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箏的線

“你裝醉?”

江臣聳了聳肩,“當然,我酒量很好的,幾杯紅酒就想放倒我,做夢呢。”

穆琛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所以你剛才放任他吻你?”

“吻我?”江臣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篤定的道:“他那是在試探我有沒有真的喝醉,如果讓他相信我已經被灌醉了,接下來說不定我能探聽到什麽有用的訊息,結果就被你們闖進來打斷了。”

“你覺得這是試探?”穆琛的語調愈發嚴厲,已經是非常明顯的責備了,“那是不是他用上床來試探你,你也會乖乖的爬上他的床?!你知道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自己是什麽下場嗎?你能不能有點兒自知之明!”

江臣皺起眉,他察覺到了穆琛的怒意,這讓他感覺很煩躁。

他明明是為了穆琛,才冒險去穆遷那裏探聽消息的,憑什麽要被對方責罵,出力還不討好,還有天理嗎?!

江臣賭氣的抱著胳膊,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麵飛速掠過的路燈,不說話了。

車內的氣氛非常壓抑,前麵開車的艾瑞克縮了縮肩膀,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防止被暴風的尾巴掃到。

江臣就不用說了,一來他套話失敗,二來又被頂頭上司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火兒都頂到腦門了。

穆琛此時也處於一種怒氣值飆滿的狀態,隻是他這種人,越是惱火,頭腦反而越是冷靜,臉上也沒什麽表情。這樣的人是很可怕的,如果你招惹了他,他能一邊怒火中燒,一邊無比冷靜的推算局麵,尋找到最狠最毒的報複方法。

穆琛迅速的將今天的事情捋了一遍,大概明白了穆遷和江臣各自心懷的鬼胎,但是他仍然很不放心,他的內心就像是動**的大海,急需一個保證來定心。

所以穆琛就問了,他還是用一種非常嚴肅認真的語氣問:“江臣,如果你現在不是我的下屬,我和穆遷之間,你會選誰?”

他的語氣太冷峻了,比起詢問,更像是一種懷疑般的質問。

江臣愣了一秒,緊接著他滿身的怒火都點著了,他坐直身子,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死死的盯著穆琛,聲音幾乎是氣得發抖:“你懷疑我的忠心?”

“你覺得我會背叛你,接受穆遷的拉攏,投誠到他手底下?”

“你認為我會出賣你嗎,穆琛?!”

他直接叫了穆琛的大名,這是非常嚴重的警告了,穆琛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問題會觸碰到江臣的逆鱗。

穆琛放低了聲音:“阿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在懷疑什麽?”

江臣疲憊的閉了閉眼,勉強壓抑胸口裏劇烈翻湧的情緒,他緩慢而清楚的說道:“你不用拿那些問題來試探我,穆琛,我自認為對你從無二心,忠心耿耿,拿這份錢幹這個活兒,就絕對不會背叛,我跟穆遷吃飯,是想為你試一試他的底細,我想為你做臥底,穆遷不是個善茬,我很清楚被他發現之後我會有什麽下場。”

他仔細的看著穆琛,目光慢慢掃過對方英俊而冷肅的眉眼,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像他這個人一樣蒼白,但是卻像一根針一樣,直接插入對方心口。

他說:“我能為你擋槍,能為你豁出命去,卻連你的信任都得不到嗎?”

穆琛沉默了,江臣其實說得沒錯,他確實在懷疑,因為江臣平時表現出來的……就是那種會為了錢或者別的什麽而倒戈陣營的樣子,他永遠搖擺不定,像一隻隨風漂泊的白鳥,甚至可能一時興起,就展開翅膀飛走了。

但是今天江臣這番話,讓穆琛忽然意識到,雖然江臣看起來像是飄在空中的風箏,但風箏線卻一直牢牢紮根在自己這裏,盡管僅僅是出自於下屬的忠心,不附帶任何其它的情愫。

但它非常牢固,所以穆琛的懷疑,也深深的寒了他的心。

穆琛的沉默看在江臣眼裏,就像是一種無言的默認,他抬腳踹了一下前座,冷聲道:“停車!”

艾瑞克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沒動,畢竟穆琛才是他的Boss,他向來隻聽這個人的話。

車子仍然保持原來的速度飛馳在大街上,江臣扭頭看向穆琛,“叫他停車。”

穆琛頓了一下,平靜的開口:“停車。”

艾瑞克把車子慢慢的停在了路邊,江臣打開車門就要下去,穆琛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很晚了,你要去哪兒?”

江臣回頭諷刺道:“反正不是去找穆遷,穆總可以放心。”

穆琛眼神一深,他更加用力的抓住江臣,很明顯就是不讓他離開。

江臣使勁掙紮了幾下,然後就悲哀的發現自己作為保鏢,力氣居然敵不過自己的雇主。也許就是因為他很弱小,所以穆琛才懷疑他的忠心。

就像上次穆琛遭受襲擊,江臣後來把監控錄像都要來看了三遍,都沒有找到殺手的蹤跡。

他當然不知道這些錄像交到他手上的時候,已經被艾瑞克抽去了關鍵片段,因為穆琛不想讓江臣接觸到有關穆遷的任何事情。江臣隻感覺到挫敗,感覺沒用,這也許是他今晚冒險單獨跟穆遷出來的誘因。

江臣有些疲憊的出了口氣,低聲道:“放開我。”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乏累與沉鬱,穆琛不由得鬆開了他,江臣便頭也不回的下了車,沿著狹窄的馬路牙子向走去。

他低著頭,露出纖細蒼白的脖項,手臂自然垂在身體兩側,單薄的肩膀微微縮著,背影隱沒在路燈的光芒之下,顯得瘦小又可憐,穆琛情不自禁的也下了車,跟在他身後兩米之外的位置。

他知道江臣還在生氣,所以沒有冒然接近,一直到走過路燈的區域,周圍越來越暗,江臣的腳步也越來越緩慢。

最後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街區,在完全踏入無光的黑暗之前,江臣停住了腳步,坐在馬路牙子上,收攏雙腿,把胳膊搭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虛無的空氣。

這個姿勢穆琛很熟悉,他見過很多次了,這是江臣在表示他的拮抗。意思就是我知道我躲不過你,也逃不了,但我也不會理你,這樣一種非暴力不合作的狀態,排斥性很重。

穆琛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他想了想,問道:“在穆遷身上套出什麽消息了嗎?”

江臣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其實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穆琛過來是繼續訓斥他也好,道歉也罷,或者苦口婆心的說這都是為他的安全著想,他都不打算理會對方。

但江臣唯獨沒想到穆琛會問出這個問題,這其實是給了江臣一個“他被穆琛重用著”和“穆琛信任他”的雙重信號,這對一個剛遭受了懷疑的下屬無疑是很適時的鼓勵。

穆琛可能不太擅長哄人,但他非常擅長駕馭人心,尤其是下屬的心。

果然,江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開口了,“穆遷說他不在意那些虛名,他想要一件比權力和財富更重要的東西,而且這樣東西隻有一個。”

“他有說這東西是什麽嗎?”

“沒有,我還沒來及深挖。”

穆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些信息對我很重要,你做的很好,阿臣。”

江臣低聲嘟囔道:“你不是不信我嗎?”

“我沒有不信你…”穆琛頓了頓,緩下聲音道:“但是穆遷比你想象的要更危險,以後如果你要接觸他,一定要事先告訴我。”

江臣瞅他一眼,“有多危險,比你還危險嗎?”

“……”穆琛半真半假的歎了口氣,“和我一樣危險,但是隻要你聽我的話,我這裏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臣沒多想,他是穆琛的保鏢,本就該聽他的話。

話說到這兒,江臣已經不怎麽生氣了,畢竟他生氣的緣由是穆琛的懷疑,但既然穆琛相信他的話,還肯定了他的努力,那他也沒理由繼續冷戰下去了。

江臣本來索求的東西就很少,一樣是他應得的酬勞,另一樣…也就是來自上司的賞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