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光
不知道是陳澤越開車慢還是什麽,他們到的時候,坐大巴的同事們已經到了半小時,陸陸續續辦好了入住登記。
因為人工智能部的女生很少,五十多個人裏麵,加上時衾就隻有三個,另外兩個年紀都相對較長,互相熟稔,被安排在了一間房。
時衾落下單,一個人一間房。
陳澤越因為是主管,有特殊的待遇,也是一個人一間。
溫泉酒店有好幾種住宿規格,風格也有所不同。
PM王芳給項目定的房間價格算是中等偏上,五間房圍一個院子,庭院裏有一大一小兩個公共溫泉,供大家一起泡。
溫泉酒店也有那種獨棟小別墅的戶型,裏麵是獨立溫泉池,適合一家人使用。
時衾到了房間沒多久,收到了一條傅晏辭的微信消息。
簡簡單單一個門牌號:X-001。
時衾知道是門牌號,是因為溫泉酒店裏所有房間都是這樣的格式,英文字母用於區分戶型,數字代表對應戶型的房間號。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傅晏辭也來了。
溫泉酒店占地麵積很大,像是一個度假村,進來時,給每個人發了一張地圖。
地圖裏用英文字母標識出了對應戶型所在的範圍。
不過“X”這個戶型,時衾在溫泉酒店地圖導覽裏卻沒有看見標識。
反正今天一直到晚飯前,都是自由活動時間,時衾沒有別的事,就在度假酒店裏到處晃悠,路上遇到西裝革履的酒店工作人員,她上前詢問。
工作人員聽到她問的戶型,愣了一愣,以為又是在網上看到流出去的照片,慕名而來的。
他禮貌客氣地解釋:“抱歉,這個戶型暫時不對外開放。”
“如果您要想參觀,可以在外圍看看,還請不要打擾裏麵的客人。”工作人員說著,在地圖裏幫她指了位置。
他手指點在了地圖左上角,畫了一片竹林的地方。
時衾沒多解釋,和他道了聲謝。
越往酒店的北麵走,住客越來越少,周圍的環境也更加清幽僻靜。
甚至栽種了不少在北方冬季還能存活的綠植,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
走到最後,隻剩下一條窄窄的小道,由錯落的青石板鋪成,青石板兩旁是密密匝匝的竹林,午後的陽光正好,風吹影搖曳。
時衾任由婆娑樹影在她臉上起舞,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老家的南方小城。
走著走著,她看見竹林深處,出現了一棟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築,灰瓦白牆的徽派建築風格,更像是江南了。
正門是一扇漆黑的電子門,沒有關緊,半敞著,像是故意開著,在等誰來。
時衾走近,拉開門。
建築裏麵是三進式的規整結構,走過影壁,庭院裏的景色讓她眼前一亮。
庭院的中央,有一處露天溫泉,泉水清澈見底,水麵上飄著幾片白色花瓣。溫泉旁邊生長著一棵白梅,此時未到花期,開得星星點點,像是薄薄的白雪落枝頭。
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淺淡的寒梅香。
庭院另一邊,有一麵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從外麵能夠看到裏麵。
時衾看見傅晏辭站在客廳的玻璃窗前,單手插在西服褲袋,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她朝他揮手。
傅晏辭像是感知到了,視線移到她臉上,女孩滿麵笑容,他停頓兩秒,沒做反應。
時衾繞過庭院,走了過去,進到室內,裏麵是現代簡約的裝修風格,幹淨整潔。
傅晏辭背對她,還在打電話,聲音很低,大部分都是對麵在匯報。
一般他忙的時候,時衾很識趣,不會上去打擾。
她自己在房子裏晃**,發現主臥的**放了兩件日式浴衣,一件男式一件女式。
時衾拿起那件男式的浴衣,黑藍色的布料,挺闊寬鬆,不知道傅晏辭穿起來會是什麽樣。
她放下浴衣,拿起女式的那一件,去了浴室洗澡。
傅晏辭掛了電話,轉身發現不見時衾的身影。
他薄唇輕抿,往臥室走時,正好時衾從浴室裏出來。
時衾穿著淡粉色櫻花圖案的浴衣,如墨的烏發濕漉漉,被她用簪子隨意地盤起,偶有碎發零落,垂於雪白的脖頸,來回輕掃。
因為剛洗過澡的緣故,她的眼眸濕潤,更加清澈,仿佛沁著盈盈春水。
眼角下那顆淡褐色的小痣,如珍珠落玉盤。
男人喉結突滾。
很快又垂下眼簾。
傅晏辭有些生氣。
氣他自己。
明明看到了時衾對著別的男人也是那副嬌憨模樣,卻依然不受控製,被她蠱惑。
時衾沒有察覺出他情緒裏的異樣,指了指**的浴衣:“你也去換吧。”
傅晏辭淡淡“嗯”了一聲,拿起浴衣,進了浴室。
等他的功夫,時衾晃**去了庭院外,在溫泉邊的石塊上坐下,扯起浴衣裙擺,兩條腿伸進了水裏。
溫泉水滾燙,驅散了寒意。
她盯著水麵上飄著的花瓣,陷入沉思,想起了陳澤越的事情,結合之前在電梯間裏陳澤越的話,時衾覺得他很可能是要賣公司的研發代碼。
之前時衾在入職員工培訓時,知道泄露公司的代碼,是很嚴重的事情,如果被發現了,以後在這個行業可能都混不下去。
時衾想不到陳澤越的膽子那麽大,可惜現在她沒有證據,而且聽他打電話的意思,應該還在和對麵談交易。
傅晏辭走到溫泉邊,視線落在她藕一樣白淨的腿肚,小腳玲瓏別致。
時衾想事情想的出神,連他走近了,都沒有察覺到。
“衿衿。”
“衿衿——”
傅晏辭連喚她兩聲,眉心蹙起。
“啊?”時衾終於聽見,抬起頭來。
看到傅晏辭的瞬間,她怔了怔。
男人穿著黑藍色浴衣,挺闊立體,腰間係了深色綁帶,更襯他肩寬腰窄,衣襟微微敞著,露出裏麵的鎖骨深邃。
他低著頭,額發垂落額前,側臉隱在逆光裏,半明半昧,下顎線條明晰緊致,渾身透著一股矜貴和淡淡冷意。
半晌。
時衾連眨了兩下眼,回過神來。
傅晏辭伸手,在她後頸輕捏,似不經意問:“剛才在想什麽,叫你兩下才應。”
男人手掌冰涼,時衾一個激靈,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傅晏辭,但又怕他知道後直接插手,畢竟如果代碼泄漏,對公司的利益影響很大。
可他一旦插手,陳澤越肯定不敢再有所行動,最後說不定不了了之。
傅晏辭冷傲的眼皮低垂,將她表情裏的猶疑看在眼裏。
女人脖頸纖細,仿佛他一用力,就會折斷。
“嗯?”男人的嗓音低涼緩緩,“你有些心不在焉。”
“……”時衾眼睫顫了顫,張了張口,半晌,又闔上。
見她就是不肯說,傅晏辭壓著的那股氣更甚了。
他抽走了時衾頭上的簪子,黑發瀑布一般垂下來。
傅晏辭撫摸她濕潤的發絲:“頭發洗幹淨了嗎?”
“還是再洗幹淨些。”傅晏辭拿起一邊的木瓢,舀一捧水,順著她的頭發澆下去。
“我不喜歡被人碰過的東西。”
時衾愣在那裏,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她仰起頭,感受到滾燙的溫泉水滑過她的發,浴衣亦濕了,貼在身上。
有水劃過眼眶,仿佛眼淚流下。
“你看見了?”她小聲問。
“陳澤越喜歡你。”傅晏辭又舀一瓢水。
明明是溫熱的水,時衾卻覺得冰涼。
傅晏辭的聲音低緩:“你知道他喜歡你。”
時衾不吭聲。
“你故意讓他喜歡你。”就像一開始,故意接近他那樣,傅晏辭想。
“……”
時衾一直知道傅晏辭很會看人,但沒想到他能那麽快就看透。
下巴被他捏住,一陣生疼。
她被迫仰起頭,和他對視,男人的眼眸漆黑幽沉。
時衾心底沒來由咯噔了一下。
傅晏辭的拇指在她唇角輕蹭,指腹上有薄繭,觸感粗糙。
“原因呢?”
時衾抿著唇,始終保持沉默,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也不想在現在這樣的狀態下,去聊那些事情。
傅晏辭輕扯唇角:“是因為不會說謊,不知道怎麽編?”
“……”時衾輕輕搖頭。
“我不想說。”
傅晏辭被她氣笑了。
“衿衿。”
“一定要惹我生氣?”
時衾別過臉,輕聲說:“反正你已經生氣了。”
一瓢一瓢地舀水。
傅晏辭沒了耐心,雙手壓著她的肩膀,將人按倒進池裏。
猝不及防,時衾整個人已經落入水中。
烏發在水麵散開,浴衣也鬆了,露出一邊圓潤雪白的肩膀。
耳畔傳來男人低低涼涼的聲音。
“要這樣,我可不會溫柔啊。”
時衾瞪大了眼睛。
粉色浴衣漂向遠處。
她被男人整個罩住,溫泉水裹挾著欲望一下子湧入最深。
時衾咬著牙,渾身顫栗。
眼淚從她眼角流出,落得像是珍珠。
傅晏辭大手蒙上她的眼睛,不想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水中沒著力點,讓她不停下墜,仿佛隨時要溺死過去。
時衾雙手隻能勾住男人的脖子,一邊依附於他,一邊默默承受。
夜深時,下起了雪,冰涼的雪花落在她赤露的肩上,即刻融化。
從溫泉酒店回去的路上,比來的時候還讓時衾難受。
傅晏辭一言不發。
窗外大雪紛紛,郊外的雪景顯得蒼茫寂寥。
時衾也不說話,視線落向外麵。
車內的暖氣很足,她卻覺得有些冷。
早上醒來時,時衾頭疼得厲害,額頭滾燙,發了燒。
傅晏辭對她的態度依然溫柔,拍拍她的腦袋,讓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也沒有發現她發燒了。
笑意不及眼底,像是對待不那麽心愛的寵物,溫柔而清冷。
他們離開得很早,路上沒有什麽車。
時衾望著後視鏡,白雪被車轍飛速碾過,化作了一灘髒水。
傅晏辭現在可能就是這樣看她的吧。
車在北門停下。
時衾停頓了兩秒,她解開安全帶,想要自己下車。
“坐著別動。”傅晏辭淡淡道。
他開門,走到她這邊。
時衾由著男人摟住她的腰,抱了下車。
她吸了吸鼻子,貪戀他身上那一股沉穩清冽的檀木香。
站在地上,她的腿還是軟得不行,微微打哆嗦,上車下車都是傅晏辭代勞,抱她的。
傅晏辭垂下眼眸,視線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低著頭,烏發披肩,眼睛腫腫的,唇瓣上有一道很深的印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自己咬破的。
鐵鏽般的血腥味仿佛還停留在他口腔裏。
時衾眼角下那一刻淺褐色小痣,無聲地控訴他的行徑。
傅晏辭在心底歎了一聲氣。
以他的性子,從看到時衾和陳澤越在車裏那一幕時,他就應該和她斷了。
結果原則卻一退再退。
傅晏辭抬手,指腹觸碰上她那顆小痣,來回蹭了蹭,像是在擦眼淚。
時衾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宛若驚弓之鳥,昨晚的苦頭讓她吃盡。
男人漆黑的瞳仁沉沉。
許久,他緩緩地開腔:“兩個選擇。”
“第一,你離職,好好學習。”他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也不計較她昨天的心不在焉。
“第二,”傅晏辭頓了頓,語氣清淡,“我不管你了。”
輕飄飄一句話,時衾覺得心髒跟針紮似的疼,疼得她喘不上來氣。
她眼睫顫動,抬起頭來看他。
男人的眼眸冷傲,無波無瀾,如同最深的井,刺骨冰冷。
她張了張口,嗓子眼裏仿佛被冰凍住了。
半晌。
時衾斂下眸子,輕輕地說:“再見。”
傅晏辭深深地看她一眼,知道她做了選擇。
他什麽也沒再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