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霍紙手一抖,亂七八糟的藥材全進了丹爐。

林炎的煤球也扔歪了,正撞丹爐腿上,這下好了,爐子裏的藥材全撲街了。

“你這小崽子腦子裏能不能裝點正常人的思路,”林炎恨不能拿黎白沿的腦袋當木魚敲,“想當舅舅問你黎家的姐姐妹妹去,你哥我沒這功能。”

霍紙難得應和地點了下頭。

黎白沿可憐巴巴抱住自己:“你沒那功能吃這些補藥作甚?炎哥,你到底怎麽了,跟我說句實話唄。”

林炎:“實話就是你哥壯得像頭牛。”

黎白沿兩眼汪汪望向霍紙。

霍紙鄭重點頭:“你哥常年奔波三餐不繼,我想煉些補氣血的丹藥給他,有備無患。”

黎白沿稍稍安心,而後弱弱直言:“紙爺,現在補氣血的補品多得是,比您這麽煉出來的丹藥效果好多了。”

沒關注過這些的霍紙眨巴眨巴眼:“是麽。”

見霍紙開始鼓搗手機貌似打算網購,林炎急忙製止住他:“阿紙,補品多是智商稅,你就別浪費這個錢了。”

黎白沿又開始嘀咕:“智商稅那也是有智商的,咱們這麽煉出來的那叫弱智。”

霍紙耳朵動了動:“……”

林炎橫眉冷對:“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

霍紙還沒想好要不要繼續煉丹,林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林家現任家主林野風回來了。

林小公子於西郊亂葬崗殞命的消息令林野風震怒,他平素不怎麽關注這個私生子,但那畢竟是他最小的兒子,又生於他上位正得意時,總歸有點興旺他這個老子的吉祥寓意。林野風即便不在意這一點,也總要顧及林家家主的顏麵,那可是他兒子,死得那麽慘,他再不露麵豈不是叫整個玄門看輕,家主的位子如何還坐得穩。

林家內部是否有人暗害小公子自是不會對外公布,但林野風回到焚城後辦了一件全城皆驚的大事,親自提著厚禮登門拜謝紙爺。

霍家門口,林野風深施一禮,朗聲道:“多謝紙爺帶回小兒屍身。”

霍紙麵無表情,亦沒有與之客套。林炎給他講那些過往令他對眼前愈發威嚴的中年男人再提不起半分好感。

林野風絲毫不介意霍紙對他的冷淡,按古禮拜了又拜。

林炎倚門嗤笑:“黃鼠狼給雞拜年。”

林野風充耳不聞,仍一躬到底。

霍紙皺了皺眉,嗬斥林炎:“你說誰是雞。”

林炎立即眉開眼笑,賤嗖嗖掌自己的嘴:“是我用詞不當,外頭那是個黃鼠狼不假,可阿紙怎麽能是雞呢。”

霍紙滿意點點頭。

麵朝地麵正鞠躬的林野風:“……”林炎回來沒幾天,這就把向來護著林家的霍紙拐帶壞了?

林炎朝院裏招手,一隻大鳥撲棱過來。林炎扯著霍紙手臂往旁邊站站,讓大鳥站到林野風對麵。

林炎:“這回對勁了。”

林野風一起身,和頗有幾分雄雞派頭的大鳥來了個大眼對小眼。

林野風:“……”

大鳥:“……”

眼見大鳥拔高胸膛抖抖羽毛,林野風眼角輕跳,卻是憋住了滿腔殺意沒有釋放出來。

林炎心底冷笑,十年不見,這些老狐狸倒是修煉成精了。

霍紙也沒料到林野風會忍下這份羞辱,看來林野風此次前來還有更大的陰謀。

果然,表達完感激之情的林野風話鋒一轉,開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講。

“城西亂葬崗擾我焚城久矣,近日來焚城的紛亂鬼事亦與其脫不開幹係。我兒喪命於亂葬崗乃是為了救人,為父者雖心痛如絞亦與有榮焉。痛定思痛,我林家決心鏟平城西亂葬崗造福焚城百姓,我林野風在此懇求紙爺與我林家同行,紙爺意下如何?”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不知是誰帶頭鼓掌叫好,大讚林家當家人高義。

群情激奮間,霍紙騎虎難下。城西亂葬崗這塊硬骨頭他啃過,自是知道其中利害。林野風口中的鏟平亂葬崗恐怕也隻是個噱頭,他真正的目的怕是還在霍紙和林炎身上。霍紙不敢輕易答應,因為他去,林炎一定會跟著去,那結局就注定了——他和林炎戰死,落了個美名;林家慘敗,掃一時風頭卻鞏固了其在焚城百姓心中的地位,要不了幾年便能東山再起。

好狠的一招借花獻佛,用林家兩個眼中釘的命收買整個焚城的心。

一石二鳥,一勞永逸。

霍紙就算真是個木頭腦袋也斷不會答應此事,可若是當場拒絕,他紙爺的名聲便就此毀了,往後林家獨霸焚城,照樣有的是法子坑害他與林炎。

林野雨高抬雙臂垂首再拜,埋在手臂間的臉上漾起陰笑。

霍紙麵沉似水,快速衡量著如何應對才能將不利影響降到最低。

不等他開口,林炎卻是鼓掌叫起好來。

林野雨眉眼一厲,再揚起臉時仍是那副剛正不阿的模樣。

林炎朝林野雨豎起大拇指:“林當家有此覺悟和決心,紙爺自是不會拒絕,城西亂葬崗乃禍亂焚城千年之鬼域,早該鏟平才是。”

林野雨目光幽幽,林炎淡然一笑。

“敢問林當家一句,如今的林家,誰的修為最高?”

林野雨想說“不就是你”,可人家叛出林家是人人皆知之事,他硬把林炎算作自家人就有點不要臉了,於是他說:“想我林家乃傳承千年的玄門世家,族內子弟均潛心修行,不敢懈怠。時至今日,小有所成者眾多,卻是從未比較過誰更精進。”

林炎聽膩了廢話,打斷道:“林家主能排進前三嗎?”

林野雨挺直胸膛:“老夫不才,想是占得了一席之位。”

林炎:“那敢問林家主與曆任家主相比,誰高誰低呢?”

林野雨謙卑微笑:“我一後生晚輩怎敢與先人一較長短,自是沒得比。”

林炎響亮地“嗤”了一聲:“沒有超越先人的本事,倒是有超越先人的野心。你以為林家盤踞焚城千年,為何放任那亂葬崗不管?饒是林家飛升的老祖宗都不敢誇海口將那亂葬崗踏平,你何來的底氣能平了那邪地?”

林野雨微一皺眉:“老夫是想……”

林炎又一次打斷他:“你是恨紙爺沒能把你兒子活著帶出來,就想以此為借口讓紙爺給你兒子償命,真當焚城人看不穿你道貌岸然的言行之下隱藏的險惡用心麽。你兒子進亂葬崗的時候可沒人攔著更沒人陪著,最後連屍體都是靠紙爺拚命搶出來的,怎麽回事當大夥不清楚麽。你與有榮焉怎麽不見你和你的林家去把其他死在亂葬崗裏的人屍體帶出來?連死在裏麵的人都帶不出來,你又哪來的底氣要平了亂葬崗?指著紙爺一個人呐?紙爺若是真有林家老祖宗都及不上的本事,焚城還輪得到你林家作威作福?”

這番話令激憤的人群冷靜下來,玄門各派日漸式微是事實,全盛時期尚且不能奈何那亂葬崗,如今就更甭指望了。看看現在的林家,也就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敢往亂葬崗裏闖。反過來想,一個小娃娃,哪怕家主不在,林家人想攔必定也是攔得下的。

結果呢。

有人漸漸放開了議論的音量:“林小公子的屍身可不是紙爺一個人帶出來的,火爺那一身傷誰沒瞧見呐。”

“二位爺搭上命也隻帶出一具屍身,想平亂葬崗得把裏頭那些埋了幾百幾千年的死人全帶出來燒掉吧。”

“林家人多勢眾,說不定能成呢?”

“真當他們心齊呀,也不想想小公子是怎麽死的。”

“心齊怕是也沒用,以前的林家多威風不也沒能鏟平亂葬崗麽,紙爺火爺再厲害也比不上全盛時期的林家。現在這幫林家人去了就是拖油瓶,二位爺帶他們進去能出得來就怪了。”

“林家人就沒想讓二位爺出來,他倆一死,這焚城誰還敢跟林家作對。”

……

林野雨的臉色越來越黑,本就是在強撐的淡定隨時都會崩壞。跟隨他而來的林家人何曾這樣丟過臉麵,一個個擰眉瞪眼凶相畢露,活脫脫的地痞流氓樣。

林炎見狀掏出手機,按下報警電話:“這裏有人當街鬧事。”

林家小輩怒斥:“誰鬧事了!”

圍觀群眾替林炎回答了他。

“夠了。”林野雨低斥一聲,拂袖而去。

其餘人也都跟著走了,不然等警察到了,他們就不隻是落了麵子這麽簡單了。

人群沒想到向來飛揚跋扈的林家會這麽灰溜溜地走,一時間又興奮起來,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

林炎揚高調門,愣是把眾人的說話聲壓了下去。

“大夥應該都清楚了吧,城西亂葬崗那是連林家都不敢踏足的鬼域,老少鄉親們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再有外地人慕名而來也請各位幫勸著點,遇上那一門心思作死的,煩請各位報警,救人一命。”

大夥振臂應“好”,然後趕在警車開到之前盡數散去。

霍紙繃緊的頸肩放鬆下來,他衝林炎疲倦一笑:“謝了。”

林炎一把摟住霍紙肩膀往回走:“跟爺客氣啥,都是一家人。”

霍紙展顏:“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