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帳篷外的柴火燒的劈啪響, 混合了幾聲烏啼,讓帳篷裏的人聽見了除了彼此呼吸外的聲音。
男人的眸色加深晦暗不明,直直地看著懷中醉態的女人, 一字一句地重複著。
“你的願望是,睡我?”
口很幹, 周昕伸出舌尖舔了下幹渴的唇, 大幅度地點著頭。
隔著衣料, 能感受到撫在背上的手掌,一點點升溫。
手掌漸漸上行,托在她的後頸,手指插|入黑發間,向內用力。
鼻尖擦著鼻尖,細碎的吻就落了下來。
這個吻太過用力,把鼻孔和嘴都堵了個嚴嚴實實。
她不得已, 從嘴角露出一絲喘息, 嬌弱得讓人心生歹念。
吻很執著,似乎在表達著一股義無反顧。
秋夜的寒涼絲毫不影響帳篷內的持續高溫,夜深了, 山間隱隱的泉水聲和著鳥兒夜鳴慢慢變緩。
清風拂過林葉, 沙沙簌簌的。
躁動不安的帳篷中燃著的煤油燈晃動著。
落在帳篷頂的月光都被攪碎。
聲響穿過山峰落在峽穀, 驚得一群鳥兒四散飛起,在圓月前留下一道飛掠的殘影。
——
火光四溢,周昕覺得四肢都在燃燒。
烈火鑽進了她的耳鼻喉, 鑽進了心髒, 最後鑽進了她的腦子。
她意識到自己正被火化著。
她已經死了嗎?
為什麽還有意識?
人死了不是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要這麽殘忍的感受到即將成為灰燼的痛苦嗎?
她的焚爐前, 趙紫瑗在大聲嘶喊著。
劉青青和林萌在痛哭著。
章陽和郭旭濤則噙著壞笑, 舉杯相慶。
這時, 姍姍來遲的喻瑾緩步走了進來。
他站在焚爐前,冷漠地看著正在焚燒殆盡的她。
一絲表情都沒有,仿佛在看冶煉鋼鐵一樣,毫無情緒起伏。
他這眼漠然,讓置身於烈火中的周昕覺得淒冷無比。
她覺得自己已經成了灰。
一陣風襲來,她死死地抓住爐壁,不想隨風消散。
卻不想,她抓住的爐壁,竟然回擁住了她。
周昕漸漸有了意識,她努力睜開沉重的雙眼。
入目便是她的手指,正搭在一個寬闊的胸膛上。
皮膚白皙,看著精瘦,摸起來卻有緊致的肉感。
她緩緩抬眼,睫毛觸到了鎖骨。
喉結似乎頂在了她的頭頂,動了一下。
昨晚的記憶湧入腦中。
她灌了他半瓶酒,趁他醉酒把他給推倒了。
一會他醒了,會不會想掐死她?
但是他也沒辦法站在道德的製高點罵她,畢竟他也利用了她。
不過周昕慫。
反正都要死了,還是別賭他的道德感了。
她決定逃走。
周昕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身上搬開。
輕手輕腳地起身,眩暈感讓她差點跌坐回去。
她穩住身形,快速把衣服穿上。
喻瑾熟睡的樣子很恬淡,甚至有些乖巧。
她蹲下身,將被子給他蓋好,抓起外套,走出了帳篷。
晨曦終於透過繁密的樹枝,將第一縷光灑向草地。
喻瑾睡得很沉,直到她出了帳篷他也沒醒過來。
她站在帳篷前,看到地上剩的半鍋米粥,腳步頓住。
昨晚醉酒前的記憶碎片遊**在腦子裏。
他拿著羹匙喂她的畫麵清晰可見。
他隻是在彌補利用她的愧疚,還是真的有點喜歡她?
算了,不重要了。
周昕回頭望了帳篷裏那個熟睡男人最後一眼,垂下眼眸,轉身獨自離去。
——
周昕隻拿了一根登山杖下了山。
山下有信號了,她給趙紫瑗打了電話,讓她去接喻瑾
她則拿了喻瑾的車鑰匙,啟動了車。
一路上幹嘔了好幾次,胃裏難受,頭更是疼。
遇見服務區就停下休息十分鍾再開車,生挺著開回了濱江公寓。
下了車,她覺得腳下虛浮,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再加上昨晚的劇烈運動,此刻她覺得身體跟散了架一樣。
她回家洗漱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穿上最喜歡的裙子,還化了個淡妝。
畫完眉毛的最後一筆,喻瑾的微信發了過來。
【喻瑾:你去哪了?】
估計是剛醒還在山裏,信號不好,打不了電話。
周昕歎了口氣,她認真地編輯了跟他道別的話。
整整一屏的小作文。
發送前,她猶豫了。
他會有耐心看嗎?
自己這樣會不會顯得太廉價了?
不僅廉價,而且抓馬。
她死後,肯定好多人會看到她的手機。
到時候誰看了不得說一句:戲真多。
周昕果斷把編輯好的全部刪掉。
隻回了一句。
【熠星集團周昕:你正式被我開除了。】
然後果斷把他拉黑。
想了想,她給葉菲發了信息,問她有沒有履行諾言?
葉菲回了她一個白眼。
周昕也沒精力去計較這件事了。
她把手機裏的聊天記錄都看了一遍,確認了沒有不能公諸於世的。
又將錄製好遺囑的錄音筆放在了身邊。
手機裏的餘額加上銀行卡裏還剩下三萬元錢。
她在遺囑裏委托趙紫瑗拿著錢和喪葬費,給她辦個簡單的葬禮。
剩下所有的物品,都統統歸趙紫瑗,隨她處理。
這下沒問題了。
初吻**都沒了,工作沒了,積蓄也都揮霍一空。
老板和領導都得罪了個幹淨。
很完美,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一切準備就緒,她心滿意足地躺在**,等待著死亡。
秒針一點點走著,周昕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覺。
有些昏昏欲睡,但又覺得即將麵臨一個大事,睡不著。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毫無死意。
她覺得自己這樣有點草率了。
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誰能肯定她能今天一定死?
萬一等個好幾天死不了,每天就這麽受折磨?
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周昕決定,去找醫生想辦法。
她打車到了醫院,嶄新的大門和路麵。
醫院已經裝修好了。
人也多了起來,掛號排隊花了十多分鍾。
又在診室門口排了十多分鍾。
周昕後悔沒掛急診了,萬一這半個小時她沒挺過去,直接嘎了。
是不是能在明天的晨報上占有一席版麵?
終於排到她了,她把掛號單交給醫生後,一開口就把醫生鎮住了。
“醫生,我快死了,有沒有舒服一點的死法?”
醫生推了推眼鏡,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問道:“你什麽情況?”
周昕把之前的病危通知交給醫生。
說道:“我大概一個月前被診斷出患了腦癌,就是您給我看的。我最近覺得劇烈頭痛、惡心嘔吐、腿腳麻木。意識不清這個還沒體驗到,但是我之前喝酒從來不斷片的,這次竟然斷片了。”
醫生一邊按照病危通知書上的病曆號碼查詢著,一邊說:“所以,你覺得自己快要到日子了?”
周昕點頭:“我覺得我可能就這兩天了,但是我不想一直這麽等死。而且我也不想在等死過程中忍受頭疼加重的痛苦。所以您可不可以給我開點麻醉類的藥,讓我減輕痛苦?”
醫生已經查到了病例記錄。
他問道:“周昕是你本人吧?”
周昕點點頭:“對。”
醫生:“你說的這種藥物我們不能亂開,這樣吧,你辦理個住院,我們給你詳細檢查一下,再決定怎麽治療,好吧?”
周昕:“醫生,我上次都跟您聊完了,您建議我保守治療,不做手術。”
醫生擺擺手:“不是要給你做手術,是得檢查你的身體機能,看看病情發展到什麽階段了。”
醫生看著她又說道:“說實話,憑我多年行醫經驗,你現在的狀態不像是得了這個病的瀕死狀態。”
周昕眨眨眼說:“行,那就檢查一下吧。”
——
趙紫瑗一大早就接到了周昕電話。
雖然覺得很離譜,但她還是按照周昕發過來的地址去接喻瑾。
到了山腳下,趙紫瑗正愁怎麽爬山呢,突然看見坐在石塊上的喻瑾。
他衣袖挽上去半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雙肘搭在雙膝上,正專注地在打電話。
他不斷地撥打,好像一直沒打通,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趙紫瑗走了過去,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喻總。”
喻瑾抬頭,又朝她身旁看了看,似乎在找誰。
發現除了她一個人沒有別人時,神色淡漠地問:“周昕讓你來的?她在哪?”
趙紫瑗搖頭:“周昕就說讓我來接您,別的什麽也沒說。”
回完話,趙紫瑗看到了喻瑾白皙脖頸上,清晰地有兩個紅色的印記。
像是……吻痕。
趙紫瑗心裏一驚,她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會不會被滅口?
喻瑾站起身朝她走過來,卻隻是說了一句:“手機給我。”
趙紫瑗立即雙手奉上手機,輕輕呼了口氣。
她什麽也沒敢問,把喻總身邊的兩個包裹裝到後備箱。
不一會,就聽見喻瑾沉沉地說了聲:“你把我拉黑了?”
正在排隊做CT的周昕嚇得立刻把電話掛斷。
看來趙紫瑗已經接到了喻瑾,他此刻一定氣炸了。
想了想,她索性把趙紫瑗的電話也拉黑了。
做完CT,周昕又驗了三管血,最後又拍了個彩超。
一係列檢查下來,她覺得對得起這兩千多元的檢查費,項目是真多啊。
終於把所有的項目檢查完,周昕找了個餐廳解決了早餐和午餐。
然後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等待醫院的結果。
她已經設想到了很多結果。
如果醫生不給她開那種麻醉神經的藥物,她該怎麽辦?
如果她並不會馬上死去,又該怎麽辦?
人也得罪完了,錢也花光了,她現在想躲去外地都沒有錢了。
總不能把喪葬費預支了吧?
遊**了大半天,她回到醫院,結果陸續出來了。
醫生拿著她的各項報告,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周昕緊張的捏著自己的手,問道:“醫生,我的情況不樂觀嗎?”
醫生把所有的檢查都看完,又看了看電腦上之前的病情記錄,推了推眼鏡。
他問道:“上次,是我給你診斷的腦部惡性腫瘤?”
周昕:“當時醫院裝修,這個科室就您一位醫生啊。”
醫生懵了,他拿著報告說:“報告顯示你有點貧血,頸椎也有問題,所以可能會導致經常頭暈目眩。然後最近你飲酒過量,有些酒精過敏,會導致惡心嘔吐且麻痹神經。最後你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還不按時休息,經常熬夜導致過度疲勞。建議多休息並且忌酒……但是並沒得腦癌啊。”
周昕徹底懵了。
她說話都結巴了:“醫,醫生,你有沒有可能搞錯呢?”
醫生看了看她的所有資料,問道:“你剛剛是交的現金還是劃的醫保卡?”
周昕如實回答:“忘帶醫保卡了,付的現金。”
醫生問道:“你28歲嗎?”
周昕點頭。
醫生又問:“住在城東區?”
周昕點頭。
醫生:“安陽路步佳美苑?”
周昕:?
周昕隱約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她搖頭道:“我住濱江路濱江公寓。”
醫生瞥了她一眼,看回電腦道:“你的身份證後四位是5679嗎?”
周昕心裏咯噔一聲,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不是。”
周昕:“醫生,您別告訴我,我拿錯診斷書了。”
——
周昕拿著幾盒醫生開的藥,腦子裏不斷循環著醫生的話。
“這個診斷書是另一位跟你同名患者的,估計是裝修那時太亂你拿錯了。這一個月擔驚受怕了吧?跟你說句抱歉和恭喜吧。”
周昕望著無雲的藍天,欲哭無淚。
如果她沒花光積蓄,沒丟了工作,沒得罪老板,或許可以恭喜她一下。
手機響了。
是劉青青的號碼。
她不確定是劉青青找她還是趙紫瑗找她,但是很有可能是喻瑾找她。
她接通了電話,果然,喻瑾怒不可遏的聲音傳了過來。
“周昕,你最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對,還有一個如果。
如果她沒睡喻瑾,或許一切還有一線生機。
她閉了閉眼,眼淚流了下來。
有的人活著,還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