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二章 龍蛟神蛻

喬裝打扮的唐三葬整頓好行囊,剛要出門,可懷中的真經便輕巧掉落,落在地上後,無風自動不斷地翻頁,

嘩啦啦的翻動聲不絕於耳,不成語調的聲音好像在盡力的拚湊成為一段段的語句,但是這些語句卻又顛三倒四,沒有能夠聽懂的語句,男男女女壓低聲音般的詠唱不斷的從書中翻出。

而其中的字字句句也在打亂之中開始了重組,字字句句在不斷地重組中也好似跪拜迎接什麽東西一般,重組中也在一刻不停的呼喚著某物。

不多時,真經的封皮上呈現了像是蠕蟲般扭曲身體的歪扭字跡——《伽藍異譚》。

它自己翻動著書頁,過往字字珠璣的經文內容也化作了好像是章回體一般的故事,第一頁上呈現的故事,名為——《龍蛟神蛻》。

唐三葬僅僅隻是掃了一眼,便將《伽藍異譚》合上,重新塞進懷裏後,便打開了門,準備離開,可內心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著他,把那個故事看完,一定要看完。

這是比心癢難耐還要更加嚴重的程度,仿佛這是不能缺少的必要之物,正如魚不能離開水那般的必要之物。

僅僅隻是打開了門,唐三葬還尚未離開,便在內心深處的抵抗當中汗出如漿。

他自認為哪怕是沙漠中迷途的旅人也不會有他現在這般枯槁的形容,枯瘦如柴的身體像是沒有半點水分,好像隻需要輕輕一捏就能將他捏成幹燥的粉末。

眼中的一切都在變動著,陰影從地麵上站立而起,敲鑼打鼓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院子中的樹木迎風擺柳,花枝招展,一如宴會上旋扭身形的舞姬,又如漩渦那般扭曲成了比麻花還要乖張的角度。

扭曲,鬆開,扭曲,鬆開……

每一層的動靜中都包含著一句不成字的話,僅僅隻能聽出語調,然後用擬聲來猜測其中的含義。

像是人聲,又好似樂器發出的聲響,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麽樂器才能發出這般奇怪的好像是人一般的聲音。

“kangroowuwuwu……wanaaaaaa……dadada……”

唐三葬僅僅捂著自己的腦袋,門上也生出了黏連的血肉,這種黏連就好像是發育不良的荔枝,與荔枝殼僅僅的聯係,哪怕硬生生的拆開,也會有一部分果肉同外殼黏滯。

而後血肉上分泌出了一團團的白色水液,散發著無臭無香的溫熱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從味道當中感受到溫熱這樣一層概念,就仿佛感官已然錯亂了一般。

強硬的對抗最終換來的是不甘的妥協,當他的心思如此時,那本《伽藍異譚》也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忍耐不住的,他翻開了書封,書頁也隨同來到了第一頁,整本書,就像是一張有著書籍外殼的巨嘴,肆意吞噬著身體裏某些難以言明卻又真實存在的物質。

但伴隨著這番吞噬,那種難受的煎熬之感也好似隨其一同被吞噬殆盡。

《龍蛟神蛻》的故事行文流暢但極為繁瑣,辭藻傳神中透露著隱藏極深卻又偏偏能被察覺的詭異,有的語句狗屁不通,某些對白也掐頭去尾跳轉突兀,往往驢唇不對馬嘴,可是卻又能夠聯係上某些其他的對白,一些毫無關係的描寫中卻往往有著繁複的佶屈聱牙之語。

可哪怕是磕磕絆絆的讀完,唐三葬也能從中拚湊出一副初棠之事,

是了,這個故事所講述的便是大棠之初的故事。

在大棠之初,有一位名臣,名喚魏辰,這位魏辰乃是當時還算明君的李世明的肱股之臣,有這麽一天,李世明做了一個夢,夢醒後大汗淋漓,便喚來了魏辰,同魏辰詳盡敘述了夢中的所見所聞。

有道是西端八水繞長先,西端八水所指代的便是灞、滻、潏、滈、灃、澇、涇、渭八條長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八水兩岸居民也多以捕魚擺渡為生,其中涇河比鄰長先,而關於涇河,也有一則詭麗的民間傳說。

也即是說,在八水中,住著數之不清的龍,每逢大雨入夜時,水裏都會出現巨大的黑影,這些黑影粗長沉重,每次的行進都會帶來不斷拍擊的水聲,這些拍擊兩岸的水聲甚至要蓋過驟雨急促密集的聲響,

有時八水也會在旱期斷流,某些支脈亦會露出幹涸的河床,在河**也會出現一道粗大的難以形容的轍跡,老人們認為這是蛟龍在水底行進的蹤跡。

李世明的夢便與八水有關,或者說,與八水當中的蛟龍有關。

夢中的李世明好像離開了自己的肉身,去到了生活在涇河附近的一個漁民的身上,身為皇帝的自己那一麵已然模糊,身為漁民的自己卻逐步清晰。

他清楚地知曉如何打魚,也清楚地知曉漁民之身水性如何,不過讓他感覺到奇怪的是,漁民的家中好像供奉著一個奇異的塑像。

這個奇異的塑像約有半人大小,或者說猶如七八歲小兒那般的體態,可從比例來看,等比例放大之下,卻應當是一個三米左右的肥碩人形,四肢俱全,卻又找不到頭部脖頸,不過卻能在這具塑像上找到散開了的眼睛,鼻孔,還有嘴巴,隻是不確定是否是它的五官,

塑像通體呈現白泥一般的質感,但幹硬光滑,好似燒製的白瓷,可卻又像是蠟燭燃燒後蠟油滴落堆積而成的一層層蠟油小山,令人奇怪的是,這一層“小山”好像……是從河中找到的。

那時天下大旱,漁民所在的涇河支脈斷流後露出了河床,而在那河床當中便發現了一團團破布袋子一樣的不知該說是皮革還是絲綢的東西,滑膩而又泛著令人作嘔的腥氣,漁民們都說這是江中蛟龍的皮蛻,拿回家可以得到庇護。

或許這真的是皮蛻吧,隻是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皮蛻便開始逐漸凝固,幹硬,直至變成現在的這一副模樣。

直至被當做蛟龍本身作為供奉。

如今雖然沒有大旱,可漁民也迫於生計,祭拜完這幅神像以後,披著蓑衣鬥笠,拎著漁網,踏入了漆黑深沉的雨夜。

雨水擊打萬物的聲音,也被突如其來的水流拍擊兩岸的奇特聲響所遮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