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實現煽風點火的險惡目的,林炎功成身退撤出人群,至於林家要如何平息這群權貴富豪的憤怒,他並無所謂,總歸不是賠點錢就能了事的。

可當他瞧見人群後頭一副陰沉表情的霍紙,臉上的嘚瑟立馬凝固,然後在霍紙唰唰瞪過來的眼神裏碎成了渣渣。

“阿紙,”方才義正言辭帶頭討伐林家的仿佛是另一個人,林炎扭扭捏捏蹭過來,賤兮兮拿肩膀撞霍紙,“你怎麽跑這兒來了,走著來的啊?累壞了吧,我給你捏捏肩。”

霍紙繃著臉,抖肩甩開他的手。

沒熄火的車在旁邊發出低低的響動,似在嘲笑林炎的睜眼說瞎話。

林炎絲毫不受打擊,樂顛顛換了一邊繼續給霍紙捏肩膀,霍紙還要甩,他索性摟住霍紙的胳膊。

霍紙冷冷道:“撒開。”

林炎嘟嘴:“不嘛。”

霍紙另一隻手從衣兜裏摸出一把刀。

林炎驚得跳開兩步,雙手抱頭:“紙爺繞命!”

霍紙用回歸自由的那隻手慢慢撫摸刀鋒,他每摸一下,林炎就哆嗦一下。

霍紙撩起眼皮冷冷瞥他。

林炎立正站好,一派好學生模樣。

霍紙始終不開口。

林炎惴惴不安,覺著得給自己解釋一下,爭取寬大處理。

“阿紙,”林炎縮起肩膀,肉眼可見由霸氣大爺變成了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我實在是氣不過,昨晚要不是我運氣好,提早察覺到有陰謀,你就沒有了。”

他垂下眼簾,非常緩慢地吸了兩下鼻子:“我從小便沒了爹娘,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群狼環伺危機四伏,隻有阿紙你是真心對我好的人。他們欺負我我可以忍,欺負我弟也輪不到我去強出頭,可我就是見不得他們欺負你。”

霍紙麵色未變,心裏卻十分動容。此時的林炎臉上浮現出一股隱忍的倔強,與他當年阻止林家毀掉靈樹時的模樣是那麽地像。林炎忍了那群時刻想要他命的親戚那麽多年,到頭來卻是為了他與林家徹底撕破了臉。

雖然林炎說他隻是缺少一個離開林家的契機,但霍紙明白,若非當初情勢危急,林炎必定會再多忍一些時日。

偷瞄到霍紙摸刀的手頓住,林炎壯起膽子又湊上去,哈著腰將大腦袋擱在霍紙肩上。

這回霍紙沒有甩開他。

林炎安心了一半。

“其實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看那些人個頂個都是焚城手眼通天的人物,把墓園搞成那樣的人怎麽可能任由林家捂著消息瞞騙他們。是林家先把黑鍋甩到我頭上,我若不化被動為主動,現在被群起而攻之的人就是我了。我就隻有一個人,沒有林家多年積累的威望,他們要討伐我可不會隻是守在門口罵幾句這麽簡單。”

“你就裝吧。”霍紙輕輕推開林炎的腦袋,大步走向汽車。

林炎乖乖跟上,點頭哈腰不敢頂嘴。

霍紙取了瓶水,擰開,遞給林炎:“嗓子冒煙了吧?你說說你,挑事就挑事,有必要吼那麽聲麽。”

林炎立馬喜笑顏開,接過水咕咚咕咚喝掉大半瓶,完事一抹嘴開始訴苦:“你以為我不想省點力氣呀,林野雨不在,平時巴不得能替林家做主的人集體裝死,派出來守門的全是在主家沒什麽存在感的小年輕,他們能解決問題麽。他們解決不了,那就隻好把問題反饋給能解決的人。可你瞅瞅那些苦主,各說各話,嘰嘰喳喳跟一群鴨子似的,誰能聽清楚他們說些什麽。”

霍紙看向又往門前逼近些的人群,果然沒了林炎帶頭,連他都聽不清他們嗷嗷吼了些啥。

陸續有扛著攝像機的記者加入到圍觀陣營,他們有些是看了圍觀人群拍攝的短視頻趕來的,有些是跟那些苦主有利益關係的,他們的到來勢必將墓園的事徹底曝光,林家再想息事寧人怕是沒可能了。

霍紙可不想在這種新聞裏刷臉,拽著林炎上了車。

林炎喜滋滋係上安全帶,又恢複了他沒臉沒皮的真實麵目。

“阿紙,我好餓。”

霍紙沒好氣地瞥他一眼:“你不是來給我買早餐麽。”

手上空空的林炎立刻閉嘴,他可不想在這時候被追討教唆紙爺手下站門口不準通報的罪過。

~

二人到家時,黎白沿正在門口蹲著,昨晚熏黑的小臉也沒說洗洗,髒兮兮瘦巴巴一小孩,咋看咋可憐。

林炎擰著眉毛在他黑乎乎的鞋上踢了一腳:“你怎麽回事,坐這幹嘛呢?”

黎白沿揚起臉,淚眼婆娑望著他。

林炎不為所動:“你別跟我這裝可憐,哥不吃你這套。”

霍紙推開他,蹲到黎白沿麵前,問:“怎麽不進去?”

黎白沿像個烤糊的肉包子:“你們都不在,我貿然進去不太好。”

霍紙回瞪林炎。

曾經警告過黎白沿不許隨便進霍紙家的林炎:“……”

誰都別攔他,他要手撕了這個心機小綠茶!

小綠茶被他盯得抖了抖,小細胳膊環抱住自個兒的腿。

林炎已經七竅生煙了。

霍紙推搡著林炎去開門,林炎罵罵咧咧,偏偏當著霍紙的麵又不敢罵得太大聲,小聲叨叨咕咕那樣,幼稚極了。

霍紙無奈了:“你嗓子不疼了?”

林炎“哼”了聲:“疼啊,這不是降低音量了麽。”

霍紙:“……”

霍紙:“你不是餓了麽,早飯都在屋裏放著,你先去墊一口。”

林炎旋風似的刮走了,閃電般又閃回來,手上多了倆包子,邊吃邊叨叨咕咕。

霍紙:“……”

黎白沿很有眼力見地去衛生間洗臉洗手,把自己收拾幹淨之後自然而然地從他哥手裏搶了個包子,兩口全塞嘴裏了。

林炎:“……敢在虎口奪食,你膽肥了啊。”

黎白沿兩腮鼓鼓的,堂堂黎家嫡係小少爺哪受過這個罪,這會兒肚子咕咕叫不停,可牙口不爭氣,嚼不開塞了滿口大包子,硬咽又咽不下去,噎得快翻白眼了。

林炎思考了一下朝他後背拍一巴掌把包子拍出來的可能性,最後認命地去倒了杯水。

順下這一大口的黎白沿猛喘著氣,洗幹淨的小臉通紅。

林炎動動嘴皮子,終是沒再說什麽。

“紙爺,炎哥,”黎白沿又呈現出小綠茶的淒慘模樣,“失蹤那個靈異社的成員找到了,人死了。”

他們昨晚被燒那事得查,失蹤的學生得找。帶黎白沿回警局的警官很清楚失蹤學生很可能與昨晚那事有關,便安排了人手去學校調查失蹤者的具體事宜。誰知他們才到學校就接到了校方的報案,失蹤那學生死在了後山的小樹林裏。

黎白沿抹抹泛紅的眼圈:“我去看過屍體了,人死了得有兩天,被捅了五六刀,手機和錢包都沒了。初步判定是他那晚分散開逃跑時藏進了後山,然後遇上搶劫的了。”

林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這叫死無對證,殺人滅口。

有時候被滅的不見得都是知情者,不知情的人被滅口便成了知情的人。

黎白沿還沒有從同學慘死的現實中緩過來,不管那人是不是引他入局的人,都隻是個跟他年一樣年輕的人。

霍紙看他沮喪的模樣也不忍心攆他回學校,觸景傷情不說,還更容易被成功隱身的真眼線再利用一把。

林炎以收拾客房為借口拽著黎白沿一並走了,把客房門一關,林炎冷下了臉。

黎白沿一個哆嗦:“炎哥?”

林炎對黎白沿總是沒好臉,卻也從未如此正經嚴肅。這樣的林炎讓黎白沿十分陌生,並且打從心底生出一股無法抑製的畏懼。

林炎直視黎白沿的雙眼:“昨晚的事跟家裏說了嗎?”

黎白沿下意識點頭,緊跟著又解釋道:“是家裏給我打的電話,這麽大的事,瞞不住的。”

林炎並不意外黎家能這麽快收到消息,到底是自家捧在手心的小少爺,黎家怎麽可能當真讓他一個人跑來林家的地盤讀書。

林炎在意的並不是這個:“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能說應當心裏有個數。”

黎白沿抖了抖:“炎哥你放心,紙爺的底牌我沒跟家裏講,以後也絕不會提。”

林炎盯著黎白沿的眼睛半晌,然後拍拍他肩頭:“你也累壞了,休息一會兒吧。”

黎白沿剛要放鬆下來,又被林炎的下一句話弄得緊張起來。

“後頭還有一堆麻煩等你應付呢。”

黎白沿:“麻煩?”

林炎翻翻白眼:“你是你媽唯一的兒子,你差點被大火燒成渣渣,你媽坐得住才怪。”

提起這事林炎就煩躁,先前黎家礙著焚城是林家的地盤,不會輕易讓家族有頭有臉的人跟黎白沿來焚城。可現在黎白沿才從鬼門關繞一圈,黎家不派人來都說不過去。

而他那位姑媽恰恰是最適合的人選。

以她姓林的身份,多在焚城停留些時日,林家也不敢多說什麽。

就是苦了自己了,林炎哀歎著背起手走了,滄桑得像個小老頭。

時候尚早,要不他出去躲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