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人在山裏漫無目的轉了兩天,終於在一棵高高的枯樹杈上瞧見了一根醒目的熒光橘布條。
林炎一手橫在胸前,另一隻手摩挲長出胡茬的下巴,作高深狀。
“我沒猜錯的話,這布條是最近係上去的。”
依舊白淨的霍紙斜楞他:這不廢話麽,布條跟新的似的,能是掛了多久的。
林炎繼續他的偵探推理:“入山尋女友者定料不到自己會變成被尋找者,所以這布條是搜救隊掛上去的。”
霍紙懶得再聽,領著被雜草樹杈刮得破破爛爛的紙片人繼續向山中進發。
“哎你等等爺啊,”林炎蹦躂著追上來,姿態之輕鬆仿佛才剛上山,“你說搜救隊為什麽會在那麽高的地方掛布條?這裏直來直往連條岔路都沒有,他們掛布條要給誰看?”
霍紙回以沉默,這裏的確連條岔路都沒有——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壓根就沒路。
林炎興致勃勃仍在滔滔不絕:“是搜救隊超出了預估的搜救範圍,怕自己也走丟了才掛的,還是他們兵分幾路,布條是給同伴留的線索?”
這話總算有點技術含量,霍紙說:“附近的草有明顯踩踏痕跡,走過這條路的人數不會太少。其他方向也有踩踏痕跡,也許,他們是在布條下麵才分散開的。”
林炎忽然神秘一笑:“越往大山深處走就越危險,他們越應該抱團。阿紙猜猜看,他們為什麽突然要分開走?”
霍紙搖頭,沒有意義的推斷還是爛在肚子裏吧。
“我猜他們沒吃的了。”林炎邊說邊喚過紙片人,從包裏摸出一袋五香花生,“我聽說專業搜救隊都有野外求生經驗,自帶食物吃完了,他們隻能就地取材,分頭尋找食物。”
霍紙瞅瞅那個絲毫沒有減負跡象的背包,對紙片人的同情又增加幾分。
林炎拋起一顆花生,張嘴接住;再扔一顆,被俯衝下來的大鳥捷足先登了。
林炎:“……你這臭鳥,信不信爺把你就地烤了!”
霍紙提醒他:“此鳥又名牢底坐穿,你烤之前可想好了。”
林炎往樹上一靠,虛弱得嘴唇直哆嗦。
“那扁毛畜生搶我食糧,欲將我餓死在這深山之中,我吃它不過是為求生。”
霍紙瞅瞅他抓在手裏當彈子比量鳥的花生,自動屏蔽掉了他的所有垃圾話。
林炎並沒有真想烤了那隻鳥,山中歲月無聊,有個鳥讓他調戲,他還挺開心的。
誰讓霍紙不解風情,不樂意跟他打情罵俏呢。
林炎幽幽長歎,對那鳥說:“他若是有你半分善解人意,我死也瞑目了。”
蹲在枝頭的大鳥歪著腦袋,小眼睛轉來轉去,似在嘲笑。
林炎火了:“好你個小畜生,看我不烤了你!”
大鳥撲啦啦展翅高飛,丟下便便一大坨。
林炎躲得快,那坨鳥糞正落在伺機偷襲林炎的花蛇頭上。
花蛇吐著信子,像是在罵街。
林炎掐腰跟花蛇對罵:“是那扁毛畜生拉的又不是我拉的,你罵我幹啥,再敢瞪我我把你烤了喂那畜生。”
走在前頭的霍紙無奈歎氣,他懷疑再找不到那幾個失蹤的人,林炎就要憋出精神病了。
林炎精神不太正常,那鳥和那蛇也好不到哪去,他仨莫名其妙組成了個團夥,雖然誰看誰都不順眼,可誰也沒舍得先退場。
坐下喝水休息的霍紙瞧著林炎坐在地上、花蛇盤在樹杈上、大鳥蹲在對麵高高樹梢頭,三方不眠不休用著各自的肢體語言羞辱另外兩個對手,已經不知該作何感想了。
突然,那大鳥振翅飛走,一副落荒而逃模樣。
林炎哈哈大笑,花蛇也扭動細長腰肢,跳了一段得勝舞。
就在餘下兩位選手準備決一死戰之際,大鳥又飛回來了,它嘴裏叼著的熒光橘在夜裏看去仍是顯眼異常。
大鳥一張嘴,布條飄落下來,霍紙搶先接過,發現這是與之前係在樹上那根一模一樣的布條。
這仨“勁敵”都鬥大半天了,他們離那棵樹應該很遠很遠了,那這布條?
林炎亦正經起來:“沿途留記號不會隔這麽遠才係一根,一路上你看見其他布條了嗎?”
霍紙搖頭,看向花蛇。
花蛇搖頭擺尾,吐著信子瞪大鳥。
大鳥呼扇翅膀,一坨白花花的糞便穿越枝葉落到抱著背包縮在樹下的紙片人頭上。
紙片人耷拉著腦袋,無限憂傷。
林炎:“……”
氣氛一度十分詭異,直到林炎勉強接受霍紙被他拐傻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對大鳥說:“你從哪叼來的布條?”
大鳥將翅膀張開到最大,翅尖似在指點方向。
林炎跟著大鳥走了,花蛇瞅瞅原地拆夥的倆人,顧湧著跟上自己的那個並不和諧的小團夥。
留下的霍紙尋找衛生紙,幫紙片人擦頭頂。
紙片人還是耷拉著腦袋,無法接受自個兒被主人拋棄似的。
過了會兒,林炎猴兒般竄回來,大鳥和花蛇緊隨其後,仨“人兒”六隻眼皆是驚恐。
霍紙眉梢微動:“怎麽?”
“見鬼了見鬼了,”林炎拿過霍紙喝了一口的礦泉水咕咚咚全幹了,“咱們又繞回到發現布條那裏了。”
霍紙的眼睛始終盯在林炎的手上:“你能不捏了麽。”
林炎眨眨眼,把塑料瓶捏得更響了。
花蛇張大嘴巴,看上去是急得想替林炎說話。
奈何不會。
調戲完在場每一個會喘氣的,林炎總算回歸正題。
“這個就是咱們見過的那根布條,我鑒別了草上的痕跡,咱們真的繞回來了。”
他自嘲地勾勾唇角:“咱倆都猜錯了,這個布條是他們想確定自己有沒有走回頭路。”
搜救隊比他們更擅長搜尋草叢間不經意的痕跡,進山這麽多天,他們許是在此地轉好幾圈了。
霍紙看向花蛇和大鳥:“你們也被困住了?”
它倆懵懵點頭。
能跟林炎對罵一整天的生物多少有些靈根,它們也不同於人類的行進方式,不該被困在所謂左右腿步長差異而轉圈的鬼打牆裏。
除非他們是真遇上鬼打牆了。
可這山溝溝裏,哪來的鬼?
即便有鬼,他和林炎也不會毫無所覺。
霍紙:“如果所有進入到這片區域的生物都會轉圈,為什麽我們至今沒有遇到過人?”
雖然繞圈的麵積大了點,但失蹤者多達九人,他們沒道理一個都遇不上。
遇不上他們,也總該遇見過花蛇和大鳥。
可看它倆那樣,不像以前跟人打過交道的。
林炎指揮大鳥:“你又不用在地上亂轉,天上飛不出去嗎?”
大鳥伸長翅膀,像在攤手。
林炎對霍紙說:“它肯定沒聽懂我說啥。”
大鳥怪叫,對林炎鄙視它智商這事很不滿。
霍紙真怕這幾位跨物種吵起來,他招呼紙人,換個方向重新前進。
不出所料,第二天中午,他們又繞到了發現布條的地方。
花蛇和大鳥並排站在樹杈上,蔫頭蔫腦那樣特像一對難兄難弟。
林炎有些煩了,取出一遝紙人編上號朝不同方向全撒出去。
霍紙沒有阻止,他們體力再好也有速度限製,這麽一圈一圈繞下去他倆沒什麽損失,等他們救的人沒準早餓死了。
放紙人去探路雖然有嚇到那些失蹤者的可能,但總比其他後果要好上許多,比如警方見他們長時間失聯又去找其他人求助,那這山裏就更熱鬧了。
紙人回來得很快,林炎一個個數著,隻有一個左等右等都沒見著影兒。
林炎看看編號鎖定方位,與霍紙疾馳而去。
花蛇和大鳥這才發現這倆人跑得咋那麽快,它們卯足勁都差點跟丟了。
二人跑了兩三個鍾頭,沒完沒了的雜草樹叢猛然一變,成了樹少石多的模樣。
大鳥落到一塊巨石上,一米多高的位置有人工刻畫的痕跡。
林炎:“搜救隊有些本事,竟也走出來了。”
霍紙回頭看向來路:“不知道第一個失蹤的人是否出來了。”
林炎伸展懶腰,又開始玩拋花生鬥大鳥的遊戲。
“他進山半個多月,沒準早被豺狼虎豹吃得渣都不剩了,咱還是先找搜救隊吧。”
霍紙點頭,正準備繼續走,四下忽起濃霧。
霍紙一把捂住林炎的口鼻。
下一秒,他的掌心一片濕熱。
這個沒正形的,居然舔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