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腐屍周身腐敗似在消退,比剛撈上岸那會開胃多了。唯有那被霍紙割過的眼皮怎麽都恢複不了,白花花的眼珠子從傷口裏透出來,格外驚悚。
霍紙不敢怠慢,他還想從這具腐屍身上獲取更多煉屍人的線索,不想將其付之一炬。
不能放火的霍紙很被動,腐屍瞅準這點,從法棺中一躍而出,大鵬展翅朝霍紙撲來。
霍紙隻能躲閃,連個趁手的兵器都不敢用,生怕砍壞腐屍身上的哪個部位破壞它的完整性。
林炎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霍紙像他搶了紅衣姐姐棺材那晚一樣,被腐屍滿院子追。霍紙不嫌累,腐屍不知累,這倆人去參加個長跑比賽能把觀眾累死。
林炎不想當這位倒黴的觀眾,所以他伸出一條腿,把滿眼隻有霍紙的腐屍絆趴下了。
噗通一聲巨響,腐屍臉先著地。
霍紙回頭一瞧都替它疼得慌。
林炎揪著腐屍後脖頸提它起來,再看腐屍剛剛恢複得沒那麽爛糊的鼻子都撞進腦袋裏去了。
霍紙:“……”
林炎很是嫌棄,一撒手。
嘭。
霍紙懷疑它這次得把整張臉都凹到腦袋裏去。
趁腐屍沒緩過來,霍紙趕忙把它弄到法棺裏,蓋好棺材蓋,任它再怎樣能折騰也蹦躂不出來。
看霍紙忙得腳不沾地,林炎歎著氣,從兜裏摸出一把釘子。
“上回林欖送上門的,給你用吧。”
釘在血屍身上的那些釘子,用好了不比法棺效果差,卻比笨重的棺材更靈活,適合霍紙。
霍紙也沒客氣,接過來全裝自己兜裏,然後去廚房取了一碗坨了的牛肉麵當回禮。
林炎:“……這麵條不會是好幾天前叫的吧?”
霍紙很誠實:“沒那麽久,也就一晚上吧。”
這是他給自己叫的晚餐,原是想把腐屍裝好了再吃,誰知光繞圈就跑半宿。
林炎的俊臉略一扭曲,終是不忍拂了霍紙的好意,一筷子夾了一整碗。
林炎:“……”
霍紙瞅瞅一點湯沒剩的碗:“要不我給你倒點熱水和一下?”
林炎:“……不必。”
就在林炎懷揣悲壯,反思自己是不是遭了林家茅坑的報應才有此一劫時,霍家的大門又響了。
林炎如蒙大赦,捧著碗跑去開門,都沒瞧見來人是誰,他已經熱情地把碗遞了過去。
“餓了吧,吃宵夜。”
警官舉著敲門的手,總覺著這碗送到嘴邊的麵條裏暗藏殺機。
霍紙趕緊把林炎和麵碗推到旁邊,探頭往警官身後瞅。
車是正常的出勤車,裝不下屍體。
“我不是來送屍體的,”警官,“我是想請紙爺幫忙找人。”
沒能把麵送出去的林炎冷下了臉,靠著大門涼涼地說:“找人那是另外的價錢。”
霍紙朝他微微一笑:“吃麵去。”
林炎端著麵碗,仿佛要哭。
警官似是搞明白了狀況,從林炎手裏接過麵條。
“正好我一天沒吃飯了,”他夾起來大吃一口,口感是差了點,但味道正經不錯,“火爺,要不……”
林炎對“自己人”向來爽快:“成,我幫你找人。”
警官要找的人還不少。
“有個小夥子報了女友失蹤,最近他聽說郊外山上發現了女屍,警方正在搜山,他擔心自己的女友也被害死在山上,就一個人偷偷進山去找。”
那座山山勢延綿,警方的搜索工作集中在偶爾會有人走動的前山,小夥子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繞開警方直奔了地勢複雜暗藏天險的山中腹地。
這一去就是好幾天,音信全無,於是他的同事又替他報了失蹤。
搜查一整座山的工作量實在太大,警方便找來專業的搜救隊進山尋找,誰知搜救隊進山之後也與外界失去了聯絡。
“搜救隊每個隊員都配有衛星電話,按說咱們這座山的地理位置不算太偏,他們不該失聯。”
搜救隊進山八個人,八部衛星電話,一個都聯係不上。如果自然環境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那就得考慮非自然的因素了。
“二位,找人的重任就拜托你們了。”
等警官一走,林炎來勁了。
“看來我最近這通折騰卓有成效,他都不拿我當騙子了。”
霍紙:“……你再折騰折騰他就該拿你當罪犯了。”
但凡林家不顧麵子選擇報警,林炎吃不了得兜著走。
枕頭就不說了,砸屏風砌墳地那些就夠林炎喝一壺了。
林炎嘻嘻一笑:“他們不要麵子也拿我沒轍,那些產業都是以林家名義安置的,按家譜,我才是林家的第一繼承人,我樂意砸我自己的買賣,誰也管不著。”
林炎叛出家門、林家家主換人那是玄門內的說法,客觀上看,林家偌大的家業是林炎父親從他爺爺那繼承來的,林炎父親一死,這些可不都是林炎的麽。法律層麵上說,那些堂叔堂伯隻能算是代為保管,林炎早已成年,真想討回來就是分分鍾的事。
那些近親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樂得林炎叛走,他們好安心坐享其成。
霍紙:“……你說得對。”
既然接下了找人的活兒,倆人沒敢耽擱,隨便收拾了兩個背包便進了山。霍紙背得是一些也許用得上的工具,林炎背得全是吃喝。
看見林炎背包裏的東西,霍紙才想起來這位近期名頭比他更響亮的火爺也隻是凡人之軀,離不開吃喝拉撒,跟自己這種吃也行不吃也餓不死的物種不一樣。他把家裏能找到的藥裝進袋子,塞到大包最裏麵,又找了兩件厚衣服讓林炎換上。
一秒變棕熊的林炎連包都很難自己背上去了。
“阿紙,我乃修行之人,不用穿這麽厚。”
霍紙認真地給他係扣子:“辟穀都做不到,你還是再穿一件吧。”
林炎可算明白霍紙為何突然這麽好心了:“阿紙你誤會了,我可以不吃,這些是我給困在山裏那些人帶的。”
“你有那麽好心?”
“呃,走山路那麽無聊,我們可以嗑個瓜子喝點小酒聊聊風月嘛。”
見霍紙一個勁兒看掛在牆邊那套給馬勒嘴上的嚼子,林炎果斷閉嘴,任由霍紙又把他最外麵那件三九天穿都冒汗的大棉襖給他扒下來。
二人進山時日頭已然躍出地平線,在山的那邊繪製一幅生機勃勃的瑰紅。
林炎猴子似的爬到樹頂上看完日出又學猴子爬下來,一邊感歎日出之壯麗一邊掏出瓜子嗑得到處都是。
霍紙直皺眉,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大張紙折成個紙袋給他裝垃圾。
林炎如獲至寶,一把瓜子幹脆揚了,兩手捧住紙袋。
“嘖嘖嘖,盤古開天辟地至今誰用過靈樹紙當垃圾袋,這可是玉皇大帝都沒有過的待遇。”
霍紙瞅瞅躲在樹後偷瞄地上瓜子的小鬆鼠,放棄了讓林炎全撿起來的念頭。
在林炎的聒噪、霍紙的沉默中,日頭完成了一白天的使命,在重新爬上樹的林炎那不舍的注視中落了下去。
沒了**的林炎從高高的樹杈上蹦下來,取了演繹巷子鬧鬼的紙片人,滴血在其眉心,再把行李丟過去,他自己抱著紙袋悠閑地在前麵溜達,紙片人吭哧吭哧扛著比千百個它疊在一起還厚重的大包,別提多慘了。
霍紙望著紙片人,總覺得林炎鼓搗出的這種法術是從他身上取得的靈感。
這得是在他這受過多少氣呀。
霍紙反思林炎離開焚城前的那些年,他貌似隻是對林炎修行方麵要求嚴格了些,畢竟這麽有天賦的小孩兒不好好修煉那就是暴殄天物,其他方麵……還有其他的嗎?
原來林炎的童年除了修煉就隻剩家族裏那些破事了。
內疚一生出來便再也止不住,霍紙的同情從紙片人那轉嫁到林炎那,看得走在前麵開路的林炎直抖擻。
“這山裏不會真不幹淨吧,我怎麽有種背後冒涼氣的感覺呢。”
霍紙快走幾步,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霍紙張了張嘴,往事已逝,再提又有何用,“對不起。”
說完便走到前麵,代替林炎開路。
林欖眼睛瞪溜圓,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太詭異了!阿紙莫不是被髒東西附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