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鎮的夕陽

 “吉爾伯特,開門!”

 在日光的偏移中,老舊的鐵門隨著訪客拍門的動作而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在亞楠鎮居民的眼裏,這樣的行為往往是不受歡迎的,毫無禮節的敲門配合著大聲的呼喊往往會讓人們想起那些糟糕的夜晚。

 但是,當路過的人們看到那訪客身上的衣服時,便又將滿嘴的埋怨與不滿吞回了肚子裏,更何況他正在直呼吉爾伯特的名字。

 “大概是教會裏的獵人吧。”

 人們這麽想著,隨後便紛紛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趕去,天色已經不早了。

 門內傳來了腳步聲,隨後,一個有著棕色卷發的中年人打開了房門,將自己疲憊的麵孔暴露在了夕陽的餘暉裏。

 在看到訪客的臉後,吉爾伯特的麵容立即抖動了一下,他讓開了身子,示意對方進屋說話。

 “怎麽回事?現在應該並不是你執勤的時間。”,吉爾伯特關上門,疑惑地詢問這位不速之客:“還是說,咱們的卡爾先生打算從工房裏出來透透風?”

 被稱為卡爾的男子從頭上摘下了製式的獵人三角帽,露出了那張蒼白而瘦削的臉,他瘦得有些不成樣子了,長時間對學識的鑽研使得他不得不依靠一些手段來維持身體對營養的需求,不過近期,這種補充方法也被他自己戒掉了,這就讓他看上去更加地不堪。

 “瘦得和木杆子差不多了。”

 吉爾伯特腹誹著,然而卡爾卻沒有回應他的玩笑,而是用急促而陰冷的語氣說道:“提前了。”

 吉爾伯特沒反應過來:“什麽?”

 卡爾盯著他,無神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兩個黑洞:“狩獵之夜提前了。”

 吉爾伯特的表情僵住了,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卡爾,隨後試探性地問道:“提前了多少?”

 “今晚。”

 這個答案像是從火槍裏射出的子彈一樣命中了吉爾伯特,他對自己朋友的回答沒有絲毫懷疑,卡爾或許並不討人喜歡,但卻不會有人想去質疑他的話的真實度。

 吉爾伯特看向了牆壁,在那裏正掛著一把造型猙獰的武器,乍一看像是弧形的巨大砍刀,為了便於放置,它的把柄與刀刃折疊在了一起,這就使得砍刀鋸齒上的一些血漬沾染到了刀柄的白布上。

 血漬還未徹底幹涸,那些獸化病患者的血液比正常人的鮮血要粘稠得多,這就使得武器在使用後容易沾染上無法去除的汙濁。

 吉爾伯特算是知道卡爾為什麽如此緊張了,他現在甚至能夠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無比困難。

 狩獵之夜才剛結束,就又要開始了。

 ……

 將信息帶到之後,卡爾便離開了吉爾伯特家,朝著自己來時的方向走去。

 在大街上能夠看到不少獵人裝束的亞楠居民,這些亞楠獵人在看到卡爾後,便紛紛朝他行禮,盡管卡爾看上去弱不禁風,但是他背後那治愈教會的披風卻是做不得假的。

 人們對治愈教會充滿了尊敬,畢竟現在,小鎮的治安與生存環境全靠教會的獵人與聖職者們維持著,而那些被招募的亞楠居民則更是如此,他們中的不少人都目睹過教會的精英們獵殺野獸時的場景,也因此,治愈教會的成員在小鎮上擁有了驚人的地位和聲望。

 卡爾伸手攔住了一名行色匆匆的小夥,對方在看見卡爾的裝束後便收起了自己一臉的不滿,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有什麽事嗎?”

 “你們在緊急集合?”

 卡爾用手杖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頭,幾個朝著小鎮中心趕去的亞楠獵人,如是問道。

 “是的先生!”,小夥子迅速地回答道,他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帶,因為高速的奔跑,上麵的獵人手槍偏到了一邊,看上去非常的滑稽。

 在整理完腰帶後,他又說道:“是路德維希大人的命令,日落之前在小鎮中心集合。”

 在提到路德維希這個名字的時候,小夥的臉上閃過了崇敬的神情。

 卡爾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順手幫他整理了一下同樣歪斜的肩帶:“去吧,別遲到了。”

 “謝謝您!先生!”

 目送這個年輕的獵人順著街道一路跑去,卡爾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些集結的亞楠獵人的數量已經完全超出了常規配置,幾乎是把所有能夠招募的獵人全部集合了起來,這種情況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卡爾走到街道的邊上,扶著護欄向下看去。

 亞楠一直是一個有著獨特結構的城鎮,順著山勢修建的建築帶來的是一種奇妙的層疊感,而在亞楠的正上方,則有著另外一個小鎮,即獨屬於治愈教會的轄區。

 當獵殺之夜開始,人們將被要求鎖死房門藏在家中,除了身具獵殺任務的獵人們,將不會有人在街道之上行走。

 卡爾的手指在護欄上摩擦了一下,他摸到了一道狹長的凹痕,那是獸爪留下的痕跡。

 這些平日裏或沉默,或卑微,或遵紀守法的居民們一旦陷入獸化,便擁有了給這座城市留下傷痕的能力,這些痕跡是細微而不足道的,但就今日的情況來看,這些積累的傷痕似乎已經為整個城鎮帶來了威脅。

 毫無疑問,獵殺之夜要提前了,而且接下來的這個夜晚的惡劣程度將會遠超以往,可以看出,教會已經沒有心思和精力去隱瞞這一點了,這從大量集結的獵人們就能看出。

 最後看了一眼亞楠鎮底層街道上奔走的居民,卡爾轉身離去,他還要去一趟獵人工坊,每當這個時候,水銀子彈與汽油彈之類的基礎物資總是極為緊缺。

 他朝著教會鎮的入口走去,太陽的餘暉維持不了多久,他必須趕在大門封鎖前離開亞楠。

 街道是寂靜的,但是卻又彌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緊張和恐慌,人們或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是常識所給予他們的信心和勇氣使得他們仍然能夠待在屋內,向著神明禱告。

 一股飯菜的味道傳入卡爾的鼻子,居然難得地勾起了他對食物的渴望,但是很快,一股夾雜在食物中的血腥氣使得卡爾打了一個寒顫。

 這並不是正常的血療中所用的血液的味道,它聞起來腐臭而粘稠,雖然還不夠濃鬱,但卻足以證明,一次獸化正在附近發生。

 他捏了捏手杖,拇指壓在了手杖鐵柄的機括上,順著那股味道的源頭走去。

 獸化往往不會在白日裏發生,獸化病的患者們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可以利用鎮靜劑與教會發放的血液來安撫自己,所以獸化大都在睡眠時產生,又或者在患者們意識不清醒的時候爆發。

 發生在傍晚時分的獸化案例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尖銳的叫聲從小巷的深處傳出,卡爾迅速地確定了方向,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狹窄的巷道中,抬起一腳用力踢在了小巷盡頭的木門上。

 “嘭!”

 頗為脆弱的門鎖在暴力的踢擊下損毀,房門大開的同時,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便撲麵而來。

 獸化病可以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也可以在一瞬之間爆發,它會使得患者的身體出現皮膚破裂,關節扭曲等症狀,而當病症再也無法扭轉時,患者的血液將可能從身體各處的裂口中迸射而出,此時的患者仍然擁有神誌,但強烈的痛楚與驚恐使得他們極容易被自身的攻擊欲所控製。

 此時此刻,那朝著卡爾撲來的人影便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存在。

 仿佛早已排演過無數遍一般,卡爾的右手猛地抬起,拇指用力地按下把柄上的機括,原本的柱狀手杖便如同散架了一般鬆散開來,那些金屬斜著從上而下排開,形成了如同鋸齒一般的存在,而這些鋸齒之間,卻又被金屬關節所連接。

 這條造型奇特的鋸齒長鞭就這麽展開了,隨著卡爾的動作向上**起,而後,又挾帶著風聲朝著前方抽下。

 鋒利的鋸齒在滑過木質牆壁時發出了刺耳難聽的聲響,但隨後,這聲音便被血肉的撕裂聲所取代。

 這種詭異的伸縮手杖是獵人們執勤時常用的武器,尖銳的底部以及堅硬的主體使得它可以被當做短劍來使用,必要時也能夠將其展開成致命的金屬長鞭。

 將武器藏於手杖,並選擇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敵人,這本身便是一種慈悲,也是為了證明獵殺時的血液與痛楚永遠無法侵蝕獵人高尚的靈魂。

 腥臭的血液隨著卡爾的動作在房屋之內潑灑開去,但僅僅是這樣的鞭撻並無法阻止一個獸化的患者。

 獵殺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就算不是以獵殺為主要任務的教會獵人,卡爾一樣能夠熟練地應對這一切。

 那兩隻已經被黑色的粗糙毛發所覆蓋的手臂朝著兩邊展開,患者的雙手已經朝著野獸的利爪靠攏,然而就在這尖爪即將碰到卡爾的身體時,那展開的金屬長鞭迅速地扭轉起來,伴隨著這位瘦弱的獵人前刺的動作,長鞭再次化作手杖,其尖銳的底部輕鬆地貫入了對方的胸膛。(配圖:獸化患者)

 【圖片:獸化病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