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甘霖
天空又開始落下淅淅瀝瀝的雨滴。
鼻間的空氣染上濕意, 雨水被風夾雜著卷進來，熄滅了祁川指間夾著的那支煙。
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 熟練地拐了一個彎, 車裏安靜的出奇，隻有時不時傳出幾聲導航的聲音。
祁川掀起眼簾，漆黑的眼瞳望了一眼上方的後視鏡, 突然想到了什麽, 緩緩開口問道：“你這次回來，他們知道？”
林盛秋頭都不抬，手指捏著陸望鬢角的黑發, 細細撚磨幾下, 隨後回答道：“我偷偷回來的, 沒人知道。”
祁川忍不住“嘖”了一聲。
林盛秋垂下的眼睫輕顫, 視線停留在陸望眼皮上的一顆小痣上, 這麽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 原本不起眼的生理現象在他眼裏都變得格外特別, 林盛秋的手指移過去，用指腹輕輕蹭了蹭,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 像是生怕把懷裏的人驚醒。
日思夜想的人就這麽出現在眼前。
奇妙的就好像在夢裏一般。
在觸碰到陸望的那一刻，林盛秋恍惚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溫柔地看著懷裏的人，對方睡著時毫無防備的模樣，讓林盛秋覺得, 就算現在真的在夢裏，他也不願意醒過來。
窗外的雨愈來愈烈, 密集的雨點毫不客氣地砸在地上, 似乎是在為盛夏的深夜演奏了一場無人交響樂。
祁川找到了這裏最好的一家酒店, 兩個人下車後，祁川幫他們辦理入住，而林盛秋先抱著睡得不省人事的陸望進房間。
門一打開，頭頂暖黃的燈光自然亮起，林盛秋摟著陸望把他輕輕放在**，他的肩膀被雨水淋濕了，白色襯衫黏膩地貼住皮膚，隻有陸望被他用西裝外套死死保護著，倒是一點雨都沒淋到。
林盛秋把外套從陸望身上脫下來，再拉開被子裹在他身上。
陸望從頭到尾乖的像個任人擺布的洋娃娃，林盛秋幾乎用整條被子把陸望卷了起來，隻露出一張漂亮的小臉，黑色頭發淩亂地貼在額頭上，濃密的睫毛覆蓋住下眼瞼，瘦削的下巴藏在柔軟的被子裏。
林盛秋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盯著他，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個被自己做出來的春卷，隨後控製不住笑了幾聲。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林盛秋低頭一看是祁川發來短信，說自己有事得先走一步。
林盛秋打算去送送他，離開之前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陸望，見他不知什麽時候翻了個身，整個人窩在**一動不動，林盛秋走過去確定他不會從**滾下來後，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你打算在這裏待著？”祁川從口袋裏拿出煙盒，衝林盛秋抬了抬手，在被林盛秋拒絕之後，他從裏麵抽出一支煙放進嘴裏，也不點燃，就這麽叼著。
林盛秋和他一起站在門口，他抬起腦袋看著外麵模糊的世界，眼底的情緒翻湧，半晌後他“嗯”了一聲：“天亮之前我再離開。”
祁川聽他這麽一說，挑了下眉，回過腦袋盯著林盛秋的側臉：“你不想讓他看見你？”
林盛秋收回視線。
“不是。”他淡淡回答，“不是現在。”
祁川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他實在看不懂自己這位朋友的想法，林盛秋的心思太難揣測，他也懶得去想。
祁川打了個哈欠，把嘴裏的煙抽出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明天要是需要我來接你，就給我打電話。”
說完，他抬起步子跨下台階，還沒走幾步，就聽見林盛秋在背後叫他。
祁川回過身，沉默地看向林盛秋。
他們倆之間的距離不遠，可聲音就像是跨越了千萬裏一般。
“謝了。”祁川聽見林盛秋這樣說。
他站在原地頓了兩秒，頭頂的雨滴毫不客氣砸在他的身上，祁川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連帶著門口的林盛秋一起，接著祁川衝林盛秋揚了下唇角，抬起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祁川離開後，林盛秋轉身回到房間，剛一打開門，就看見原本睡熟了的陸望此時坐在**，目光呆呆的盯著房間裏某個角落，身上裹著被子，甚至林盛秋進來的時候，他都沒回過神。
林盛秋站定後看了他半分鍾，才邁開步子走過去，他停在陸望麵前，彎下腰對上對方的眼睛，視線有意無意從陸望桃紅的眼尾掃過，柔聲問道：“你醒了？”
聽到林盛秋的聲音，陸望呆滯得眼神緩緩聚焦在他臉上，他愣愣地盯著林盛秋，過了好一會兒，他悶聲悶氣地開口：“你是誰啊？”
林盛秋挑了下眉，雙眼凝視著陸望，屋內的燈光落進他琥鉑色的眼睛裏，他茫然地和林盛秋對視著，本就泛紅的臉頰突然紅的更厲害，熱意攀上耳尖，接著陸望緊閉著眼睛，猛的伸出手把林盛秋推開。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他把自己藏進被子裏，大聲地喊道。
林盛秋意識到眼前的人隻是喝醉了還沒清醒，他看著陸望頭頂的發旋，柔軟的發絲在這個醉鬼的折騰下左邊翹起一撮，右邊也翹起一撮，立在頭頂上就像小狗的兩隻耳朵一般。
他覺得有些好笑。
林盛秋挪過去，坐在床邊，伸出手把被子裏的陸望拉了出來，他把自己捂得死死的，被林盛秋剝竹筍一樣剝出來，陸望通紅著一張臉，目光灼灼地注視著林盛秋。
“為什麽不可以看著你？”林盛秋故意湊近陸望，捕捉到對方眼底閃過的那抹慌亂後，他心底的惡趣味被稍微滿足了一下。
陸望下意識咽了口唾沫，視線在林盛秋的臉上掃來掃去，他抿了抿唇，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我害羞。”
說完，他又想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隻是被角被林盛秋緊緊攥在手裏，他扯不出來。
“害羞嗎？你以前可不會這個樣子。”林盛秋眼底的笑意逐漸濃鬱，他再次湊近了一些，鼻尖幾乎都要貼在陸望的鼻尖上，他看著眼前的人紅的都快被蒸熟了，壓低嗓音繼續道，“那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林盛秋剛說完，陸望就真的認認真真開始打量他，小貓般的眼神怯生生的，看起來就十分好欺負。
“你是……”半晌後，他才開口，帶著鼻音的聲音跟撒嬌似的，“林、林盛秋。”
“不不不，林盛秋怎麽會在這裏呢。”陸望又否定了自己的說法，轉動著自己遲鈍的思緒，想了半天，“你長得很像林盛秋。”
林盛秋眨了下眼睛，抬起手捏了兩下陸望的臉頰：“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就是林盛秋。”
眼前的人雙眸猛然睜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他的視線直勾勾落在林盛秋的臉上，像是要確定什麽一般，陸望試探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林盛秋的下巴。
緊接著下一秒，簡直就是在一瞬間，陸望的眼眶紅起來，眼淚“啪嗒啪嗒”溢出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淚落進林盛秋的手心，他什麽話都不說，就這麽一抽一抽地聳著肩膀，哭的滿臉都是眼淚，看著慘兮兮的。
林盛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搞得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不知所措地替陸望擦著眼淚，眼前的人跟眼淚不要錢似的，哭的氣都快喘不過來，他漲紅著臉猛烈咳嗽，林盛秋連忙給他拍背順氣。
“騙子。”他抽抽搭搭地開口，嗓音還染上了哭腔，“你這個時候來我夢裏看我幹什麽！”
陸望伸出手一把抓住林盛秋的手，用力地在他身上拍了幾下，嘴裏一個勁兒重複著“騙子”兩個字。
林盛秋任他發泄自己的情緒，反正對方喝醉了根本沒力氣，落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跟棉花似的，隻是那雙眼睛都快哭腫了，林盛秋看著心疼，不得不從他手心裏掙脫出來，握住陸望的手腕往前一拉，把陸望摟進自己的懷裏。
陸望一張臉埋進他的胸膛，哭聲都被堵了回去，雙手胡亂地拉扯林盛秋身上的襯衫，可又因為緊緊抱住他的人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脊背，像安慰小孩一樣，身上炸起的毛都被慢慢撫平，他逐漸安靜下來，乖乖地縮在林盛秋懷裏。
“你這樣說的，就像我死了一樣。”林盛秋垂下眼眸，看著懷裏的陸望，修長的手指輕輕按揉他突出的蝴蝶骨。
隨後他感覺自己被掐了一下，陸望哽咽著反駁：“不許詛咒林盛秋！”
“好好好。”林盛秋連忙安撫，柔聲道，“我錯了。”
他一下一下拍打陸望的脊背，側過臉頰貼著陸望的頭頂，陸望軟綿綿的身體靠著他，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過來。
沒過一會兒，他就聽見對方細細的鼾聲，林盛秋抬起頭，捧起陸望的臉頰，陸望閉著雙眼，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
林盛秋輕笑一聲，小心翼翼扶著陸望躺回**，安頓好陸望後，他抬頭看了眼時間，經過剛才一折騰，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淩晨，林盛秋垂眸盯著自己亂糟糟的衣服，上麵糊著各種各樣的**，黏在身上實在是不舒服。
他想了一下，起身拿起毛巾往浴室走去，林盛秋關上門，打開淋浴器，微微有些燙的水落在身上，浴室裏頓時被白色的水蒸氣填滿，他深呼吸了一口，緊繃的思緒緩緩放鬆下來。
突然，林盛秋聽見門外傳來“咚”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他睜開眼睛，三下兩下衝幹淨身上的泡沫，趕忙裹上浴袍，推開了浴室門。
打開門之後，林盛秋下意識往**望，本該好好躺在上麵的人此時又不見了，他蹙了蹙眉，正要抬起腳走出浴室，餘光恰巧瞥見浴室門的旁邊蹲著一個人影，林盛秋愣了幾秒，走過去蹲下身，拉開陸望環抱著自己膝蓋的雙手。
“為什麽坐在這裏？”屋子裏開著冷氣，地板也是冷冰冰的，陸望現在光著腳踩在地上，林盛秋怕他著涼，想要把陸望拉起來，卻沒想到這個小醉鬼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硬是和林盛秋對著幹。
陸望抬起腦袋，迷迷糊糊看了林盛秋幾眼，接著他鼓起臉頰，一副氣呼呼的表情：“你去哪裏了！”
林盛秋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後聽陸望繼續道：“你是不是……”
他吸了吸鼻子，把喉嚨裏的哽咽吞了回去。
“你是不是又要丟下我了！”
陸望這句話跟針尖一樣刺進了林盛秋的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痛起來，他緊擰著雙眉，啞聲道：“怎麽會呢，我怎麽舍得丟下你。”
“可是……”陸望掀起眼簾，盛著眼淚的眼睛落進林盛秋的視線裏，“可是你已經丟下我了。”
林盛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後悔了。
後悔當時的不告而別。
“不會了。”林盛秋抬起陸望的腦袋，低下頭輕吻了一下陸望被眼淚打濕的睫毛，“我不會再丟下你了。”
“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攥著陸望濕漉漉的手心，再次把他抱進懷裏，林盛秋低聲喃喃。
“我保證。”
懷裏的人安靜下來，許久沒動靜，久到林盛秋以為他又睡著了，隻是這次他隱隱之間聽到對方靠在自己胸膛，漏出來的幾聲笑。
“怎麽了？”林盛秋奇怪地問他。
陸望紅著臉，迷瞪瞪地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兩隻手扒在林盛秋身上：“你的胸靠著好舒服，我可以摸一下嗎？”
“……”
見眼前的人沒反應，陸望委屈地看著林盛秋，理直氣壯地說：“你自己說你是林盛秋！”
“如果是林盛秋的話！他就會給我摸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林盛秋：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小陸同學是氣氛終結者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