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完早飯，孫婭凡拖好家裏的地、擦好桌子凳子，又來到諸葛繁熾房門前問諸葛繁熾的換洗衣服在哪裏。
諸葛繁熾拳擋在嘴邊笑了一下，說不必。
孫婭凡鬧了個大紅臉，跑了。
她來到了片場。
她現在拍的這部《團寵小師妹》是部網文大IP，她在裏麵演女三號，一個對男主愛而不得瘋魔黑化的師姐。
這個角色戲份也很少，本來應該能拍得很順利，可事實就是非常不順利，而且都是卡在了打戲上。
孫婭凡在化妝間猶豫了一會兒，舒展眉頭，強迫自己帶上一絲笑意，走進攝影棚。
剛想和導演他們問好，就聽武術指導老師孟毅的聲音響了起來。
“又遲到？化妝有多耽誤時間你不知道？就不能早來一點？讓這麽多人等你一個！”
他一身的腱子肉，說話也中氣十足，聲音能傳到對麵的棚裏去，惹得全場場務都停下手裏的活。
他們都看向孫婭凡。
“果然有史以來最卑微的影後了吧？哪就遲到了啊？該拍的都拍得差不多了，都要收尾了，化妝師都在她後麵來呢。”
“噓！別胡說！不過孫婭凡的運氣真是好到讓人嫉妒，那麽多前輩片子全被斃了，給她讓了個道拿了個影後。說起來我們女主都還沒拿過影後呢。”
“那片子確實是小眾，可我覺得她演得挺好的，特有靈氣，讓人眼前一亮。”
“你誰啊你就以為，不要你以為，要大佬們以為。她拿了影後又怎樣？還早著呢！聽說她的公司，對，就是那個牛逼哄哄的鋒隱傳媒，不看好她的，是想趁她火了吸吸血。”
“就是，沒後台，混個屁！”
孫婭凡歎了口氣，又來了。
每次走到片場她都覺得特別窒息。
這麽一想，第一次見花洛嬌和諸葛繁熾都沒這麽窒息。
不過混過社會的孫婭凡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
她彎腰低頭一個個賠罪過去，隱藏在陰影裏的臉卻毫無表情。
“對不起老師，下次不會了。”
“對不起導演，下次不會了。”
等端茶遞水伺候好了導演和一眾老師，男女主才帶著大隊伍姍姍來遲。
武術指導老師孟毅趕忙朝他們迎了過去。
這位大塊頭的中年男人師承散打冠軍，入行已經二十多年了，一直不大有名，這兩年突然爆火，現在邀約不斷，特別難請。
男女主和導演也寒暄了一會兒，就各自化妝去了。
女主柳卿卿進去的時候回過頭看了孫婭凡一眼，朝她笑了一下。
孫婭凡也朝她揚了揚嘴角。
隨後孫婭凡就和群演開始今天的拍攝。
這是一場女配發瘋，屠.殺眾門派的打戲。
她要先和群演打，再把群演打退之後和男主打，隨後女主來救男主，三人廝殺在一起。
孫婭凡看著朝她衝過來的群演，拔劍、抬手。
。
“停！”
導演還沒發話，孟毅喊了聲停。
孫婭凡舉著劍站在那裏。
群演們卻根本沒聽到這聲停。
群演那邊人多，就算是拔個劍合起來的聲音都很大。
孟毅又站在孫婭凡那一頭，聲音又不像平時那樣大，誰聽得清？
隻剩孫婭凡站在那裏，看著拿劍朝她殺來的群演。
劍紮在身上的時候，她的手顫抖著，微微弓著腰悶哼幾聲。
群演們見她這樣，這才反應過來，停住了動作。
按前麵孟毅和他們講好的，孫婭凡這時候會拿劍擋他們。
然而等他們把劍劈到人身上，才發現這位女配站在那裏，手裏的劍根本沒動。
孫婭凡就這樣被砍刺了好幾下。
好在那劍隻是道具，這要都是真劍，片場怕是要見血了。
群演們都嚇了一跳。
他們趕忙住手，紛紛看向孟毅和導演。
“這、是她自己不按說好的打，可不能怪我。”
“是啊，幹嘛不按說好的打啊。”
孟毅當然知道不是他們的錯，因為是他告訴孫婭凡不能拿劍擋這些人，要把女配弄得慘一些的。
孟毅心裏冷笑，麵上邁著堅實的步子走了過來，把孫婭凡手裏的劍一拔，扔在地上。
“你還演不演了！你是覺得別人的時間就不是時間是吧？”
孫婭凡到這時哪裏還會不明白。
她又被孟毅給坑了。
可雖然心裏知道，她還是忍著，雙唇緊緊抿在一起。
她不知道導演為什麽沒看出來孟毅的故意使壞，但她不能惹導演生氣。
她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孫婭凡想起那一張張渴求的小臉，想起過去那些昏暗的小巷、凶猛的野狗……
她低下頭去把那劍撿了回來。
“對不起，是我晃了神了，耽誤大家時間待會請大家喝咖啡。老師，導演，能讓我再來一次嗎？”
這部戲的馮導非常有才華，屬於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拍心儀景的那種。
拍的戲不說全都爆火，但都非常有深度，小眾題材在豆瓣的得分都是8.5以上。
但人也非常任性，選演員不看關係，就看試戲。
拍到一半你不能讓他滿意，就算你是三金影後他也會直接讓你滾蛋。
孫婭凡喜歡這個導演，不想滾蛋。
況且她覺得，自己憑自己的本事試戲得到的角色，為什麽要放棄，讓別人取代自己？
好在導演雖然臉色不好，但也同意再來一次。
孫婭凡擺好姿勢，等著群演殺過來。
這次群演順利殺到，孫婭凡按孟毅新教的動作和他們打了兩個回合，突然被孟毅叫住了。
孟毅拿了把劍走過來，朝她砍了過來。
劇本裏沒有這一條，孫婭凡哪敢和武導老師對砍，心裏一個咯噔，手一鬆，那劍又被砍落在地上。
導演這時候已經火了，從攝像機後麵站起來，問孟毅到底怎麽教的。
孟毅也不客氣，直接吼了回去：“馮導，你找誰演這戲不好，找這麽個不懂變通的愣子。我想刺激一下她，讓她超常發揮，出個意料之外的名場麵，她卻隻會墨守成規！”
導演不耐煩道：“行了孟指導，就按部就班吧，不是每個演員都能給人意外之喜的。”
孫婭凡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劍，死死咬著後槽牙。
但她馬上平靜下來，跑過去把劍撿了回來，朝群演們低頭鞠躬：“對不住大家，我們再來好嗎？謝謝了。”
群演不像導演，看的隻有那幾寸鏡頭。
他們屬於是當事人，把每一個細節都看得透透的。
孟毅在夾帶私貨。
不過孟指導最近風頭正盛，大家也都不敢得罪。
娛樂圈從來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沒有後台，你再努力再謙遜，沒用。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
沒想到孫婭凡卻朝他們行禮：“拜托了，是咖啡不夠嗎？要麽一人兩杯？晚上還能一起修仙。”
她聲音還是冷冷的，可是語氣卻分外恭謹。
“噗。”
群演們都笑了起來。
她一向冷麵，突然這樣倒是讓大家有些意外。
可見是多想保住這個角色。
身為影後卻混得比群演還慘，這個圈子就是這麽現實。
大家可憐她，整整衣裳，提劍。
所有人都知道結果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所以在配合她之餘，也都有些難過。
然而，就在這時，從入口那裏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大家便都朝入口望去。
逆著天光，幾個人影朝他們走來。
當看到走在最前麵那位，人們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人紮著高馬尾、戴著墨鏡，雙手插在寬鬆西褲的口袋，上頭的襯衫解了幾個扣子。
珠光白的鎖骨襯著鋒銳的下頜線，走路帶風，英氣逼人。
有人驚呼起來。
“啊！是諸葛繁熾！天啊，我前幾天在手機裏看到她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沒想到今天能見到真人。”
“她來幹嗎？探孫婭凡的班？不是說她看不上孫婭凡這個未來的兒媳嗎？”
“對啊，第一天的時候，她朝孫婭凡笑了一下，媽呀那個笑自帶恐怖效果，我看了都瘮得慌。”
“所以這是來看孫婭凡笑話來了？”
孫婭凡站在場中心，微微張著嘴巴。
她就這樣看著諸葛繁熾歪了歪頭，隨後她的那些保鏢就把一堆袋裝星巴克咖啡放在了導演身旁的空地上。
又看著導演和她握手，兩人湊在一塊點了煙。
又看到導演讓人給她抬了一把乳白色塑料貴妃椅過來。
隨後這人叼著那煙，翹起二郎腿，雙手擱在椅子的扶手上朝這邊看來。
她耳垂上的那對幾何風金鑲鑽耳墜隨著她坐下來的動作微微晃動，在棚裏的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她噙著煙，嘴角甚至帶著笑，比這幾天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放不羈。
孫婭凡的心跳劇烈地跳了起來。
而這時，孟毅再次讓群演衝了過來。
孫婭凡還在看諸葛繁熾，人群都到身邊一米遠了還沉浸在驚訝中。
忽然，她看到諸葛繁熾嘴角一歪，叼著的眼上下翹了翹，就這麽的朝她笑了一下。
孫婭凡看著她柔潤的眸光，猛地脊背一挺，終於從混沌中醒了過來。
孟毅這人，不知道到底看不慣她哪裏，總是在給她找絆子。
他總是上一秒在教她這樣打，下一秒又改口說要那樣打。
改了就改了，還要說她蠢、說她笨，說她是塊木頭怎麽教都教不好。
導致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到底要怎麽打。
不過沒關係。
沒關係了。
偌大的會場上，群演們按孟毅說的奮力朝孫婭凡刺來。
孫婭凡看著那些明晃晃的劍，看著那些滿臉凶煞的群演們，蹙起眉頭，眼裏卻帶上了光。
腦中不斷回想著早上諸葛繁熾教她的動作，手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帶著記憶。
諸葛繁熾從後麵抱著她，握著她的手腕往前刺，轉瞬間卻又帶著她小跑起來，那樹枝便蛇一樣超前呼嘯而去。
“放鬆不是說叫你鬆手。”
“不要怕，把自己想象成劍，衝過去！”
都記得，孫婭凡也驚訝自己居然會都記得。
從大腦到心髒，從心髒到身上的每一塊肌肉。
一點也不敢忘。
幾分鍾後，導演站了起來，把煙頭扔地上狠狠踩了一下。
一旁的其他工作人員發出了驚訝的抽氣聲。
孟毅的臉色卻越來越黑。
他操一把劍躍進人群中，嘴裏喊著“孫婭凡你他媽亂打個什麽勁”，手上的劍毫不客氣地朝孫婭凡打去。
他想把孫婭凡截停。
孫婭凡在見到他過來後動作明顯遲鈍了一下。
不能打，這是指導老師。
她不能讓諸葛老師覺得她沒教養。
可是……
真的超級憋屈！
孫婭凡本能朝諸葛繁熾看去。
諸葛繁熾朝她挑了挑右邊的眉頭。
孫婭凡微微一愣，頓時眸中光芒大熾，提著劍朝孟毅迎了過去。
幾秒鍾後，孟毅狼狽地從人堆裏爬了出來。
而孫婭凡還在和群演們打著。
叮叮哐哐的聲音不絕於耳，那突然躍起的動作，如果不是當事人，真的會以為孫婭凡吊了威亞。
一串串的劍花在晨光中閃起，把平日裏普普通通的攝影棚變成了真的武俠打鬥現場。
終於，導演聲音緊繃著喊了聲“卡”。
孫婭凡猛然落地下蹲，拿劍的手往後一背，古裝裙琚跟著往後甩了一下。
她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站了起來，看向了諸葛繁熾。
諸葛繁熾卻沒看她，她在朝導演笑。
好像在說，誰是木頭？
導演滿麵紅光地朝她豎了個大拇指，又轉向孫婭凡：“好！太好了！讓男主出來！婭凡，你辛苦一下不休息了，就用這個狀態跟男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