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試探

身穿白襯衫與黑色馬甲的侍者魚貫而入,訓練有素的將菜品一一擺放在鋪著精致刺繡桌布的圓桌上,他們動作麻利,幾乎都聽不到餐碟接觸桌麵的聲音。

江臣垂下眼,一一掃過桌上的菜肴,幾乎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難道穆遷事先調查過他嗎?

穆遷抬手叫住領班,低聲跟他說了什麽,領班便會意的點了點頭,向門口走去。

哢噠。

他按下了房間內的照明開關,屋裏一下子陷入了溫潤的黑暗之中,隻有窗外的霓虹燈還有點兒亮光照進來,但不足以讓人看清東西。

江臣睜大眼睛,身體就像墜入冰窖一般,瞬間僵硬了起來,他沒想到穆遷居然讓人把燈關了。

江臣的手指緊緊按著桌子,指甲深深的陷入桌布之中,帶來輕微的刺痛,他張了張嘴,喉嚨在劇烈的發抖,“把…把燈……”

穆遷:“嗯?”

冷汗已經打濕了鬢邊的碎發,江臣極力壓抑聲音中的顫抖,艱難的道:“把燈打開…”

穆遷有些疑惑,但他還是叫人把燈打開了,幾個侍者手裏捧著蠟燭,剛要放到桌上點燃,但看見頭頂燈光大亮,不由得也迷茫起來——這個燭光晚餐到底還要不要布置?哪有開著燈點蠟燭的。

穆遷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他又看向江臣,溫柔的問:“你怎麽了,不喜歡燭光晚餐嗎?”

江臣不留痕跡的收回按壓在桌邊的手,輕輕出了口氣,勉強沉下心來,擠出一個微笑,“不太喜歡,主要是討厭蠟燭的味道。”

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穆琛知道他怕黑沒關係,但是不能讓穆遷知道。

江臣拿起餐刀,目光在鋒利的鋸齒形刀刃一掃而過,緊接著他便開始試探了,“聽說二少在國外呆的這兩年,事業做得是風生水起,老爺都對您讚賞有加。”

穆遷笑了下,“還好,你呢,在穆琛身邊工作,感覺怎麽樣,他不太好相處吧?”

“是啊,他那個人冷冰冰的,又很嚴格,一點兒也不體諒下屬。”江臣切著牛排,悄摸摸的拋出誘餌,“要是能有份待遇更好的工作就好了。”

他這直鉤拋出去,如果穆遷真有意拉攏他,這時候就該順勢往下接了,但穆遷隻是笑了笑,並沒有接這個茬,他拿起紅酒,為江臣倒了杯酒,“嚐一嚐吧,這家酒的味道很不錯。”

江臣有點兒鬱悶的灌了口酒,怎麽回事,難道說是自己多心了?

江臣並不死心,他有意把話題往敏感危險的地方引,“我聽說兩年前二少和大少之間鬧得不太愉快?”

穆遷挑了挑眉:“聽說?”

“我出了車禍,那段時間的事情都記不清了,別人跟我說您好像跟大少爭過家主的位子?”

其實他這話問得實在冒昧,而且特別傻缺的直接戳了對方的痛處。如果穆遷是什麽黑社會老大的話,此時就該把他拖下去割舌剁手了,或者直接來個三刀六洞什麽的。

但穆遷並沒有生氣,他隻是若有所思的,“哦,他們是這樣跟你說的。”

什麽叫他們這樣說的,事實不就如此嗎?

江臣又喝了口酒,正如穆遷所說,這種酒味道真的不錯,酒杯隻是放在手邊,就有絲絲縷縷的香氣一直纏繞上來,很勾人,所以江臣菜沒吃幾口,酒已經喝了不少。

酒壯慫人膽,更何況江臣本來也不慫,他故意感歎道:“我就是覺得,二少何必冒險去爭那個位子,就算隻是二當家又如何,不照樣有權有勢,享盡榮華富貴嗎?要是我,我就當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每天遊山玩水,讓大少爺去勞心勞命吧。”

穆遷忍俊不禁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誰願意為了一個虛名爭來爭去,但是有的東西比權力和財富更寶貴,而且隻有一個,所以隻能想盡辦法去爭奪了。”

“更寶貴的東西?”

難道穆家有什麽獨一無二的傳家寶嗎?江臣隱約覺得自己要摸到對方的真實目的了,他拿起杯子喝完了裏麵剩下的酒。

“更寶貴的東西是什麽?”

穆遷沒有明說,他曖昧而隱晦的目光從上到下掃過江臣這個人,並且敏銳的發現對方有些醉了。

江臣的眼睛是很容易透露情緒的,他的瞳色比正常人要深一些,黑白分明的眼睛讓他在盯著人的時候顯得很銳利,但當他發呆或者是思緒緩慢時,就會顯得霧蒙蒙的,有一種非常無辜的感覺。

江臣此時就處於這種“無辜”的狀態。

穆遷知道江臣在套他的話,不過穆遷也在不留痕跡的灌他酒,雖然是紅酒,但度數並不低,更別提裏麵還添加了誘食劑。

幾分鍾無關痛癢的談話之後,江臣已經喝完了第三杯。

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些,最開始他的坐姿是很規矩的正坐,但此時他已經半趴在桌子上,手肘撐著桌邊,撫著額頭,兩眼之間焦距虛無,顯然是醉深了。

穆遷叫了他的名字,江臣茫然的抬起頭,“嗯…”

聲音很輕很軟,已經完全沒有了剛開始那種謹慎戒備的感覺。

密閉的包廂裏隻有他們兩個人,門外守著的侍者都是他的人,從某種角度來說,江臣已經是被壓在刀下,待宰的羔羊了。

穆遷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站起來走到江臣身邊。

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江臣也茫然的抬頭看他,好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有點兒傻傻的,眸裏一片水色,紅潤的嘴唇微張,唇瓣上還沾著一點兒酒漬。

穆遷伸手抬起江臣的下巴,手指摸著他的側臉,然後慢慢的俯下身,打算吻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喧嘩的腳步聲,穆遷皺了下眉,“來的真快。”

下一秒,結實的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穆琛帶著外麵的冷風與寒氣,大步走進來,他臉色陰沉,眼神肅殺,徑直走向江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強硬的將他拽到了自己身後。

接著穆琛冷冷的看了穆遷一眼,這一眼極其的漫長,且陰狠,像是藏匿了無數前塵往事,以及深埋於地底的瘋狂。

他緩慢而低沉的警告:“別再碰他。”

接著他便拽著昏昏沉沉的江臣向外走去,艾瑞克守在門口,嚴密的警戒著周圍。這個平時不怎麽著調的男人,此時往這兒一站,周身的氣勢竟然讓那些侍者和保安不敢近前。

穆琛拉著江臣往外走的時候,有幾個人高馬大的保安終於對艾瑞克動手了。幾聲短促的慘叫聲過後,艾瑞克快步跟上穆琛的腳步,身後是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捂著胳膊或肚子哀嚎打滾的壯漢。

而艾瑞克麵無波瀾,連呼吸都沒亂。

餐廳外,夜晚的風很涼,穆琛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江臣身上,然後有些粗暴的把他扔進自己的車裏。

江臣的腦袋砰地一下撞在車窗上,他摸了摸後腦勺,暈乎乎的悶哼了一聲,緊接著就像遭了虐待的小貓一般,很委屈的縮在角落裏。

剛才還牛逼哄哄的艾瑞克此時心驚膽戰的坐在駕駛位,握著方向盤,小心的請示道:“Boss,現在回去嗎?”

“回去。”

穆琛明顯是壓著火,語調比以往還要冷硬,他狠狠的看了江臣一眼,恨不得把這人扒光了吊起來抽一頓。他到底怎麽想的,居然敢單獨跟穆遷出去,甚至還敢在他麵前喝醉?!

要不是他還有點兒腦子,知道給艾瑞克發短信報備,自己又趕來得及時,保不準今天就讓穆遷得手了。

“我差點兒就得手了。”江臣很不高興的抱怨道。

穆琛愣了下,臉上頭一次露出詫異的表情,他扭頭看向江臣,見對方眼神清明,鎮定的坐在那裏,神色自若,絲毫不見任何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