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時機未到,這麽好的一張牌,隨便打出去怪可惜的。”

林炎說這話時冷靜且帶著深思熟慮後的果決,在他眼裏,林欖就隻是一張牌,連個人都算不上,更不會去想真把這張牌打出來的那天,林欖還能不能活。

霍紙泛白的唇微微一顫,終是沒有多言。

少頃,霍紙說:“今晚遇險的學生裏有一個是你上回去看過的姑娘,紅衣遇害者的妹妹。怪不得她姐姐給她托夢的內容會從‘他在那裏’變成‘他不見了’,你跟我說時還特意強調過夢境轉變那天正是林欖重新回到林家的日子。想是安排凶手變身林欖之人在他身上做過布置,遮蔽了他自身的氣息。”

林炎點頭:“我也是在得知此事後才徹底認定假林欖是那個變態殺手的,此前我沒想那些針對林家的人有如此膽魄。敢用變態當棋子的人,勢必更加變態,也更加瘋狂。”

霍紙眉頭輕皺:“凶手變換了身份,幾位慘死於他手下的女子的冤屈豈不是不知何日能平?”

林炎探手撫平他額前的鬱卒:“我知道阿紙心善,想為紅衣姐姐們討回公道,若是姐姐們能手刃真凶更是大快人心。隻是那凶手殺害數人,周身凶戾之氣太盛,姐姐們以前知道他躲在哪都沒法為自己申冤報仇,如今……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既能幫姐姐們出口惡氣,又能震懾躲在變態背後的那夥人。”

霍紙對上那雙清亮中閃爍著老謀深算光芒的眸子,不自覺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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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之際,兩個躡手躡腳的身影摸進霍宅的停屍房,推開了陳在此處多日的棺材。

一身白衣仿若鬼魅的林炎朝睜開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紅衣姐姐深深一揖:“姐姐莫怪,小可此舉實乃逼不得已。”

話畢,他將一張鎮屍符貼到了紅衣女屍的額前。

女屍:“……”

林炎搓搓手,笑得相當猥瑣。

一身黑衣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霍紙:“……”

總覺得林炎看上去比凶手更像變態,霍紙把他扒拉到旁邊,自個兒伸手脫下女屍的那件被血染成紅色的裙子。

林炎遺憾地接過紅裙,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

霍紙很無奈:“你也不嫌晦氣。”

林炎嫵媚一笑:“晦氣見了火爺我都得繞道走。”

霍紙難得接話調侃:“也是,你比晦氣晦氣多了。”

林炎期期艾艾用胯骨撞霍紙:“紙爺,你怎麽能這麽說人家嘛。”

差點被這一下撞進棺材的霍紙揪著林炎的脖領子要把他往棺材裏塞。

林炎連連討饒,說話的語調也正常起來:“阿紙別鬧,咱們今晚還有好多重要事要做呢。”

於是霍紙揪著他的脖領子扔到停屍房外。

幹什麽都變得順暢迅速起來。

被嫌棄的林炎並未閑著,他剪了三個紙人,乍看三張紙片差不多,細細分辨便會發現它們各有不同,尤其身形。

趁著夜色,二人來至郊外的林家老宅,據眼線回複,假林欖最近常住在這裏。

林炎和霍紙對林家老宅的地形都很熟悉,毫不費勁溜到分給林欖這位前家主二公子的院落。林炎將三件紅衣分配給不同身形的紙人,當紙人們直挺挺飄起來,遠看竟與那三位紅衣死者有九分相似。

林炎向霍紙顯擺:“我厲害吧?”

霍紙覺得那三張白花花的臉不夠驚悚,林炎用紅筆在它們臉上一頓亂畫,一個個血絲糊拉更駭人了。

林炎輕打響指,三個化身女鬼的紙人應聲而動,朝林欖的臥房飄過去。

藏在院中常青大樹冠中的霍紙心中感歎林炎在術法上的創新之餘又頗有幾分擔憂:“這麽嚇唬他不會有問題嗎?”

林炎胸有成竹:“放心放心,一個敢犯下連環虐殺案的變態不會輕易嚇死的。”

霍紙:“……我不是怕他被嚇死,我是擔心這麽做會不會打草驚蛇。”

林炎:“那要看誰是藏在草裏的蛇。”

霍紙:“你認為誰是?”

林炎:“不會是藏在暗中的那些人。雖然都是偷偷摸摸見不得光,但那些人隻能算是蛇鼠一窩裏的老鼠。”

霍紙了然,看來臨時被推出來的假林欖才是那條伺機咬人的蛇。

林炎:“今晚這事肯定會驚蛇,但蛇卻不見得會向老鼠提起。”

霍紙:“為何?”

林炎:“林欖不是阿貓阿狗,我這一輩人裏,他的修為勉強算排得上號。這樣一個世家子弟,門外漢再怎麽謹慎也很難不露餡。正統修行需要時間和耐心,邪門歪道卻很適合他這樣的人走捷徑,先前當街處理腐屍就是很好的證明,這個假貨必定得了指使他那夥人的‘真傳’。”

邪修並非一蹴而就,但若是有人引領,短期內學點護身的皮毛倒也不難。

林欖的身份不允許他公開使用邪法,所以那些人教得八成是些能唬人的花架子,而且必須是林家正統的花架子才不至於在林家上下那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露餡。可他若真想斬妖除魔還是得靠隱蔽的邪法搭配暗中監視假林欖的眼線出手。

變態殺手之所以能夠無所顧忌地屠戮,說到底是他們心中沒有對神鬼輪回的敬畏。一旦知曉這世間當真有鬼,一個才虐殺了好幾個女人的凶手會作何感想?

林炎:“他不一定會怕,但一定要得到那些人關於女鬼們不會找他報複的保證,或者學幾招能對付那幾個女鬼的本事。現在那幾個女鬼不僅找上了門,他學來的克製招數也不起絲毫作用,你若是他會怎麽想?”

霍紙:“你是怕他真傷了那幾位死者,才用紙人做替換?”

林炎嘿嘿賤笑:“我是怕那幾位姐姐打不過那變態,反過來又撓我腰子。”

霍紙:“……”

趕在霍紙發火前,林炎板起臉來正色道:“如果我是指使凶手的人,我會當著他的麵斬了那幾個可能找上他報仇的女鬼。如此,既能表達我合作的誠意,又能彰顯我的術法之高深,起到震懾的作用——不聽我的話,我不僅要你的命,還能叫你魂飛魄散。可那幾個女鬼在紙爺的眼皮子底下,我不會當真去冒這個不必要的險,所以我會弄幾個假貨來演一場戲。”

霍紙:“你認為假林欖的認知中,那幾個被他害死的女子已經煙消雲散了?”

林炎:“這個真是瞎猜的,我隻能說這個可能性比較高。不然凶手明知道自己的殺戮造就了幾個紅衣厲鬼,怎麽還能靜得下心來攪和林家這些與他無關的破事呢。他與那夥人之間不存在絕對的信任,那夥人自然不能用掩藏氣息這種虛無縹緲的說法來收買他做事。而他隻要不蠢就不會去找那些人對峙,因為他那些人隨便用一個手指頭都能戳死他,他隻會把這個仇暗暗擠在心裏,然後在最要命的時候給他的‘盟友’使絆子。”

霍紙認可林炎這番邏輯,若真如此,今晚就有趣了。

二人來時在院落四周做過簡單布置,確保院裏的動靜不會驚擾老宅裏的其他人。因而做賊般的三個紙人漸漸大起膽子來,裝鬼裝得有模有樣。

比如,自配恐怖音效。

霍紙掏掏耳朵:“你這些術法靈感不會源自於恐怖片吧?”

“非也非也,”林炎搖擺食指,笑意吟吟,“人的五感之中,聽覺和觸覺才是恐懼的最佳接收者,視覺其實更擅長幫人消解恐怖情緒,看都看到了,還有什麽好怕的。那個冒牌貨窮凶極惡,得全方位多角度營造恐怖氛圍才有可能唬住他。今晚不能幫幾位姐姐報仇甚是遺憾,暫且讓他尿個褲子,給姐姐們解解氣。”

霍紙:“……”姐姐們大概心領不到你的惡趣味吧。

這邊的二人有一搭沒一搭逗趣,那邊緊閉的房門猛地彈開,一看便知是被人大力踹開的。

近期深居簡出的林欖赤著上身走出來,滿臉橫肉殺氣騰騰。

林炎:“嘖嘖嘖,人比人嚇死人,林欖這人是不咋地,可我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麽凶的神情。”

霍紙亦是如此。論幹過的缺德事和危害性,林欖不一定遜色於這位變態凶手,隻是作為上位者,林欖更多時候是在發號施令指揮別人幹壞事,而眼前這位,從來都是親自動手。

他的手底下,至今還未有過活口。

霍紙暗自咬牙,真想跳下去把人揍趴下拖去警局。

林炎戳戳他繃緊的兩腮,低聲道:“阿紙不必生氣,他攪到林家和那夥人中間,無論最終哪方獲利,他都會死得很難看。這才是他應得的報應。”

霍紙閉了下眼,強迫自己收斂情緒,去看院中正在上演的戲碼。

彼時,假林欖已經看清擾他清夢的是三個紅衣女鬼,一驚之下凶相畢露,哪有半點懼怕的模樣。

霍紙低聲冷哼:“他的表現要令你失望了。”

林炎依舊淡笑如風:“急什麽,漫漫長夜才開始,讓他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的好戲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