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山頂的瀑布傾瀉而下,水珠次第跌落,擊石嗚澗。遠處危峰聳入雲霄,雲停霧繞。
水潭旁邊有一株大鬆樹,下麵一片綠茵如毯,碧綠可愛的草地上躺著一個玉雕似的小少年。身形好像一株小樹苗般挺拔,肌膚如雪,烏發如墨,顧盼有神。
十歲不滿的小男孩雖然長相極佳,卻不慎重視形象,吃飽喝足有些犯困,就地毫無形象地躺了下來,一邊享受著陽光,一邊揉著肚子。覷著韓起收拾完那邊的火堆得了空,立時哼哼唧唧地撒嬌:“阿起,阿起,我肚子痛。”
韓起忍不住在主公那張滿是膠原蛋白的包子臉上戳了一下:“小豬。誰讓你剛才吃那麽多的?”
楚昭拉著韓起戳自己臉蛋的手,移到肚皮上,示意愛卿給自己揉揉:“我想要長大。想要長得像阿起這樣高大。”
韓起忍不住笑了,低頭專心給小主公揉肚子。揉了一會兒,楚昭就拱到了韓起的大腿上,舒舒服服的享受著愛卿的服侍,嘴角含笑,大眼睛彎成兩輪小月亮,圓鼓鼓的巴掌臉在陽光下白皙無暇,看上去很軟很好欺負的樣子
一隻白粉蝶試圖停在楚昭的鼻尖上,被韓起眼疾手快的捏住翅膀。因為心情好,韓起便大發慈悲,將蝴蝶放走了。嗜血的*總能被懷中這隻吃飽了就睡的小白豬輕而易舉的安撫下來。
一陣疾風吹過的時候,把很多花瓣吹起。帶著花瓣飛舞,像一場雨般飄落到楚昭和韓起身上。好像是風的輕吻。
韓起沉默地幫楚昭將頭上身上的樹葉和花瓣拂開。調皮的山風又不知從何處而來,吹得兩人的發絲在空中糾纏在一起。那種生病一樣的感再次襲來,韓起忍不住疑惑的按住左邊胸膛。
吃飽了就躺美男腿上曬太陽,還有美男給揉肚子,這樣的生活不要太*哦。
過一陣,心情大好的楚昭翻身坐起來,取出韓起給他做的笛子吹奏。
“阿起,你喜歡聽什麽曲子?”
韓起背靠大鬆樹,眼睛也不睜,隨意答道:“就吹你上次吹的那首吧。”
上次楚昭吹的是蘇武牧羊。這隻曲子旋律流暢古樸,雄渾蒼涼,隻是略微有些悲涼了些。
楚昭聽韓起說過,他小時候作為軍奴,曾經在北疆生活過一段時間,難怪會喜歡這樣的曲子。楚昭心裏憐惜自家經曆坎坷的未來大將軍,些許小事,向來沒有不從的。
背靠古鬆的另一側,麵對寂寥空山,楚昭將笛子放在唇邊,一曲蘇武牧羊靜靜漂浮在這山水之間,蘇武流放異域十九年的悲涼一股腦傾瀉出來,霎時靈動的山水都沾染上了沉鬱凝重的色彩。
韓起抱膝坐在地上,專注得在腦海中描繪出楚昭的側臉。半晌,他垂目注視著自己的雙手,陰鬱的眸子裏,神色轉為堅定。
渴飲雪,饑吞氈,牧羊北海邊,這首曲子引發了韓起的共鳴,那些久已忘卻的回憶襲上心頭。冰天雪地裏的斷肢殘骸、千裏黃沙間的血色殘陽、咒罵毆打欺淩、女人悲苦的歌聲和男人野獸般的狂笑,閃電般閃過韓起的腦海。他眸中紅光隱約現,卻又很快退卻。
再一次回憶起往事,韓起發現自己竟然意外的平靜。嗜血的殺念已經消隱無蹤,昔日獨狼般的少年終於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樂聲經過係統加成,越發讓人沉醉,楚昭反複吹奏,嗚咽的山風也加入其中為他伴奏。
吹到第三遍的時候,楚昭忽然看見韓起平靜的麵容上出現警惕之色,渾身的肌肉緊繃,如一頭即將發動攻擊的野獸。隨後,楚昭便聽見身後有人拍掌叫好,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騎著一頭小毛驢,兩個仆從隨後,緩緩從飛架在流泉深壑間的木橋上走過來。
那老人臉上微有愁容,山風吹動他的白發,平添蕭瑟之感。即使楚昭不用讀心術,也能看出老人心中似有什麽猶疑難斷之事。
楚昭趕忙放下笛子,語帶歉意道:“笛聲粗陋,打擾老先生的遊興了,實在抱歉。”
老人打量楚昭片刻,方搖頭道:“何出此言,若非老夫今日忽有所感,上山尋人,豈非要錯過這樣好的樂聲?敢問小公子師從何人?可是號稱京都第一的徐大家?”
楚昭看了一眼控製麵板的提示,臉上有古怪之色一閃而過,片刻後便麵帶謙遜地一拱手:“徐大家聲樂之妙,冠絕一時,小子並無幸恭聽教誨。這隻曲子乃是小子偶然間聽人吹奏,便記下曲譜聊以自娛。”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楚昭,道:“做這首曲子的人,一定經曆了家國之哀,經曆磨難而大節不虧,的確不是你這樣的小孩子能作出來。”
楚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一個郭全老兒,原來剛才是在考校我呢。
郭全繼續說道:“不過,曲譜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你小小年紀,聽一次便能將曲子記下,足見聰慧,又能領略其中忠君愛國的意味,演奏出這樣動人心魄的曲子,更是難能可貴。但是也不應當驕傲,此後更要觀天地生物氣象,學習前輩聖賢的克己工夫。”
這話完全是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其實頗為無禮。楚昭在心裏嘀咕,這老頭子剛才心裏還煩悶氣短,幾句話的功夫就神清氣爽起來。真是不訓人不舒服斯基。
古代這些謀臣戰將,在還沒有被攻略之前,一個個都是天山頂端的雪蓮花,需要主公小心伺候才行。因此,楚昭雖然被郭全教訓了一番,還是彬彬有禮,沒有半點不耐煩地拱手道:“老先生教訓的是,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來山中何為?”
郭全斜著看了麵容華美、風流恣肆、氣象明朗的少年一眼,才道:“老夫姓郭,淮南人士,這次到山中是為了尋我家幼主。”
楚昭聽聞此言,難免有點自作多情的歡喜,麵上卻不動聲色,隻說:“山中雲遮霧繞,不知道老先生究竟要去何方尋主?”
郭全似乎不欲多談此事,反而突兀地要求道:“小公子擅吹笛,試為老夫再奏一曲。”
韓起在旁邊聽著,開始還勉強忍耐,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見這個忽然出現的糟老頭居然膽敢將自家主公等同於伶人歌伎一流,簡直是莫大的羞辱,頓時眼中紅光大甚,當下就要上前將這個老匹夫撕成四片扔進水潭裏,讓他好好冷靜冷靜,免得狂妄到不知道自家姓甚名誰了。
也難怪韓起生氣,在當時社會,樂師、鼓吏這一類職業等同於倡優,地位很低,貴族縱然會彈琴吹簫以示風雅,但他們演奏樂器不是為了給別人聽,而是自我欣賞自我陶醉。貴族給人演奏,必定完全出於自願,貿貿然開口要求別人給自己吹笛,的確很是失禮。
韓起一步步走過去,就像一柄充滿殺意的劍,氣勢凶狠霸道,麵容卻冷靜如冰。郭全的兩個仆從迎上前去,三兩下就被韓起打倒,麵對武力值差距過大的對手,兩個仆從不由兩股戰戰,委頓在地。
雖然大楚不算法治社會,但是帝都附近的治安狀況尚可,無故殺人的事情並不多,況且郭全還是當朝中書令,位同宰相的大官,身邊的兩位仆從也號稱精通武藝,在青年麵前卻走不到三個回合。
麵前的青年如同死亡本身,不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對他而言,都如螻蟻一般脆弱。郭全的臉上亦不由微微變色,知道此人是真的起了殺意,並非虛張聲勢。
盡管郭全麵上力圖鎮定,背脊處卻起了細細的冷汗。想不到一著不甚,今日便要命喪於此。先皇,老夫對不起你……
忖度著威也立得差不多了,楚昭揚聲喚道:“阿起,回來。”
仿佛某種詭異的力場被打破了,郭全感到自己身上的壓力頓時為之一鬆,耳邊也能夠聽到水聲風聲鳥聲,還有少年爽朗的話語:“聲樂怡情,不過小道。老先生有命,小子豈敢不從。”
語畢,楚昭就橫笛唇邊,吹奏係統為他挑選好的。這首曲子楚昭倒有點印象,是前世看過的卡通電影的開篇曲,描繪的是風雲際會的亂世之中,英雄紛紛展露頭角,在旭日初升的景色裏踏上了自己的舞台,匡扶社稷、拯救蒼生。曲調恢弘豪邁,開章便有氣吞山河的氣勢,叫人聽來熱血沸騰。
此曲若是單由笛子演奏,似乎略顯單薄,好在楚昭有音惑技能加成,將這首曲子演繹地極其動人心弦。
郭全隻覺地自己恍惚間又回到初入帝都的那一刻,少年意氣,氣壯山河。隨著一步步進入廟堂,經曆一次次黨爭,當年的豪情壯誌早就被灰色的現實消磨,身邊的同伴也一個個倒下,他不過全憑借著一腔信念,才支撐著走到今日。如今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大楚王朝卻弊端叢生,幾近崩潰的邊緣……
曲調轉而低沉悲壯,一股窮途末路之感湧上心頭,郭全堂堂中書令,卻禁不住眼角濕潤。或許未來已經不屬於他這種老家夥了,新的星辰正在冉冉升起。
*係統公告:郭全好感度增加30,忠誠值增加10。*
至此,郭全心中再無輕視之意,也不覺世子給自己吹笛有何不妥,反倒認為他氣度恢弘,放達不拘謹,豪放不虛浮。於是,寒門出身的郭中書想要給新主一個好印象,想來小主公自小生活在謝老狐狸身邊,恐怕也學了些名士脾性,幹脆放聲痛哭,老淚縱橫。
楚昭見自己居然把一個老爺爺弄哭了,心裏很是不好意思,便放下手中竹笛,訕訕地問道:“老先生,您沒事吧?”
郭全抹一把老淚,感慨道:“讓小公子見笑了。老夫來到山中,前路漫漫,隻覺無路可走,忍不住痛哭失聲。”
楚昭清澈的眼睛定定注視著這位三朝老臣,說道:“我明白。老先生不是為自己而哭。”
郭全心中詫異,便問:“小公子真的明白老夫所憂為何嗎?”
楚昭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大楚自高祖開國以來,一直是恩蔭製與科舉製度並行,造成了兩股極為強大的勢力——士族門閥和清流文官。讓這兩股勢力互相牽製互相製衡,原本是高祖皇帝定下的國策。到了先帝時期,世家英才輩出,勢力極度膨脹,世家子隻知有家不知有國,豪強大族到處圈地,還和皇帝搶奪優秀人才以為門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因此,先帝爺雄才偉略,想要通過改革來抑製士族,扶植外戚和寒門打壓士族。可惜英年早逝,當今天子仁厚,錯信小人……有識之士有誌不得申,處境艱難,便為這局勢,也當哭一哭。”
講到這裏似乎有所忌諱,楚昭便停了下來,總結道:“如今的大楚就像一座四處漏風的老房子,因為劇烈的黨爭,失敗的改革,*的吏治,導致財政空虛、武備鬆弛、江河失修、外族侵擾。前麵三個弊政是因,後麵四個隱憂是果。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就必須要一項項來。由因及果。三個原因看似獨立,其實密不可分。”
郭全忍不住身子前傾,急切地說道:“老夫時常為國家憂慮,卻從來沒有如小公子想的這般透徹。敢問公子有何應對之策?”
楚昭能想到這些,是因為有係統幫他整理出詳細全麵的資料,他隻需要如同做閱讀理解一般總結歸納就可以了,當然看得透徹。即使這樣,卻依舊沒有打動這隻曆經三朝而不倒的老臣——郭全的語調雖然極為恭敬,楚昭的係統麵板上卻並沒有任何變化。
因此,盡管得到了老爺子的口頭表揚,楚昭並不覺高興,隻肅容道:“小子之見,若是皇上能親賢臣遠小人,倒可以從江南改稻為桑的改革入手,解決時弊。”
郭全見他並無絲毫驕矜之色,不由安置點頭,沉默良久,方才說道:“不瞞公子,依老夫所見,李黨提出“改稻為桑”的國策,看似是在推行新政,其實質不過是方便李尚權等新貴兼並土地,發展自己的絲綢作坊。繼續推行下去,隻怕苦的是江南百姓。”正是因為這一項國策的推行將江南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才叫郭全對安靖帝徹底失望。誰知自己看中的新君居然也要走入歧途,郭老大人心中怎能不疑慮叢生?
對於這個問題,楚昭這幾年來早就想清楚了,此時便道:“人口是最珍貴的資源。大楚的賦役、財源、兵源都主要靠農民,衙門掌握編戶農民的多寡,直接影響皇權的強弱。正是因此,先帝爺推行的改革中,科舉製恩蔭製並行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讓中央和地方政權經常性清理民籍,以增加編戶農民的數額。在號稱天下糧倉的江南地區,世家名族自然也占有廣闊的莊園。為了獲得更大的收益,也是為了應對先帝時期的一次次人口普查工作,世家便把家奴釋放,成為他們的“客”,就是依附於他們的佃農。佃農幫主人種田,獲得的收成和主人分成。而改稻為桑這一國策,正是為了打破江南地區的固有經濟和社會格局,從而獲得更多的土地和人口。當然,和先帝的本意不同的是,李家自然不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搶奪更多的經濟利益。如果任由這種人掌控改革的方向,自然會出現老先生你擔心的事情。在江南地區改稻田改為桑田可以,但國家必須保證一定的土地種植糧食,因此,這些被改的這些稻田不能是國家掌握的土地,也不能改世家的莊園,但是可以改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佃農土地。”
郭全穩重保守,一直不讚同改革,聞言依舊心存疑慮,隻道:“說來說去,改革不過是李黨用來牟利的工具而已。”頓了頓,老頭子感慨道:“隻可惜如今李黨得勢,世家隻顧自家榮華,偌大朝廷,竟再無可用之人。”
楚昭安慰他:“老人家不必過於擔憂,改革向來是宜緩不宜急。況且寒門中也不乏能吏,這些人雖然被稱為濁官,卻手握實權,真正管理著這個國家大大小小的瑣碎事務。通過他們,才能將改稻為桑的國策進一步進行了完善。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將李黨手中的權利取回來,交由那些幹實事的寒門官吏手中。”
這些話可真是字字句句都說到了這位保守的寒門能吏心坎裏去,郭全的眼睛噌地亮了起來,他忽然一步上前,緊緊握住楚昭的手,急切地問道:“小公子,您……您真覺得寒門之中不乏能吏,他們才是支撐起大楚王朝的脊梁嗎?”
楚昭愣住了,他這番話半真半假,除開些許憂國之思外,主要還是為了離間郭全一派和李黨的關係。不曾想老頭子居然腦補出這麽多東西來。
然而,看著郭老頭那雙渾濁中包含期待,甚至略帶一絲羞澀的眼睛,脫口而出的話被楚昭吞了回去,他點點頭,鄭重地說道:“據我所見,大部分士族子弟熱衷的是做名士,而不是當能員。於此相反,許多寒族雖然擔任的是濁官,卻能夠兢兢業業認真工作,承擔了朝廷內外絕大部分的瑣碎細務。他們的確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當今中書令郭全老大人,長於內政,清正廉明,雖然被評為寒門下品,其人卻不負宰相之責。”
郭全呆在了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半晌,兩行渾濁的老淚滾滾而落。這一回不是故示放達的做戲,而是真的被這位年僅十歲的世子殿下觸動了。
當時社會講究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即使郭全做到了中書令的職位,依舊時不時遭受士族的冷眼。郭全是個明白人,並且十分的驕傲自負,他很清楚,他郭全也好,於懷遠也好,在糊塗昏聵的安靖帝心裏,比之外戚李氏,那是遠遠不及的。
從小世子的話語裏,郭全真的感受到一種尊重。對一個從小接受忠君教育的寒門大臣來說,這一點便足以讓他效忠了。況且小世子又如此聰慧,對局勢看的很清楚,關於士族和寒門的評價不偏不倚,更叫郭全心服口服。
郭全此人也是有意思,他一邊哭,一邊顫顫巍巍站起來,對著楚昭行三拜九叩地大禮,然後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了。老頭子一把年紀,還是很容易衝動,此時頭腦一熱,恨不得立刻為幼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自然要急著回去部署一番,好讓耳根子很軟的安靖帝早立太子。
楚昭見老頭子爬起來轉身就走,很是莫名其妙,在他背後高聲問道:“老先生不是要進山尋人嗎?”
郭全哈哈大笑道:“謝謝世子殿下,微臣已經尋到了幼主。”笑聲和尾音在山澗之中回響,仿佛群山也趕來參拜幼主。
*係統公告:郭全好感度達到100,人物自動歸入臣屬之列。起始忠誠值90。*
*係統公告:完成成長任務之——恩威並濟。獎勵威望增加10點,其他技能增加一點。*
大名楚昭(九歲美食家&初露崢嶸的小天才)
身份:喻王嫡長子
健康:81
威望:49
魅力:76
智力:67
武術:37
禮儀:81
才藝:67
特殊技能:讀心術1級(待升級)
采集術0級
魅惑術音惑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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