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鍋
第二天也在反常的平靜不知不覺地渡過。尋仇的,看熱鬧的,一個都沒來。甚至原本在裴潛預料中的訪客,也並未出現——難道流雲沙和裘火晟也被唐老頭嚇破了賊膽,打算撇清自己置身事外了?
裴潛覺得自己悶得慌,也閑得慌,於是決定到恒月軒轉一圈,吃頓飯找點茬兒。
結果他發現自己一夜之間已成為全雲中兵院最不受歡迎的人。無論走到哪兒,人們都會低下頭匆匆路過,就像自己是個透明人。
這倒好,本來裴潛總為在恒月軒吃飯喝酒找不著寬鬆舒適的座位而頭疼。可今晚他剛一屁股在二樓的飯桌邊坐下,周圍的食客們便匆匆忙忙地結賬走人。裴潛也不在乎,他自斟自飲自得其樂。可有人已在尋思,這會不會是段大人最後的晚餐。
他們也在討論著有關裴潛的事,隻是聲音壓得極低,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窺聽。
他們說:天虎騎統領莫大可在聞訊後火冒三丈,當晚就點了一隊親兵準備衝進雲中兵院直接把裴潛架走。可剛到營門口就接到雲中鎮守備告急的飛報,言道有數千山中賊向此地湧來,鬆明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
莫大可隻得罵罵咧咧地點齊天虎騎,暫且拋下裴潛的事情,星夜馳援雲中鎮。
他們還說:就算明天費德興毒不死裴潛,裘院主也會趕快將他調走,以免引火燒身給雲中兵院捅出更加不可收拾的簍子。總之,這家夥沒幾天好蹦躂了。
裴潛假裝沒聽見,然後笑嘻嘻地起身結賬,指著說得最起勁的那桌對夥計說道:“這幾位的酒錢都記在我的賬上——”
“噗通!”話音未落,那邊已翻倒了三把椅子。幾位食客尷尬地從樓板上爬起來,爭先恐後地掏出荷包道:“夥計,我要結賬!”
裴潛哈哈大笑,半醉不醉地離開恒月軒往寓所走去。可巧有輛馬車就停在恒月軒旁的小巷裏,好似專在這兒等他似的。
裴潛瞅了那車夫一眼,醉態可掬地踱步過去,用手背敲敲車廂道:“晚上好。”
車簾後突然探出一隻手,猛將裴潛拽進車中。車夫一聲輕喝,馬車向前駛去。
進了車裏,裴潛的酒立時醒了,向對麵坐著的兩個人笑嘻嘻躬身施禮道:“大人!”
流雲沙也在笑,但那很明顯是苦笑,說道:“段老弟,我很佩服你還能笑得出。”
裴潛眨眨眼道:“卑職自知離死不遠,不過是在苦中作樂罷了。”
流雲沙搖頭道:“我倒覺得你活得很開心,一點都沒有死的打算。”
裴潛嘿嘿一笑沒接茬,畢竟一時半會兒他還沒摸清流雲沙身邊那人的底細。
“你不認識這位將軍?”流雲沙首先把話引到了正題上,事實上他也沒多少時間可以和這禍事不斷的家夥閑聊,“我一說你就知道了。”
裴潛借著透入車裏的月光仔細打量這個人,中等身材相貌威武,盡管隻穿了身便衣但從骨子裏散發出殺伐之氣,已足夠讓人意識到他必是能征慣戰的勇將。
“不會是莫大可吧?”裴潛心裏打了個突,懷疑自己被流雲沙徹底賣了,急忙忙道:“大人,卑職剛才酒喝多了,能否趕緊停車讓我先找個地方輕鬆一下?”
流雲沙先一愣,繼而笑道:“敢情你也真有害怕的時候。放心,這位不是莫將軍。”
裴潛剛想鬆口氣,可流雲沙接下來的那句話卻把這口到了嗓子眼的氣給活生生憋進了肺裏,還差點憋暈過去。
“他是唐朝升的父親,本朝唐老將軍的長子——平北將軍唐胤伯!”流雲沙注視著裴潛的神情,歎了口氣道:“段老弟,這次你闖的禍事可真不小。我和裘院主也招架不住,隻能連夜前往黃原府請來唐將軍親自處理此事。”
裴潛鎮定下來,一挺胸脯道:“也罷,好漢做事好漢當。唐將軍,你兒子是我打的,你老子也是我罵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姓……段的決不皺一皺眉!”一邊說一邊將雙腿往身前收緊。隻要姓唐的和姓流雲的一翻臉,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兩記窩心腳踹上去再說。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唐胤伯不僅沒有翻臉,反而笑開了臉,低聲喝彩道:“果真是條好漢!”
裴潛愣住了,突然發現這世上果真有那麽一種人生來就賤,三天不挨罵五天不挨揍就渾身皮癢癢。被人打完罵完,還會興高采烈地叫聲“好漢”。
如果流雲沙曉得此刻裴潛心中所想,多半會氣得吐血。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心平氣和地微笑著說道:“段老弟,你別誤會。唐將軍不是來找你算賬的,否則亦無需微服來此。隻需一道手令,你今晚就得在泰陽府大牢裏過夜了。”
“可唐將軍什麽時候到的黃原府?”裴潛腦子亂哄哄的,話一出口又自感失言道:“卑職該死,這種軍中機密豈是隨便問得的?”
他其實並不是失言,而是真的很想知道——平北將軍唐胤伯不老老實實待在北疆,突然不聲不響跑到青陽郡的郡城黃原府去幹嘛?而且為了兒子挨揍的事,微服五百裏大老遠地跑來,又偷偷摸摸坐進流雲沙的馬車中,然後衝著自己叫上聲:“好漢!”這不是腦子有病又是什麽?
“沒關係,我既然主動向流雲兄提出要見你一見,這行蹤也就算不得什麽機密。”唐胤伯再次開腔道:“不瞞段老弟,我到黃原府已有十餘日。隻是一直藏身在鄧絕鄧主辦的府中,故而消息不顯。這次若非流沙兄親自上門來找,隻怕此刻我還在和鄧主辦一塊兒下棋喝酒。”
裴潛暗罵唐胤伯老狐狸,這些話聽上去很坦誠,似乎什麽都說了。可是他到黃原府的目的,藏身鄧府十餘日的用意,以及跑來雲中兵院幹什麽,卻是滴水不漏。
就聽唐胤伯道:“我已經密會過莫將軍,他那裏你大可放心。至於家父處,我也會寫信告知,勸他老人家息怒——”話說到一半,他忽然閉口看向流雲沙。
流雲沙道:“唐將軍的意思是,為了朝廷的剿匪安邦大業,他可以不計個人恩怨得失,為段老弟你說情開脫。不過畢竟段老弟是在眾目睽睽下毆打了唐公子,這事若唐府和兵院毫無反應,也會惹來無知之徒的譏笑和猜忌。”
裴潛漸漸品出了味道,當然他壓根不信唐胤伯是為了所謂的剿匪安邦大業才高抬貴手放過自己的鬼話,心照不宣道:“一切聽憑兩位大人的吩咐。”
流雲沙悄然看了眼唐胤伯,見對方幾不可察覺地點了下頭,於是壓低嗓音道:“明天你一定要殺了費德興,我會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裴潛心一跳,連忙取出生死狀交給了流雲沙。流雲沙看過後收進袖口裏,嗓音略略抬高又道:“依照山規,先生毆打學生至少也得連降三級,留用聽勘。念在事由費德興惡意挑唆而起,唐公子受的又隻是輕微傷,那就隻降你兩級品銜,聽勘就免了罷。”
裴潛算了算,自己是從五品的副講書。假如連降三級,這個兵院就待不成了。而隻降兩級,則恰好還能當個最低品級的副學侍,往後該幹嘛還幹嘛,更不礙給人當槍使,不由對流雲沙的算計大是佩服。
這時候馬車已駛出雲中兵院,順著山路也不曉得在往什麽地方走。
裴潛卻醒悟到唐胤伯才是流雲沙和裘火晟的後台。他要對付的人,恰好與自己誌同道合。所以才會網開一麵,暫時(“隻是暫時”裴潛心裏道。)放自己過門。
可鄧絕不是替費德樂把兒子都養大成人了麽?如此這兩人之間的關係絕非一般,那唐胤伯為何還會住進鄧絕的府裏?
念及已經變成死鬼的鄧成誌,裴潛腦海靈光乍現道:“寄養的親兒子死了,費德樂怎能放過鄧絕?鄧絕為求自保投靠唐胤伯也就不足為奇了。”
想通這些關鍵,裴潛發現流雲沙拉攏自己,絕不是為了製造毒藥彈那麽單純——他正在不知不覺中陷入到一個巨大而可怕的門閥派係鬥爭中,充當起過河小卒的作用,身後看似靠山無數,卻隻能硬著頭皮不停往前頂。
望著笑容和藹的流雲沙,裴潛一咬牙道:“多謝唐將軍和流沙大人提鞋(非白字,裴潛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往後隻需兩位一句話,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段老弟,你想到哪裏去了。”唐胤伯顯然已經笑納了裴潛的表忠心,卻搖搖頭肅容道:“你我都是朝廷的官員,自當盡忠職守為陛下分憂解難,絕不可有私心雜念。當然,隻要是盡忠盡責地替朝廷辦事,也決不會埋沒了你這樣的人才。”
裴潛肚裏罵眼裏笑,慨然道:“聽唐將軍的教誨真叫卑職勝讀十年書,學會了……”
一句話沒說完,唐胤伯眸中陡然迸射出殷紅色的精光,喝道:“什麽人!”
“嚓!”一條水綠色的緞帶破開車頂,就像是刀切進來一般,直射唐胤伯咽喉。
唐胤伯不及拔刀,左手刹那變得一片赤氣吐吞化為掌刀削向水綠色緞帶。
“玉清宗的‘火焰刀’,至少有金丹級的修為!”裴潛心頭一凜,慶幸自己那兩記蓄謀已久的窩心腳沒機會踹出去。
“嗖!”盡管被車頂阻隔了視線,刺客仍是對唐胤伯的招式反應了若指掌,緞帶化剛為柔,幻動出九圈彩環已套住了他的胳膊。
唐胤伯悶哼一聲,身子往前晃了晃,右手已拔出佩刀“嚓”地砍斷綢帶。
“嚓!”又一條紫色緞帶從車簾外穿透而入,射向唐胤伯胸口。
流雲沙對刺客神出鬼沒的身法不由駭然,叫道:“大人小心!”卻不敢揚聲招來兵院護衛泄露了唐胤伯的行蹤,也施展出火焰刀淩空劈出一道赤色掌罡。
唐胤伯彈射而起撞破車頂,躲過射來的紫色緞帶,卻見一條窈窕身影麵蒙黑紗,看不清眉目,也正往上飛升閃開了流雲沙劈出的火焰刀,左手策動又一條粉色緞帶往他腰裏纏來。
唐胤伯目露殺氣,左掌**開粉帶,揉身欺近舉刀疾劈。女刺客往後飄退,右手緞帶舞作一團紫雲,鎖向唐胤伯的佩刀。
流雲沙躍出馬車,從旁夾擊。裴潛也趁機溜了出來,正趕上女刺客從裙擺下匪夷所思地激射出一條黑色緞帶,飛掠向流雲沙脖頸。
裴潛想也不想,橫肩撞開正要和唐胤伯合圍擒拿女刺客的流雲沙,大叫道:“大人留——”那個“神”字卻再也出不了口,脖子一緊已被女刺客淩空拽起。
流雲沙冷哼一聲,袖口裏寒光乍現,亮出一把兩尺三分長的青色魔刀,也不用手握緊,緊貼掌心急速飛轉,化作一圈炫目冷光“嚓嚓嚓”將纏在裴潛脖子上的緞帶彈指間削成十數段。
那女刺客聽見兵院方向有人聲傳來,知道行刺失敗,倩影一閃隱入林中消失不見。
流雲沙提刀欲追,唐胤伯微喘道:“流沙兄,你留下處置善後。我先走一步。”也不理見義勇為的裴潛,閃身隱入另一邊的密林裏。
直至此刻裴潛才發覺,那個駕車的車夫被人點中經脈,早昏死在了座駕上。
流雲沙驚魂稍定,恨恨望著女刺客消逝的方向道:“段老弟,剛才的事謝謝了。”
裴潛盯著飛速奔近的十幾個兵院護衛,湊近流雲沙低聲道:“大人放心,卑職曉得稍後該怎麽說,請您先行一步。”
流雲沙點頭,卻聽裴潛道:“隻是大人……這些緞帶有些奇怪,倒像是誰的抹胸。”
流雲沙一愣,抓過裴潛交給他的緞帶,麵露獰笑道:“好個深藏不露的臭婊子!”隨即步了女刺客和唐胤伯的後塵。
裴潛慢吞吞走回馬車邊,把那車夫一腳踹到車裏,自己往車上一坐打馬揚鞭繼續前行。十幾個護衛追了上來,見是裴潛在駕車無不一呆,道:“段大人,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裴潛停下馬車道:“沒事啊,我跟流沙大人借了馬車想四處隨便轉轉,有問題麽?”
一個護衛猶疑道:“可先前出門時不是有馬老二在駕車麽?”
裴潛笑嘻嘻道:“他喝多了,我怕晚上走山道會出事,就教這家夥進去睡會兒。”
又一個護衛看著破開的車頂道:“那這車頂……”
裴潛的臉一下子又變得比苦菜花還難看,歎道:“丟你娘的,不曉得哪兒滾下來塊大石頭,把車頂砸了個窟窿。回頭老子還得貼錢修理,真是晦氣。”
護衛仍是覺得不對,追問道:“可這麽晚段大人借了流雲院監的馬車要去哪兒?”
裴潛怒了,一丟馬鞭道:“你知道老子明天要幹嘛?”
那護衛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突然得罪了這位段大人,唯唯諾諾道:“聽說是要和費大人決鬥。”
裴潛怒火衝天道:“那你還明知故問什麽?不定老子明天就成了死人,還不許我臨死前找個漂亮姑娘風流快活一下?”
護衛這才曉得裴潛何以發怒,對他反生起一絲同情道:“是,是該快活快活。”想想這麽說豈非在詛咒裴潛明天非死不可,又趕忙住嘴尷尬地看著段大人。
不想段大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忽然噗嗤一笑道:“總算你們幾個都算是聰明人,曉得我心裏的苦處。不過呢,這事你們曉得也就好了。千萬別再往外亂傳,不然人家聽說老子臨死前一晚還去逛青樓,怕是往後連個上香的人都沒有。”
十幾個護衛連連點頭,賭咒發誓絕不出賣段大人今夜的行蹤,稀裏糊塗地去了。
裴潛哪還客氣,駕著馬車到了雲中鎮,直撲玉詩姑娘的香閨,將一個正在搖頭晃腦吟誦什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小白臉踹下床去,誓要彌補上這三天來的所有損失。自然,今晚的這筆賬流雲沙不出,誰出?
第二天天未亮,裴潛千辛萬苦地爬起床又讓有福同享的馬老二從被窩裏滾出來,駕著馬車送自己回返雲中兵院。
因為決鬥約在了午後,裴潛也不著急趕路。他先回到寓所,腦子裏又把昨晚的事情梳理了一番,怎麽琢磨怎麽覺著唐胤伯來意不善。
推門進屋,就見花靈瑤正在打掃小廳。他大搖大擺往椅子裏一坐,說道:“瑤花啊,本大人口渴,給我泡壺香茶來。”
花靈瑤冷冷道:“你昨晚為什麽阻攔我殺死唐胤伯?”
裴潛眼睛一翻道:“你那麽厲害,我細胳膊細腿的攔得住麽?”
花靈瑤道:“如果你不插手,三招後流雲沙就是個死人了。”
裴潛嗤之以鼻道:“流雲沙死了對我有什麽好處,對你有什麽好處?我不清楚你為什麽非殺唐胤伯不可,但他要是真的死在車裏,回頭老子就慘大了。”
花靈瑤道:“他這次來黃原府,就是要接替原先的平逆將軍黃柏濤攻打義師。殺了他,至少可以打擊士氣震動朝野。”
“你是開心了,可老子呢?”裴潛這才曉得唐胤伯來青陽郡的真正企圖。“用用腦子好不好,死了唐胤伯,朝廷還有費德樂,還有黃柏濤……人家有五平五鎮十大將軍,你厲害不假,可你能一個個都殺了麽?”
花靈瑤悶悶道:“我不是見你出手攔阻就收手隱遁了麽?”
裴潛一樂,得意道:“這就對了嘛。要唐胤伯死,也不是非得打打殺殺才能辦得到。殺人不見血,那才是真本事。”
花靈瑤明眸注視裴潛得意忘形的臉龐,說道:“你似乎對此很在行?”
裴潛幹咳了兩聲,道:“你怎麽曉得唐胤伯來了?”
花靈瑤沉默須臾,回答道:“你出門後,我一直在暗中跟蹤保護。”
裴潛也沉默了一小會兒,才道:“往後在幹這種不長腦子的事情之前,最好先問問我。還有,唐胤伯和費氏兄弟是死對頭,我又在流雲沙那兒挑了一把火。這兩天你少出門,免得有人認出背影。”
花靈瑤點點頭,說道:“至少你該告訴我,唐胤伯為何要找你?”
裴潛一怔道:“你沒聽見我們在車裏的說話?”
花靈瑤道:“唐胤伯是金丹級的高手,我不敢舒展靈覺窺聽,以免打草驚蛇。”
裴潛“哦”了聲,看著花靈瑤半晌沒說話,而後緩緩道:“他要老子替他賣命,所以先把兒子賣給了我。老子假裝答應,等滅了費德興再看這孫子有啥鬼花樣。”
花靈瑤聽他“兒子、老子、孫子”猶如繞口令般,不由莞爾,卻立即收斂笑容道:“那你可得注意,這些人所圖必大。”
裴潛笑嘻嘻問道:“你是要我注意小命,還是注意他們在圖謀什麽呢?”
花靈瑤淡淡道:“隻有你的小命保住了,才能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裴潛點點頭,花靈瑤道:“我去給你泡茶。”轉身往屋外走。忽聽裴潛在背後說道:“謝謝。”不由一愣回頭,就見他搖晃二郎腿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遇害,才急於出手。否則大可繼續跟蹤唐胤伯,尋找更合適的機會。不過……謝歸謝,有件事情我還是得嚴厲警告你:往後不準亂翻我的東西,尤其是我的那些收藏品!”
花靈瑤愣了片刻,睫毛忽閃忽閃了幾下才道:“我知道了。”轉過身走出了正屋,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唇角正逸出了一縷情不自禁的笑意。
※※※
過了中午,裴潛慢悠悠地動身前往百草園。他身上什麽都沒帶,反正結局已經注定,那些累贅事就交給流雲沙來操心吧——誰教他想拿老子當槍使呢?
他優哉遊哉地來到位於雲中兵院後坡上的百草園門口,就見人頭攢動,到處都是來看熱鬧的人。見著裴潛遠遠走來,無不興奮叫道:“來了,這家夥來了!”
裴潛很有禮貌地向周圍的人拱手問候,一邊走一邊叫道:“借光借光——”
走進百草園裏,隻見整片園子占地足有千畝,種滿了碰不得更吃不得的花花草草,四周還有許多水池和鐵籠,裏頭養的是什麽玩意兒不問可知。
在百草園的正中央,有一座八角亭。兩人決鬥的地方便選定在了這裏。
費德興和祁舞婷等人均已早早到來,另一邊還有兵院各堂的堂主、講書和學侍百多人,加上圍觀的學子,擠得水泄不通。
人群裏就聽老山羊高聲吆喝道:“下注啦,下注啦,一賠十,下定離手!”
裴潛湊過去,但見老山羊在八角亭外擺了張八仙桌,上麵堆滿銀票和下注的單據,不由好奇問道:“和大哥,你怎麽做起莊家來了?我也買點成不成?”
老山羊笑道:“不是你要和費堂主決鬥麽,大夥兒議論紛紛有說你贏的也有說費堂主贏的。我一想說也白說,不如開單下注來得實在。”
裴潛氣結,臉上帶笑道:“居然是十賠一,你這莊家也太給費大人麵子了。”
老山羊眨眨眼,瞅著裴潛愣是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終一豎大麽哥道:“段老弟,我服了你!可惜你把這賠率給弄反了。”
裴潛早就猜到沒人會看好自己,卻故意勃然怒道:“什麽意思,連你也不看好我?”從袖裏抽出張皺皺巴巴也不曉得打哪兒貪墨來的銀票道:“一百三十兩買我贏!”
老山羊頭也不抬,飛快下單收了銀票道:“要是你能活著從八角亭裏走出來,立馬就能有一千三百兩的身家。段老弟,做哥哥就先恭喜你啦。”
裴潛歎道:“你這話怎麽都像是說給死人聽的安慰語。”挺起胸膛分開人群往八角亭走去,口中大喝道:“費德興,你爺爺來也!”
費德興冷笑著望向裴潛,說道:“段大人,就算你自度必死,也無需在這麽多人麵前口吐髒話,在死前一逞口舌之快。”
“屁!”裴潛走到費德興麵前,意興風發道:“放馬過來罷!”