊的紙幣。
她還是第一次收帶了零錢的紅包。
傅晏辭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頭發,還是濕漉的。
“算上零錢,加起來一共是一千零六十六。”
他一邊解釋,一邊從旁拿過吹風機,站在床邊,幫她吹頭。
熱風吹在臉上。
時衾眨了眨眼。
頭頂上方傳來男人低緩徐徐的聲音——
“希望我的衿衿,一生平平順順,健健康康。”
時衾捏著紅包,眼眶一熱,趕緊睜大了眼睛,微微仰頭。
好險。
差點又要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